前天中午，父親給我送來了滿滿一大袋薺菜，從三輪車上扛下來時，簡直讓我目瞪口呆。這沉甸甸的父愛啊，讓我怎麼承受得起！

等到下午時分，婆婆已全部拾掇乾淨，然後在開水裡燙了一下，又用乾淨的井水淘洗了無數遍，最後捏成一個個球狀菜團，放進一個大竹筐裡晾著。婆婆說：“一次根本就吃不完，剩餘的放冰箱裡凍起來，等想吃了再拿出來！”我不置可否，也只能如此。

第二天中午，我們就吃上了香噴噴的薺菜雞蛋餡餃子。“開水裡滾兩滾就熟了，再滾就要爛皮，那口感就大打折扣了。”婆婆邊用勺子攪動鍋裡的餃子，邊向我傳授煮素餃子的技巧。過了一小會兒，婆婆把餃子盛出來。薺菜的青綠以及雞蛋的金黃，從薄薄的餃子皮裡透出來，只看看就已垂涎三尺了。用筷子夾一個出來，在碟子裡蘸一下蒜汁，再放進嘴裡細細咀嚼。一股淡淡的野菜香，從唇齒間瀰漫開來。真是無與倫比的美味啊！我瞬間忘了斯文，禁不住大快朵頤了。

想起上週末，我忙裡偷閒回了一趟孃家，也沒有什麼要緊事，就為了舌尖上的口福。我找了一把鐮刀，挎起籃子就走。母親在身後衝我喊：“你這是幹啥去？”“挖薺菜！”我頭也不回地回答道。“地裡太溼，去不得呀！”母親又喊。我充耳不聞。

昨晚剛下了一場微雨，田裡似乎有幾分泥濘。即便如此，我也不管不顧地上路了。正如母親所言，荒地裡溼淋淋的，我乾淨的小皮鞋，眨眼就面目全非了。即使如此，我也不願折返。我從這塊田掙扎到那塊田，又從另一塊田捱到下一塊。我努力地尋找又大又嫩的薺菜。功夫不負有心人，終於在一塊田裡，我停下了跋涉的腳步。那一棵棵綠油油的薺菜，在陽光下放肆地歡笑著。“來呀！來呀！來挖我！”我彷彿聽見它們頑皮地衝我喊。我眉開眼笑，彎下腰，瘋狂地挖起來。後來，我乾脆脫下外套，搭在旁邊的樹杈上。你瞧，每一棵薺菜上都掛滿了小水珠，鐮刀一動就簌簌地落下來。不到一刻鐘，泥巴就把鐮刀糊住了。我不得不停下來，把泥團從刀刃上摳下來。摳完鐮刀上的泥漿，還得摳鞋底上的，要不然就寸步難行了。唉，這哪裡是挖薺菜，分明是與泥巴作戰。“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母親的話到底應驗了，只是我不想承認罷了。在地裡與泥濘混戰了一個多小時，我挖了一大籃鮮嫩的薺菜。至於髒兮兮的皮鞋，通通都見鬼去吧！我挎著籃子大搖大擺回去。剛踏進院子，母親就嘖嘖地讚歎道：“我們家的泥猴子回來了！”我奔到鏡子前，一照，真活脫脫一隻猴子。頭髮上，臉蛋上，以及衣領處，到處是泥點兒，和泥猴無二。不過回頭看看，那滿籃子鮮嫩欲滴的薺菜，我就是受點兒小罪也是值了。

記得小時候，曾讀到一篇文章《挖薺菜》，讀過之後禁不住嚮往。想那薺菜肯定是稀罕物，指不定長在什麼風水寶地，至於我們這兒，窮山僻壤的，是不會有的。這樣的疑慮一直持續到長大。參加工作之後，一次在單位裡用餐，炊事員破天荒給我們做了薺菜餃子。我很是吃驚，薺菜餡的，這怎麼可能？原以為遙不可及的美食，竟在現實裡遇到了，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情。我顧不得吃飯，跑過去請教。“薺薺菜就是呼啦啦菜！”炊事員笑吟吟地解釋道。我更迷糊了。“到夏天就結籽了，一搖就嘩啦啦地響！”她又說。我仍大惑不解。她拽著我到校園裡，在牆根下找到一棵拔下來，一本正經地指給我看。果真是呼啦啦菜，我一直以來都熟識，只是不知它的學名而已。這讓我羞愧不已。

此後每年春天，我定會挎起籃子，到田野上挖薺菜，去體驗張潔筆下那一段憶苦思甜的歲月。母親知道我這一點兒嗜好，也會催父親給我挖些送來。這不，他竟給我送來了這一大袋，從三輪車上搬下來那一瞬，我竟然張口結舌，繼而感激涕零。望著那一筐綠綠的菜糰子，我的眼淚忽地湧上來。這沉甸甸的愛，洶湧著，如春風拂面。

責編：王芳 遠岫 若谷

作者簡介

高小豔

，濟源市作協會員，文字愛好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