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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黃蚩尤族群分合中華共祖之爭(中華民族史新編5)

2021-12-24由 混燉鴨 發表于 歷史

民族-國家的建設,需要為民族提供一個共同的歷史基礎,不論這個歷史基礎是真實的,還是虛構的。因為“缺乏共同歷史文化的“政治民族有時難以體驗到文化民族那樣的有機統一和歷史根基感(安德魯·海伍德《政治學》)。”美國著名學者塞繆爾·亨廷頓,在曾這樣批判美國非常盛行的文化多元主義思想:“如果我們是一個有多種文化的國家,那麼民族統一的基礎是什麼呢?”他認為,“美國人聯合的基礎是他們對那些體現於獨立宣言、憲法和別的文獻中的政治原則的承諾,這些政治原則也就是美國人的信條,即自由、平等、個人主義、民主、法治以及私有財產,大多數的美國人都信奉這些價值觀,而這些價值觀是美國最初一元文化的產物。”他進而進一步問道,“如果這種文化消失了,僅憑一系列抽象的政治原則能把這個社會凝聚在一起嗎?”

炎黃蚩尤族群分合中華共祖之爭(中華民族史新編5)

炎黃二帝雕像

一、當前對炎黃祖先認同存在一些爭議

相比起歐洲國家和美國,其實中華民族的共同歷史基礎,要深厚得多。這是我們這個民族,這個國家得以深深不息的厚重根基。但近幾年來,卻有一些人,不斷嘗試質疑乃至推翻歷經千年豐富、完善起來的中華民族歷史根基,其中最重要的,便是否定中華民族共同祖先傳說。

與歐美族源祖先向宗教、神創的追溯不同,中國人的文明起點,源於非常接近歷史真實的傳說——炎黃、蚩尤之戰。也正是因為這個傳說,使得中國境內大多數人,非常早就接受了自己是炎黃子孫、華夏兒女的認同。

炎黃蚩尤族群分合中華共祖之爭(中華民族史新編5)

諾亞方舟壁畫

但近幾年來,由於民族主義思潮受到曲解,一些人不斷質疑炎黃子孫、華夏兒女的說法。其中比較有代表性的是兩支,一是主要由南方一些學者倡導,認為炎黃子孫的說法,傷害了崇尚蚩尤,以蚩尤為祖先的文化族群的感情。還有一支則主要來自西北的一些學者,將族源追溯到西方的大洪水、諾亞方舟傳說,或者是西方某教的傳說。“對於漢族來說,祭拜炎黃或可說是天經地義,但對於少數民族來說,這樣的活動內容就不適宜了,因為這可能與他們的祖先想象有衝突”。這是出現在一份非常嚴肅的國家級報紙上的話,對國家層面宣傳炎黃崇拜,表達了非常強烈的憤慨情緒。

可是,我們是不是可以反過來問,“既然都是‘想象’的祖先,為什麼就不能想象成炎黃,而非得各想象各的呢?”或者再問一句更誅心的話:不願意奉想象的炎黃為祖先,而更願意奉更不靠譜的想象中諾亞方舟、亞當-夏娃為祖先,究竟反對的是炎黃傳說,還是有別的訴求?

西方的大洪水傳說,東方也有,而且地名、人名、事蹟更加詳細。前面講神話中的中華民族精神特質的時候,已經說到過,面對“創世”時的災難,我們的祖先想的是戰而勝之,不是逃而避之。逃避到自己都搞不明白時間、地點以及族源,這種想象的祖先,作為國家-民族的歷史根基還真不靠譜。

炎黃蚩尤族群分合中華共祖之爭(中華民族史新編5)

被妖魔化的蚩尤也是中華民族祖先

二、炎黃蚩尤應是一家人

當然,這篇不談大洪水的問題,只談炎黃子孫認同的問題。炎黃二帝,在許多中國人的心目中,似乎是兩個非常具體的人。但諸多傳說和歷史記載告訴我們,炎黃更有可能是兩個並行的氏族-世系,而非兩個人。傳說中的炎黃,在《山海經》這本古籍中,有多處記載,甚至可以梳理出黃帝、炎帝的家族譜系來。然而,這本奇書,卻並未被當成正史看待,更多隻是作為傳說資料的彙總。但它的成書,無疑非常早,而且不像《國語》、《尚書》等史書一樣,被廣泛質疑為偽書。因而其中記載的一些傳說,很有可能是古人模糊記憶,形成文字之後的意思扭曲。戰國時期的青銅銘文中,也有黃帝的記載,更是說明這個傳說並非空穴來風,而是有著非常深厚的歷史基礎的。

正史中關於炎黃,蚩尤的記載,現在可考比較可信的史載,最早出現在《左傳》裡,《左傳·僖公二十五年》,“使卜偃卜之, 曰:吉,遇黃帝戰於阪泉之兆。”史學界對於《左傳》的權威性認可比較高,雖然《左傳》中這句話,是借占卜卦象說出來的,但其中黃帝人名、阪泉地名非常確切。《史記》司馬遷在考證了許多文獻記載和民間傳說後,復原了阪泉之戰,認為這是炎黃兩個世系交替,兩大部族從衝突走向融合的關鍵節點。:“軒轅之時,神農氏世衰,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農氏弗能徵。於是軒轅乃習用干戈,以徵不享,諸侯鹹來賓從……炎帝欲侵陵諸侯,諸侯鹹歸軒轅。軒轅乃修德振兵,治五氣,蓺五種,撫萬民,度四方,教熊羆貔貅軀虎,以與炎帝戰於阪泉之野,三戰,然後得其志。《史記·五帝本紀》”。所以正史中,炎黃兩人的關係,是打出來的,敵對性的。如果按現在一些人的邏輯,因為炎黃部族與蚩尤部族有戰鬥,所以認同蚩尤為祖先的人,就不應該認同炎黃,那麼認同炎帝為福為祖先的人,也應該排斥黃帝吧。這種將遠古傳說中的祖先拉來,為現在族裔民族主義情緒佐證的思路,並不可取。

炎黃蚩尤族群分合中華共祖之爭(中華民族史新編5)

舜帝是文明曙光期民族融合的象徵

事實上,在正史是被逐漸演繹為炎黃-華夏世系對立面的蚩尤,有極大機率,本身也出自炎黃世系。最重要的證據,是“清華簡”——清華大學收藏的一批戰國竹簡,其中多有顛覆性的史學資料。第98-99簡文敘述,“黃帝又(有)子曰寺蚘(蚩尤),(蚩尤)既長成人,乃作為五兵。”這一段記載,與《史記·建元以來諸侯者年表》“子弄父兵,罪當笞。父子之怒,自古有之。蚩尤畔父,黃帝涉江”的記載契合,和1993年湖北出土的秦簡相關記載也吻合。簡文中記載黃帝戰蚩尤時候的一系列天象異變,又與《山海經》的記載吻合。

如果蚩尤就是黃帝之子,那我們說中華民族是炎黃子孫,就更沒有什麼問題了。我們國內有些文化族群,將自己的祖先歸源於狼啊、鷹啊、鹿啊、蛇啊,這裡面更多地是將圖騰與傳說給融到一起了,比炎黃傳說更不靠譜。如果同樣是以不靠譜的族源祖先作為崇拜物件,作為民族溯源的神話建構基礎,那相對更加靠譜點的炎黃二祖,應該更好一些。至於將自己的祖先歸源於什麼諾亞方舟,什麼亞當夏娃,甚或西方某教的傳說,這樣的思想,其心可誅,就不必討論了。

三、族源想象史敘事要突出族群融合導向

當然,國內群體對炎黃,蚩尤祖先關係的爭議,也提醒我們,在敘述中華民族族源史的時候,要注意平衡各方觀念上的差異。想象的祖先,既有戰鬥的一面,也有融合的一面。在過去華夏-漢文化中心主義史觀下,歷史敘事過於突出族源祖先矛盾鬥爭的一面,而忽視其中融合的一面,這種情況要改變。在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已經成為當下國家-民族建構主旋律的時代,我們應該對這些族源史的話語進行重構,突出其中各族群交往交融交流的一面,淡化矛盾、鬥爭和撕裂的一面。古人都知道,“舜生於諸馮,遷於負夏,卒於鳴條;東夷之人也。文王生於岐周,卒於畢郢,西夷之人也。地之相去也,千有餘裡;世之相後也,千有餘歲:得志行乎中國,若合符節。先聖後聖,其揆一也”。古人都知道,舜作為東夷,很有可能就是蚩尤之後,卻也是中華民族公認的聖主、賢王啊。我們現在為什麼不能接受炎黃,以及蚩尤是中華民族共同祖先呢?為什麼非得把他們對立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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