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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壩河文苑】來寶勝:故鄉的甜水井

2021-06-18由 壩河視角 發表于 寵物

【壩河文苑】來寶勝:故鄉的甜水井

老家地處安康城六十多里地的大巴山地,交通不便,山高坡陡,土地瘠薄。小時候每見到條件好的地方,就抱怨老家太窮太苦。父輩們總是淡然一笑:嘿嘿,老先人搬到這裡的唻!大意是祖先搬到這裡的,這是命,要認。

說起父老鄉親的苦,不說沒日沒夜屋裡屋外的勞作活計,單是一個吃水就把人難場死了。山坡上的那些零星地塊兒,是先輩們歷經幾代人開墾侍弄才成為長莊稼的熟地,很是珍貴,不能用來蓋房,只能在荒坡上硬生生地挖出莊基地蓋房子。選房莊子除請人看風水字向,還要察看附近水源,距離水源越近越好。

蓋房定居後,首要的事情是在附近溝灣找一個地方挖水井。山有多高,水有多高,是不難找到水源的。挖水井選在常年潮溼滲水的地方,或是小溝道邊,挖出三四尺深的土坑,坑內四周以石頭鑲砌。為防止枯枝敗葉落入水井,用石頭砌上半人高的半圓形石牆,頂上加蓋一塊大石板,一個水井就算挖成了。

從家裡到水井的這段路修整光蹚,如果坡度過大就用石頭砌成臺階,以免下雨泥濘打滑。這是最常用的路,馬虎不得。不要小看水井水源,它會影響一家人的未來,早先農村女子選擇夫家,首先要組織七大姑八大姨去看家兒,察看男方家附近的土地是否肥沃平坦,有無柴山燒柴是否方便,水井遠不遠,不能讓自家女子嫁到這裡因吃水受苦,因為很多時候是主婦去擔水。

小時候常聽大人們諞淡話說:有女不嫁尖山寨,罐罐兒背水人推磨···那是說尖山寨缺水,不能把女子嫁到那裡。可見農家吃水條件不好,小夥子找媳婦兒都成問題,那是終生的大事呀!

【壩河文苑】來寶勝:故鄉的甜水井

爺爺於六十年蓋起幾間瓦房,在距離房子二三十丈遠的小山灣挖一個水井,小山灣就取名水井灣。水井四周是繁茂的荊棘蒿草,井深不過三尺,水從山體滲出流入水井,叮叮作響,不到一夜就充滿水井溢位井外。

這水按地理學分類算是潛水,即來自淺層地表自行滲流出來的水。大自然降水後,滲透到土壤、岩石縫隙,再順著巖縫繼續向低處滲透,層層濾掉雜質後,成為清冽冽的山泉水匯入水井。

雨季山體滲水多,手指頭粗細的一股清流匯入井內,井滿了溢位井外流走;乾旱時節季節,流出的水只有麻線絲兒那般細細的一股,只是勉強夠用;個別年份,夏季伏旱日頭暴曬四五十天,早包穀葉子幹得能點著火,水井再也滲不出水來,乾的見了底,沒了水掐(老家很多人是客家移民後代,把飲水叫吃水、掐水),只好到一里地之外的陳家水井去擔水。

遇到冬天下大雪,有時候是爺爺,有時候是父親或叔父,一大早起來用竹掃帚掃淨到水井的那段小路和石臺階,十來歲的時候,我學著大人們的樣子把到水井的路面積雪打掃乾淨。小時候很是羨慕作為鄰居的陳家,門上有一口常年不幹的水井,就是最乾旱的季節,還一股水從水井流出井外,擔水不用走遠路。

水井寂寂無聲,像無言的守望者陪伴主人,更像大地母親那般無私,流淌著甘怡的乳汁哺養著父老鄉親。春季剛回暖,水灶螞子開始在水面上蹦躂,癩頭子(蟾蜍)在水邊擺下墨黑的衣子(卵子),不久就有黑色小蝌蚪在水裡遊動。夏季,水井邊棲息著長成的小蚵螞(青蛙)或癩頭子。

【壩河文苑】來寶勝:故鄉的甜水井

最熱的時間裡,長蟲(蛇)溜到水裡洗澡納涼或逮蚵螞,有時剛走到水井附近,蛇從水裡哧溜竄出鑽進草叢荊棘,嚇得人只是發呆。過路的人渴了,雙手鞠起一捧井水下肚,解渴宜人;每天放牛路過水井,黃牛把頭伸水裡咕嘟咕嘟一通牛飲,有時是路過的貓子狗子卷著舌頭舔水。水井既為人提供生活用水,也是動物的樂園,人畜共飲一池清水,是農家水井的日常景觀。

老水井的水質那是沒說的,清冽甘怡,水壺燒水十幾年沒有一點點兒水垢。十多年前修建飲水工程需要化驗水質,因多年沒淘過水井,井底是半尺厚的淤泥,水面飄浮著枯草,在這口井灌了一塑膠壺水去化驗,我擔心有機質超標,但化驗的二十多項指標全部正常。負責化驗的人說,這水簡直是純淨水呀!我裝著淡然地神情迴應,哦!其實心裡是暗自得意。

隨著閱歷的增加,越發感慨祖輩先人真會選地方,有這麼好的水。在城裡使用自來水,過上一段時間熱水器結一層水垢,主要成分是碳酸鈣,雖然無害,卻需要時常清洗。前些年到平利八仙、紫陽蒿坪,見到紅白臉蛋兒白皙漂亮的女子,個別卻是黃斑牙。前山人常說,唉,八仙女子長得倒是皙也勤快能幹,就是牙看不得!由是我更加得意:自小生長在有好水的地方。

老水井是附近幾家吃水的水源,強壯勞力用木水桶擔一滿擔,百八十斤。挑著一擔空桶到水井,要麼是用馬伕(水瓢)舀,要麼是提桶甕到水裡一滿桶提起來。從六七歲開始,我們姊妹開始用燒水鐵壺提水,再大點兒是姊妹倆抬半桶水,再大了挑半擔水(兩個半桶),十六七歲後掙扎著挑回滿擔的水。

從家裡到水井這段幾十米土路石臺階,留下我們姊妹不斷長大和同心協力抬水的足跡。個別時候水井榦了,就到一地之外的陳家水井擔水,也到一里多地之外的白楊樹灣擔水。白楊樹灣到家裡是很陡的上坡,扁擔把肩膀磨生疼,心裡唸叨著,快到了,不遠了,或是想點別的,硬是憋著一口氣把水擔回去,在這段路擔水,磨鍊了我的意志和耐力。

有水吃的時候沒覺得水珍貴,缺水時才知道沒水吃的日子有多艱難:為了省水,一家人共用一個臉盆洗臉,洗臉水用來洗腳,洗完腳的髒水用來餵豬。有一年因代理案件到石梯鄉下,當晚住在當事人家裡。正值六月三伏,坐在屋裡還是汗水流淌。第二天還沒亮,主人家已經擔回一擔水,略顯渾濁,據說是從兩三里之外的山溝水窪擔回來的,一晚上滲一小潭水,去遲了就沒有了。返回城裡的路上常嘆一聲:唉,這吃水怎麼一個難字了得!

【壩河文苑】來寶勝:故鄉的甜水井

家鄉人對水井的感情那是沒說的,在井邊擔水時,互幫互組,打水時互相謙讓,手裡忙著活計,嘴裡拉呱家常。他鄉相遇,如果有人說我們是共一個水井的,那是真正的相鄰。離開生養自己的故鄉叫背井離鄉,飽含著悽然而難以割捨的感情,可見水井之於人,那是自己的第二生命。

隨著生活條件的改善,一些農戶選擇高處較遠的水源,挖了水井埋下塑膠水管,直接把水引導家裡的水缸,有的修了水窖用水泵把水抽到家裡。因為用水條件的改善,鄉民們的生活條件有了根本改善,更加註重生活衛生,人也變得清爽乾淨,越來越活出人的樣子來,令人欣慰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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