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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麗雲:豬頭肉

2022-06-20由 獵豹瘦瘦 發表于 美食

小時候,過年才可吃到豬頭肉。

大年三十早起,先燙洗豬頭,白生生的,豬臉上感覺掛著莫名的笑意。鍋裡大劑量放進花椒、大料,水滾了,豬頭扔進鍋裡猛煮,稍後就有香味起來。那時,過年的新衣服已換好,串門拜年也開始了,那香味縈繞在衣服鮮亮的人群中,有偶爾爆響的炮竹,我們笑了,過年真好呀!

我問過父親,為啥非要在大年三十才煮豬頭?

父親答,就為了這股香味呀……這就是年味。再說啦,平時哪有閒錢吃肉?

哦,明白咧。

郝麗雲:豬頭肉

豬頭爛熟後,父親上手開剝,他是匠人,撕扯切割的動作流暢嫻熟,似在生動解釋“皰丁解牛”,亦令我感到“家”和“年”的溫馨。那時,我總坐在旁邊,像饞貓,間或,他切下一角肉,塞在我嘴裡,立馬狼吞虎嚥,父親看著我,笑!最後,父親總要把豬頭骨用刀劈開,取出豬腦下酒——這是他的專利,小孩子們吃了,說是臉上要長圪瘩,說白了,毀容,怕怕。

這成為我關於過年抑或關於童年,最原始、最純潔、最深刻,也最本質的記憶。

現在,吃豬頭肉不必等到過年,街巷多有專職售賣者。

依我看,豬頭肉攤點近乎是藝術品展櫃。夜幕中,手推車的玻璃罩下有盞燈,打遠處望,意境朦朧。走近看,燈的四周滿是心、肝、肺、豬尾巴、豬蹄等,豬頭肉當然是主角,白色的膘、粉色的肉、醬赤的皮,靜靜反射著暖暖的燈光,或者說折射著濃濃的肉香,這是記憶中過年才有的況味。

於是,我總忍不住要買些,回家佐麵食、米飯都行,有酒亦佳,弄得幾位賣豬頭肉的都和我熟了。

豬頭肉的歷史和豬同樣悠久,當然。偶得兩位先賢論說豬頭肉之文,竟如遇知音,不忍刪節,全文摘錄:

一為蘇東坡《仇池筆記·煮豬頭頌》。曰:淨洗鍋,淺著水,深壓柴,頭莫教起,黃豕賤如土,富者不肯吃,貧者不解煮,有時自家打一碗,自飽自知君莫管。

一為袁子才《隨園食單·豬頭二法》。一曰:“洗淨五斤重者,用甜酒三斤;七八斤者,用甜酒五斤。先將豬頭下鍋同酒煮,下蔥三十根,八角(即茴香)三錢。煮二百餘滾,下秋油(醬油)一大杯,糖一兩,候熟後,嘗鹹淡,再將秋油加減。添開水要漫過豬頭一寸上。壓重物,大火燒一柱香。退出大火,用文火細煨收幹,以膩為度。爛後即開鍋蓋,遲則走油。”二曰:“打木桶一個,中用銅簾隔開。將豬頭洗盡,加佐料,悶入桶中,用溫火隔湯蒸之。豬頭熟爛,而其膩垢,悉從桶外流出,亦妙!”

哪種吃法更佳?或蒸或煮,風味自解,自得其樂,各有擅場。

然,就心態而言,我覺得蘇大鬍子上佳。這和我父親烹調方法相去不遠。從中也可看出,豬頭,從來不可能是極品,但“自飽自知君莫管”,道出的是吃肉的情態,更是人生的情致……吃的不是豬頭,是情懷,這叫境界!

袁先生呢,頭一種吃法,賞其精細,拒其方法。這絕非北方做派,好端端的肉,加許多酒,居然還有糖,這不是糟蹋東西嗎?不愛吃,也從來感覺不好吃。其第二種吃法很“妙”,目前無緣得嘗。

真感謝兩位文豪是貪吃的主兒,否則何有這等妙文留世?

人不愛吃豬頭肉,或因其肥,然,肥有何罪?

郝麗雲:豬頭肉

豬頭固非極品,肥肉卻是極品哩!有考證曰:“雋永”之“雋”本意即肥肉,蓋古人以肥肉為美食,故有此說。據說吃肥肉也補腦子,我愛吃肥肉,卻吃傻了吃痴了吃呆了,原因不詳。

兒子這輩大多拒絕肥肉及至豬頭肉了……同樣是肚子,我輩缺油水,人家多墨水,支援!

我愛吃肥肉,註定孤獨啊……這也是命運的一部分!買豬頭肉時,打生茬的攤主總討好我:“來點瘦的吧?”我的回答令攤主都意外:“肥一點也無所謂的!”

我動輒懷舊,可能是老了,也多想起往日除夕煮豬頭肉的情景,雖無排場可言,甚至顯得粗陋,但那香味,那年味,嘿!

閒話一句,形容記憶中的美食,我總用到香字,還真找不到可替代的詞。若問:究竟是何等香法?大約,就是那“雋永”之味,或是歲月積澱的一瓣心香!

文章至此結束。下班回家時,順路還是要買些豬頭肉的。

就當過年吧!

作者:郝麗雲

監製:張日東

責編:李智斐

編輯:付建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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