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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友梅‖懷念天津小吃

2021-12-28由 京畿有道 發表于 美食

我祖籍山東,生於天津,在北京住了多半輩子。文化大革命時紅衛兵為查我的出身沒少花外調路費,給我帶來不少苦頭。但我不後悔。因它也給我帶來不少甜頭。別的不說,在吃上就沾了不少便宜。天津有天津的土產,山東有山東的特色,北京有北京的風味。就是同樣的東西,傳到不同地方也會有不同面貌和味道。近年雖看著馬齒徒長,越來越貪戀天津的小吃。

鄧友梅‖懷念天津小吃

有樣純粹國貨的糕點叫“薩琪馬”。本是滿洲點心,隨著九王多爾袞的旗兵進來後就在北京落了戶。北京應是它正宗的產地。北京的做法是蛋黃和麵,清油軟炸,然後放在模子壓榨成形。到此算一段落,往下不同做法就有不同名稱。如果只點綴點青絲紅絲,保持原狀叫“薩琪馬”,表面粘一層粉紅色的糖粉可就叫“芙蓉糕”。民國年間一位宮廷點心師到了天津,用現在的話說天津是“開放城市”,接受西方文明較早。華洋雜處,多一些商業意識。老闆就請這位點心師加點花樣。這位師傅腦子一轉,在做好成形的坯子上加了瓜子,桃仁,葡萄乾。並且起了個響亮的名字叫“飛毛炸翅”就跟原始的薩琪馬有了區別。前幾年我又去天津,說起要吃這薩琪馬,朋友買來一包,開啟一看,竟出現返祖現象,和北京的沒什麼區別了。我希望朋友是找錯了店家。我祝願天津的食品別像某些旅遊飯店的飯菜,走遍天下閉上眼吃是一個味,睜開眼看模樣差不多。中國是“吃文化”的超級大國,可近年來頗有點趨同而不存異之風。

我也貪戀天津街頭攤檔賣的大眾食品。

小時在天津吃早點,最愛吃一種叫“鍋(讀作嘎)巴菜”。用綠豆麵攤成極薄的煎餅似的薄片,切成細條。放在一個籮筐內,旁邊一口大鍋燒得滾開滷。滷必須純用素料,以黃花、木耳、口蘑為主,澱粉調勻。有人來吃抓一把切好的鍋巴菜,澆上熱滷,外加香菜辣椒。吃起來又熱又香,而且全系豆粉植物組成,沒有發肥之虞。有愛吃肉的也不怕,天津還有家唯一以肉滷鍋巴菜招客的店家。在法租界教堂邊。因為是獨此一家別無分號,生意也極興旺。

鄧友梅‖懷念天津小吃

事隔多年,我回了一次天津,到處找賣鍋巴菜的,卻踏破鐵鞋無覓處,頗感失望。隔了兩年,我又去了天津。念舊之心不死。一天清早起來,獨自出賓館,我又去沿街找鍋巴菜。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叫我在勸業場後身找到了一家。進去一看,格局大變。以前賣鍋巴菜的都是小鋪,裡邊小桌一般只能坐兩人。碗也是小碗,為的是大碗容易涼,小碗現吃現盛,保證熱乎。如今的鍋巴莢店家卻是大手筆,鋪面不小於當年的烤鴨店。而店堂內擺的卻是長條大桌,一桌坐十人有餘。我要了碗鍋巴菜,等了許久,一口氣端上來十碗,在坐的都有一份,個個都是海碗。

裝麵條至少可裝半斤。再一嘗,涼溲溲毫熱意。一下把我的興致全敗了。近日開會碰到馮驥才,我問他天津鍋巴菜可有改進?或者說是復舊?此公是新派人,他是專吃西餐的。只聽說有所改進,沒有第一手材料。憾哉!

鄧友梅‖懷念天津小吃

天津還有一樣跟鍋巴菜名字相近的食品:叫鍋巴魚。天津臨海,盛產海鮮,這種小魚是打魚時的副產品,最長的不過火柴棍大小,卻又沒有銀魚高貴。漁家打撈上來後,既不去鱗也不破肚,只在太陽下晾乾,然後放進鍋中炮熱,便上市賣。人們本是買來喂貓的。但天津當地人卻發現一種吃法。買來洗淨後用油熗鍋,拿來下綠豆雜麵條,吃起來別有一種美味。我試過,絕不是其他魚可以代替,而且必須與雜麵同吃,煮白麵條就滿不是味了。以前只有吃不起白麵條的人才吃雜麵,生活富裕後雜麵沒了銷路,沒有廠家做也沒有商店賣了。養貓的人家減少,鍋巴魚也絕跡了。於是這一吃法就徹底完成了歷史使命。

近年來人們錢袋有所充實,大魚大肉吃的男士怕膽固醇,女士怕長胖,粗糧野菜又時髦起來。市場上不僅又有了雜麵,而且綠豆身價倍增,反倒有人用白麵摻點豆粉,冒充綠豆雜麵在賣。但鍋巴魚卻因生態環境的惡化,不那麼容易得到,年輕一代天津人很少有吃過這項美味的了。

(摘自1998年中國友誼出版公司出版《閒居瑣記》)

鄧友梅‖懷念天津小吃

作者簡介:鄧友梅,(1931年3月1日- ),筆名右枚、方文、錦直等。祖籍山東省平原縣鄧莊村,出生於天津。中國作協名譽副主席、著名作家。著有《我們的軍長》《話說陶然亭》《追趕隊伍的女兵們》《煙壺》《那五》等。曾連續五年獲全國優秀中短篇小說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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