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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曆十五年》——孤獨的皇帝

2022-02-17由 史話野趣 發表于 歷史

初讀《萬曆十五年》是在多年以前,當時就被黃仁宇先生獨特的歷史視角所吸引,書中描寫的首輔張居正、申時行,清官海瑞,將軍戚繼光以及哲學家李贄等人的經歷,正是無時無刻都在折射出表面繁榮的大明帝國未來變局。而作為他們老闆的萬曆皇帝,與傳統認知中皇帝至高無上,言出法隨的形象不同,萬曆的一生可以說都是生活在糾結與痛苦之中。

對於年幼登基的萬曆皇帝而言,前十年的時間,其實是生活在兩個人的陰影裡。這兩個人,分別是首輔張居正和生母李太后。

萬曆皇帝少年時期,便由首輔張居正負責輔政和教導讀書。對於一個剛失去父親的孩子,年幼的萬曆皇帝對張居正的感情是十分複雜的。一方面,他的出現填補了萬曆皇帝剛剛失去父親的缺憾;另一方面,張居正為人方正、不言苟笑,往往為了一件小事都會“聲震屋瓦”的呵斥萬曆皇帝。

這樣就造成萬曆皇帝對張居正又敬又怕,無形中造成了一種心理壓力,而這種壓力雖然是老師對學生的壓力,但是對於掌握這個帝國至尊而言,這種壓力在未來往往是臣子的取死之道。

對於慈聖李太后而言,這個出生於寒門小戶的深宮婦人,本應作為慈母的形象出現在萬曆皇帝面前。然而作為天子的生母,她不能流露出慈母天性,而是需要硬起心腸,嚴格的要求皇帝日常言行,確保其所行所言都合符完美帝王的規範。

成年以後,萬曆也有過一段勤勉治國的時光,他意氣風發,充滿激情,想要在皇帝的位置上幹出一番超越祖宗的事業,甚至在京城遭遇大旱時,帶領大臣親自步行幾十裡到天壇祈雨,同時他還佩戴戎裝觀看禁軍的訓練。

萬曆十年,隨著張居正的突然去世,他失去了重要的輔助,更為糟糕的是張居正生前“胡作非為,欺君罔上”的證據不斷浮出水面,使他對老師極度失望,並在張居正身後對其家族進行了清算。這件事同時也讓他認識到了文官集團鬥爭的陰暗所在,在隨後立儲問題上,萬曆皇帝希望廢長立幼,立鄭皇貴妃的兒子福王朱常洵為太子。但這件事又遭到了大臣們的強烈反對,大臣們用盡各種辦法阻止他,上奏,辭職,逼得他無可奈何。

有多少次,他都差點無法忍住抓住大臣,按在午門外實行廷杖的誘惑。但是他不能,他知道自己既沒有伯祖父武宗皇帝那樣隨心所欲,也沒有祖父嘉靖皇帝那樣堅忍不拔。而文官們都是一群邀名買直的小人,為了出名無所不用其極,廷杖文官只會成全了他們。

至此,他終於明白了自己這個皇帝只不過是文官集團的提線木偶,只是帝國的象徵,從而變得灰心意冷。甚至更深一層地說,他只不過是這家帝國這艘大船的最尊貴的乘客,而並不是他最初所想象的舵手,他根本無力控制這個龐大帝國的走向,他的所作所為根本什麼都不能改變,即便他是皇帝。文官們需要的是一個“垂拱而治”的“聖天子”,而不是隨心所欲的天子。

他看透了這一切,可惜,皇帝是不能辭職的,除非有一天他駕崩,才能夠離開他厭惡的紫禁城,進入到他的萬年吉地——定陵,得到些許片刻的安寧。

於是,他把自己勤勉治國的志向都拋向一邊,像他的伯祖父、祖父一樣折騰著文官們,以消極怠工的方式與他們對抗,幾十年不上朝,不與大臣見面,不批准任何人事變動。每日龜縮在自己的小天地裡(據說他還抽上了阿芙蓉),執著的向天下派遣稅監,無休止的搜刮財富,充實自己的內庫,搞得無數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

在天災(小冰河時期)和他交替折騰著這個帝國的時候,女真部落興起了。這個祖輩都生活在白山黑水的民族,在他們的首領努爾哈赤(意即:野豬皮)帶領下,以十三副遺甲起兵,在萬曆皇帝死後幾十年裡,女真部落最終結束了朱明王朝的統治,使華夏陷入近三百年的無邊黑暗之中。

時至今日, 萬曆皇帝與他的祖輩和他的後代,都長眠在一座佔地120平方公里被稱作 “十三陵”的陵墓群之中。然而帝國的輝煌早已不在,帝王們的生前榮華,也已化為塵土。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早已不再記得起萬曆皇帝是誰。或許萬曆在天之靈,會有些許遺憾和悔恨。他本可以有機會追尋著老師的足跡,帶領帝國走向中興,成就他先輩們沒有成就過的功業。但是,流寇、黨爭和天災,將這一美好的願望打翻在地,並日益折磨著他的思想和身體。在統治帝國將近半個世紀之後,他也走向了生命的盡頭,他死後廟號被稱為 “神宗”。

百年後,早已飛灰湮滅的朱明王朝,卻沒有被忘記。遠隔幾千裡的朝鮮肅宗李焞,為了報答壬辰倭亂時派大軍援助朝鮮的明神宗的“再造之恩”,遂於1704年(即明朝滅亡60週年之際)下旨修建大報壇,以祭祀明朝神宗皇帝。明朝雖早已滅亡,卻仍能血食不絕於域外,神宗皇帝可謂有靈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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