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馮芙蓉

【本文由作者授權釋出】

小時候，我對臘八節的理解，就是可以吃香噴噴的臘八飯。在那缺吃少穿的年月，家裡再怎麼困難，大人們都是相當注重這個節日的。就連左鄰右舍見面打招呼都會笑顏提示：＂今天是臘八節，一定要煮臘八飯哦！吃了臘八飯，熱熱乎乎好過年。＂

＂好呢！好呢！＂鄰居們就會開心地迴應著。

如今，雖然年年我都會在臘八節這一天，吃上臘八飯。也習慣把它稱之為書上用語＂臘八粥＂。倘若把婆婆用柴火煮的＂臘八飯＂，與如今天然氣灶上熬出來的＂臘八粥＂相比，婆婆的柴火＂臘八飯＂雖然沒有豆子，卻是無與倫比的美味。

我的婆婆是一雙＂三寸金蓮＂的小腳。記得我九歲那年，正巧臘八節，同她去地裡拔蒜苗。她在我的好奇追問下講過，她很小的時候，雙腳就被家人強行用裹布纏緊，疼得哭爹喊娘也得忍，其主要原因是，若不纏成＂三寸金蓮＂的小腳，長大就會嫁不出去。終於熬到長大，被纏的腳也確實成了＂三寸金蓮＂，嫁是嫁了，只是一雙小腳走起路來，就像蹣跚學步的小孩，給生活帶來了許多不便。

撥好蒜苗，婆婆一手杵柺杖，一手拉我，笑著說我命好，有一雙大腳，可以自由跑動，又說我是有口福的人，今天有好吃的臘八飯，婆婆說得我搖著菜籃子蒜苗蹦上跳下。

看著婆婆用手支撐著灶臺，把水和大白米倒進鍋裡，蓋上重重的鐵鍋蓋，劃亮火柴點燃柴往灶裡一塞，婆婆用嘴對著竹筒一吹，那乾柴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音，熊熊烈火把她臉照得通紅，婆婆的影子照在牆上越來越高大。

過了好大會兒，鍋邊冒著熱煙，鍋裡發出咕嘟咕嘟的聲音，我站上牆邊小凳，看她揭開鍋蓋，吹開直往上冒的熱氣，用勺舀起大米看了看，接著把準備好的臘肉丁、豆腐乾、粉條、碎花生米、碎核桃仁、寬面節和蒜苗一一倒進鍋裡，用勺子攪動幾下，隔一會兒又攪動幾下。她笑著說：＂想吃臘八飯，得先準備好要煮的八樣東西，不能心急，得一步一步的來，若匆匆忙忙，就會煮成生的生熟的熟，不僅不好吃這些東西也可惜了。二娃，要記到哦！＂

我似懂非懂的嗯了一聲。在婆婆給我傳授煮臘八飯的經驗之談中，香味撲鼻的臘八在鍋中不停地跳動，彷彿在不停的說，＂吃我呀！來吃我呀！＂惹得我垂涎欲滴。

趁婆婆往灶裡添柴的功夫，我跑過去，迫不及待的拿起勺子舀來想嘗一口，可剛到嘴邊，就燙得我驚叫起來，婆婆忙起身來，用冰冷的手對著我嘴摸了摸，用嘴不停吹，拍拍我頭說：＂別急，還得再煮一會兒才熟，你看煮了一大鍋，夠你吃的，等你爸媽他們回來一起吃。＂

我不解地問道：＂婆婆，張大媽家跟何嬸嬸家的臘八飯都有很多豆子，我們家的臘八飯怎麼一顆豆子也沒有呢？＂

她看了看懸吊在橫樑下的圓圓布袋，過了一會兒，嘆氣的說到：＂你爸爸小時候身體不好，容易生病，我聽說吃豆子對身體好，就給他變著花樣的煮，自己家沒有了，就去東家借，西家湊，在他出麻疹時也勸他吃，結果吃得他一看見豆子就搖頭，說不想再吃豆子，還把豆子從飯裡一顆顆選出來。後來，他試著吃豆子就會反胃，說不舒服，我才知道，他那是吃豆子吃傷了，看見豆子就害怕，這也是我做事不周全才造成的，害得你爸這麼多年都不能吃豆子，從那我也沒再煮過。看你大孃送來的豆子，還在那袋子裡吊著，你想吃的話，等你爸上班去了，我教你煮哈！＂

婆婆摸摸我臉疼愛的說：＂看二娃這小臉被火烤得像朵漂亮的花兒，等你爸媽他們回來，我們就一起吃臘八飯哈！＂

看到爸媽和姐妹們回家，我開心的端出大小不一的七碗臘八飯，滿桌冒著熱氣騰騰的香味，大家圍在一起歡喜地吃了起來，爸爸誇讚婆婆煮的臘八飯比館子裡還好吃。婆婆滿面笑容地說，還有二娃的功勞呢！誇得我悄悄拉了拉婆婆的衣袖。也就是那一天，村裡來了一個照相的人，無論他怎樣解說照相的好處，婆婆就是不願意照，爸爸只有留下來陪她收拾碗筷，母親就帶著我和姐妹們在池塘邊照了一張合影。村裡人看見了都笑稱我們是＂五朵金花＂。

很多年過去了，每當想起婆婆煮的臘八飯，我就會忍不住吞嚥口水。臘八飯裡雖然沒有豆子，卻裝滿了婆婆偉大的母愛。由此我也深深地感受到了偉大的父愛，因為從不吃豆子的父親，會時不時煮一些或買一些不同品種的豆子，打電話告訴我，正等我回家去吃。

（圖片來自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