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途考察4 | 鐵門關的岑參與大湖邊的焉耆

2022-09-16由羅老師談天說地發表于歷史

離開若羌北上，高速路沿中國最大內陸河塔里木河修建，與更遠方孔雀河平行。塔里木河與孔雀河曾經均向東注入羅布泊，成為古樓蘭國的生命之河。如今改道向南，流向若羌，而羅布泊則失去了水源。有人猜測，樓蘭國一夜之間消失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河水改道。

羅布泊位於塔里木盆地東側，高速路於其西穿越中國最大的沙漠——塔克拉瑪干。維語中“塔克拉”意為“地下”，“瑪幹”意為“家園”。因此“塔克拉瑪干”意思是“地底下的城市”。或許這就是指被流沙掩埋的樓蘭古城，在後人眼中它已經成為某個遙遠、神秘的傳說。

如今塔里木河注入若羌北部臺特瑪湖，同樣注入此湖的還有發源於崑崙山北坡的車爾臣河。過去某刻，湖水也向西流入羅布泊。可以想見，兩千年前樓蘭鼎盛時，羅布泊附近水網多麼密集，水草如何豐盛，或許牛羊遍地，風吹而現，客商往來，駝鈴悠悠。公路穿越臺特瑪湖湖面以及附近溼地，沙漠之中道路兩旁，碧波盪漾，千年胡楊矗立於蘆葦叢中，連綴成林，白雲藍天相映成趣，可謂奇觀。

位於天山餘脈南麓的庫爾勒市儘管又稱梨城，卻並不只有香梨。發源於博斯騰湖的孔雀河在庫爾勒市東北方穿越天山，形成一段S形峽谷。峽谷兩岸山石聳立，崖不生樹，時有落石，險峻無比。卻是絲綢之路向西必經之路。100年前斯坦因曾在山側發現千年古道，山頂有簡易寨牆，幾乎可謂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因其險固，晉代在這裡設關，稱“鐵門關”，為中國古代二十六名關之一，與嘉峪關、山海關、雁門關、劍門關並稱。寫下“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初唐邊塞詩人岑參數次來此，並留下詩歌：

題鐵門關

鐵關天西涯，極目少行客。

關門一小吏，終日對石壁。

橋跨千仞危，路盤兩崖窄。

試登西樓望，一望頭欲白。

天寶十載，公元751年三月，大唐名將高仙芝獲授武威太守、河西節度使。岑參作為幕僚連夜趕至武威。然而高仙芝並不身在武威，而在安西，也就是今日庫車。高仙芝身負重任，他從安西出發，一路向西，登上帕米爾高原，翻越蔥嶺，直奔恆羅斯。

恆羅斯是石國第二大城。一年前，高仙芝以石國“無番臣禮”為由，發兵征討。石國投降，但高仙芝違背承諾，俘虜石國國王及其官員，並屠城。751年正月，高仙芝入朝，把石國國王獻於唐玄宗，並將之斬首，自己則被授予右羽林大將軍。石國王子僥倖逃脫，於是向距離恆羅斯不遠的撒馬爾罕求救。

當時亞歐大陸上三大帝國並存，分別是拜占庭帝國，阿拉伯帝國，大唐帝國。此時阿拉伯阿拔斯王朝（又稱黑衣大食）剛推翻倭馬亞王朝，定都巴格達。阿拔斯王朝發源於呼羅珊地區，包括伊朗朗東北部、阿富汗和土庫曼大部、塔吉克全部、烏茲別克東半部的吉爾吉斯斯坦小部分各一部分地區。撒馬爾罕（烏茲別克第二大城市）正處於阿拔斯王朝控制之下，而呼羅珊囤聚了阿拔斯的主力部隊。高仙芝率兵兩萬主動出擊，最終在恆羅斯與阿拉伯軍隊遭遇。

兩個文明的相遇以戰爭開始。阿拉伯軍隊得知高仙芝進攻，組織十萬大軍趕往恆羅斯，以逸待勞。兩者在恆羅斯河兩岸相持五天。然而高仙芝軍隊中葛邏祿部眾突然反叛，與阿拉伯軍夾擊唐軍。高仙芝慘敗，只剩下數千人返回。一年以前，岑參見證了高仙芝大軍橫行西域，所向披靡；一年後再次見證高仙芝如喪家之犬。而高仙芝西出東歸無疑都要經過鐵門關。

撒馬爾罕

天寶十三載，公元754年。岑參入幕封常清，再次出塞赴北庭，任安西北庭節度判官。五月，封常清出師西征，冬季大破播仙而歸。播仙即今天且末。岑參再作《使交河郡郡在火山腳其地苦熱無雨雪獻封大夫》，其詩云：“……昨者新破胡，安西兵馬回。鐵關控天涯，萬里何遼哉。煙塵不敢飛，白草空皚皚。軍中日無事，醉舞傾金罍。漢代李將軍，微功合可咍。”其筆下李廣的功績與封常清相比，也不值一提。

然而從鐵門關經過，最有名望，影響最廣的卻不是岑參、高仙芝和封常清。在庫爾勒東北，有一大湖，浩渺如海，面積達1646平方公里，是中國最大的內陸淡水湖。湖西有一小縣，名叫焉耆。焉耆是初唐最初安西四鎮之一，其他三鎮分別是龜茲（庫車）、于闐（和田）、疏勒（喀什）。公元679年後，碎葉（李白故鄉）取代焉耆成為四鎮之一。

焉耆，也稱阿耆尼，為西域三十六國之一。公元629年，一名僧人自長安出發，抵達焉耆。“阿耆尼王與諸臣來迎，延入供養。”僧人自高昌來，有高昌隨從若干。因“其國被高昌寇擾，有恨”，所以“不肯給馬。法師停一宿而過”。離開焉耆，法師“西南行二百餘里，逾一小山，越兩大河，西得平川”。小山很可能正是鐵門關所在的天山餘脈，兩大河則可能是此地唯二的河流，開都河與孔雀河。鐵門關西確實是一馬平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