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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國的流浪劇團

2021-09-30由 友邦商貿 發表于 家居

我對流浪劇團一直有謎一般的嚮往,這情愫由費里尼、安哲、侯孝賢、貝拉塔爾那些人培育,《大路》《流浪藝人》《戲夢人生》《鯨魚馬戲團》……影像一遍一遍疊加,再加上羅曼蒂克想象,叫人嗟嘆的命運,植入我的記憶。

小時候幾乎沒有看過戲。童子戲是家鄉傳統劇種,名義上為祈福消災,實際上是老人們一項難得的娛樂,偶爾有劇團在小區的空地上唱戲。那悽怨的唱腔鋒利無比,隔著窗子直擊過來,羅曼蒂克情愫碎了一地。媽,這唱的什麼呀?媽笑著說,不太懂。可見這方言戲的艱深。我不甘心,外婆懂麼?哪能不懂呢。唱戲的人,伸手向前,一抖,再抖,尋尋覓覓,冷冷清清,悽悽慘慘慼戚,聲一發,老人的眼淚便要奪眶而出。真是人越老,共情力越高。如今,外婆已經去天上看戲了。而在小區唱戲的人,大概也是唱不踏實,戲臺子直接搭在卡車上,來去方便,來去匆匆。後來我看的京劇崑曲,已經是舞臺演出,跟流浪劇團沒有任何關係了。曾經想拍一個地方京劇團的紀錄片,事情黃了。藝人們走穴改行,我更是隨波逐流,黃了就黃了。

在清刊看了一場戲。也沒看踏實,覺得新鮮,端著相機,臺前幕後地跑。劇團的人默許了我的行為,兀自忙活,沒空搭理我。我試著找個人說說劇團和戲碼,言語不通。外行人看熱鬧。瓊劇團,唱的海南戲,布簾上中泰雙語,找的兩個人不會說普通話,也許是海南移民後裔。也可能祖籍不是海南,不過在劇團討口飯吃。說起來,海南臨高話、黎語與泰語同屬侗臺語族,說不定有些相似之處。一輛大卡車,一輛金盃車,泰國牌照,應該是泰國的華人劇團。司機、廚師、服裝師、樂師、音響師,再加上幾個演員,可能十來個人。一個二三十模樣的年輕人光著膀子在後臺吃飯,其他人都要年長些。年輕人不願學戲,劇團越來越老齡化,這是普遍的趨勢。四五十個觀眾,孩子倒是佔了一半。旁邊有個小貨攤,誘惑這些小主顧,賣彩虹棒棒糖、小糖人、戲曲臉譜面具、奧特曼面具、以及耍起來一點都不威風的塑膠武行道具。

泰國的流浪劇團

泰國的流浪劇團

演出地點在本頭公廟。清刊的本頭公廟比較簡樸,曼谷、清邁、素攀、素可泰、難府的本頭公廟要氣派得多。難府的本頭公廟裡供著本頭公、地主爺、關帝公。清邁的本頭公廟裡還供奉觀世音、財神爺、天地父母、龍神虎爺、華佗、門神、壽星、孫悟空,各路神仙。本頭公是泰國華僑華人普遍尊崇的神明。開演前,市民在廟裡燒香祈福。戲臺的對面搭了一個神臺,有幾幅字:樂人欣神,有求則應。有長者熱情指點,我也上了三炷香,得了一支籤,不知求什麼,就求世界和平吧。劇團化妝臺的旁邊有一個神龕,團長模樣的男演員畢恭畢敬給神龕上了香。我仔細瞧了瞧,神龕裡有幾個字:千里眼將軍、順風耳元帥。天色漸漸黑下來,演員們就著燈泡的光亮給自己上妝。我總覺得戲曲的妝面有不凡的意義,有了這個妝,便可以是他人,可以去古代,可以釋放情緒,可以創造故事,在戲曲的程式裡,也有很多現實生活比不得的自由。

泰國的流浪劇團

晚上八點左右,正式開演,女演員著旗袍,男演員著長衫,一桌二椅,紅色繡花桌圍椅披,背後一張鳳凰牡丹圖,都是文戲,也沒仔細聽,只覺得女子潑辣,男子文弱,臺上咿咿呀呀,臺下也聽得文靜,小孩子吃著各自的東西,睜大了眼看。觀眾不止華裔,大家圖個熱鬧,看戲不花錢,劇團應該是受僱於本頭公廟。泰國14%的人口是華裔,華裔中潮汕人最多,其次是海南人、客家人、福建人,除了瓊劇團,或許還有潮劇團、粵劇團、閩劇團,他們受僱於全國各地的華人寺廟,開著大篷車跑江湖,近乎我對流浪劇團的想象。或許他們是為神靈表演罷。我看童子戲,並沒有什麼溫柔心情,只覺得這土戲聲腔哀得很,不能親近。崑曲行腔委婉細膩,流麗悠長,是十足的雅戲,但看這樣的戲,難免有些拘謹。大概沒有幾個看客為了文化記憶走近戲臺,我的心態也是洋人看京戲。對於老人來說,也許還有思祖懷鄉的感受,或者只是單純留戀舊事物。

泰國的流浪劇團

泰國的流浪劇團

戲終人散,走遠了回頭看,當時還覺得別有洞天的戲臺只剩下一小抹,隱在漸漸黯淡的燈光中。幾個奧特曼從我身邊跑過去。

清刊小鎮,白天晚上都很安靜,雖然有了幾分清邁與拜縣的模樣,卻古樸依舊,鋪子招牌鮮有英文,招攬的多是本國遊客。河畔是原汁原味的木結構建築,人們過著自己的日子,還沒有把生活出賣給現代旅遊觀光業。回去的時候,許多鋪子打了烊,夜生活不豐富的地方,睡得香。我住的旅店,在河畔這條街頂頭一棟,只有我一個客人。午間與黃昏,我就坐在陽臺上看湄公河,河對岸就是寮國,近在咫尺,樹木、山影、村莊。河裡行的都是些小船,柳葉狀的扁舟,兩邊兜風的貨船,也不多。

泰國的流浪劇團

湄公河沿岸,我最愛清刊,名字好聽,住著舒服,居民有現代意識,又不失質樸。有時我跟主人家一起吃飯。屋裡一隻黑貓一隻白貓,冷不丁躥一下子,死去的幾隻貓做成了標本,還在屋子裡陪伴著這家人。清晨六點,天已大亮,人們在家門口鋪上草蓆,化緣的僧人到來時,獻上糯米飯、餅乾、牛奶。有時僧人端著化緣缽,對施主還禮誦經,施主閉目,雙手合十,跪在草蓆上,場景很讓人動容。

到彭世洛時,住在車站附近。正好趕上一個泰國戲班唱戲,是個古裝滑稽劇。我很喜歡那兩隻木琴,兩頭高高翹起,像個搖床,槽架上列有21根木製音條,槌頭像蘑菇,琴的兩頭還繫著泰國國旗,演奏時,樂師表情肅穆。女演員豐滿的身體被戲服緊緊包裹,色彩豔麗,飾物繁複。男演員也粘了長長的睫毛,描了黑黑的眼影,塗了鮮亮的口紅和粉嫩的胭脂。人們蹲在馬路牙子上,坐在地上,孩子滿場跑。車站裡的人陸續過來,又陸續離開,戲可以隨便看,喜歡的隨點錢。臺前幕後隔著一張背景布,我站在這交界處,看著演員一個個衝出去,換了面孔,進入另一個世界。

泰國的流浪劇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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