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美食 > 正文

內蒙古的三件寶:土豆山藥馬鈴薯

2022-05-24由 內蒙古時間 發表于 美食

內蒙古的三件寶:土豆山藥馬鈴薯

正文共:4073字

閱讀時間:10分鐘

土豆,大名馬鈴薯,呼市人愛叫山藥,此地話,就是“三丫”,黃“三丫”,紅“三丫”。

1

“三丫”聽起來有點兒土,可它確實是個洋玩意兒。追根溯源的話,可就早啦。那是大約距今7000年前,一支印第安部落迫於生活,遷徙到高寒的安第斯山脈,以狩獵和採集為生。採集的過程中,他們發現了野生馬鈴薯,但那時候的馬鈴薯毒性非常強,弄不好沒填飽肚子就先要了人的命。

後來,為了果腹和生存,經過人類長達幾千年的馴化,終於,野生馬鈴薯的毒素越來越低,直到成為餐桌上的主要成員。17世紀的明朝時期,馬鈴薯跋山涉水來到中國。這之後,萬變不離土豆的各色菜餚被煎炒烹炸出來,它們或雅的令人賞心悅目,或俗的叫人越吃越愛。作為呼市人,誰敢說自己沒有土豆情結?反正我不敢!

2

要說這山藥,可真是個寶貝圪旦。計劃經濟時期,糧食不夠吃,它可以熬到稀粥裡或擰到炒麵裡當主食,還可以用檫子擦碎直接和到莜麵裡去充數。我小時候最愛吃我媽拿這種莜麵擀出來的金棍兒條條。上籠蒸熟了,先弄上半碗熗了扎濛濛花、拌上水淹紅蘿蔔和水焯綠菠菜的山藥絲子做調貨,再拌點兒油炸辣椒,再倒股子醋,再就瓣兒紫皮蒜,如果季節對,再有點兒燒茄子呀香菜呀,香的,準定吃的彎不下腰。

內蒙古的三件寶:土豆山藥馬鈴薯

還有在擦碎的山藥裡拌幹莜麵後鋪上籠布蒸出來、再拿胡油蔥花炒過的莜麵丸丸,同樣吃的不識飢飽。現如今,土豆最大的用處還是當蔬菜,涼拌、素炒、豬肉燴、羊肉燉,當然,調莜麵如果少了它,那簡直寡的沒法兒吃。還有用土豆加工成的薯條、薯片等小吃零食,更是大人小孩兒閒的沒事用來磨牙的好東西。

可想我小時候,經濟越計劃越不景氣,有的人家吃飽飯都是問題,娃娃們除了幾顆奢侈的炒豆子,再無其它零食可見。如果硬要說有,那就是頂天立地的兩種粗俗食品——幹鹹菜和幹山藥。

做幹山藥也有季節性,得等過了大年,雖然還冷,但土默川上已有了春風。把菜窖裡冬天著了凍、已經發軟的山藥取上來,洗乾淨,煮熟,剝了皮,然後放到一個大鐵篩子裡,再搬到涼房頂兒上去連凍帶吹。起碼得一個多月,香甜乾爽的幹山藥才能吹成。

內蒙古的三件寶:土豆山藥馬鈴薯

這樣,放學回來餓了,登梯子上房,抓幾個揣到倒叉子(衣服兜)裡,再踩著梯子下來,兩手各握一個幹山藥,相互磕打磕打,把上邊兒的灰土磕掉,咔嚓一口,酥的滿地是渣子。那時候日子苦,不管是飯鍋裡的山藥,還是裝在兜裡的幹山藥,遇見發麻的,頂多嚼幾口鹹菜去去麻,然後接著再吃。

沒人知道那種麻的感覺來自毒性極大的龍葵素,當然也沒見有人因為吃麻山藥吃的中了毒。我家房頂上的幹山藥有時會被左鄰右舍的娃娃們悄悄摸撈(偷)去一些,但摸就摸了,沒人會把這當成一回事兒,一點兒果腹的土零食,誰吃不是個吃。

3

與出生在上世紀四十年代的我媽相比,不管吃什麼,我們的童年總沒有捱過餓。拿土豆來說,每年一到秋儲時節,呼市近郊農村要按人頭給社員分,市區的企事業單位要給職工分,我們家更是雙份兒,橋靠大隊分,我爸所在的呼市乳品廠也分。

一麻袋一麻袋的山藥倒在院子裡,大的挑出來入窖人吃,中不溜的洗乾淨磨山藥粉子,小的和被鍬鏟爛的,就煮熟餵豬,等的吃肉。可我媽小時候,連山藥皮都很金貴。有一天,一個討吃子(乞丐)估計是大半天沒要上飯,早餓的眼睛發藍了。

內蒙古的三件寶:土豆山藥馬鈴薯

等轉悠到新城南門外護城河邊兒我姥姥家,扒在窗戶上一眊,就眊見了鍋臺上的一小堆兒山藥皮。他衝屋裡的我姥姥就喊:“大嫂,把鍋頭上那點兒山藥皮打發了我哇……”我姥姥一聽,趕緊把一塊爛抹布扔到土豆皮上蓋住,然後毫無商量餘地地說:“不行,我還餵豬了!”姥姥在世時,每當我們談論起這件事情,她總是仰起頭哈哈大笑,然後,摘掉老花鏡擦眼淚。

姥姥還給我講過一個關於土豆的故事。那是我出生以前很多年,也就是我媽小時候的事兒。是農業社時期。社員出工去地裡勞動餓了,趁隊長不在,偷偷跑到山藥地裡挖了些山藥,又在地上挖了個坑,想等坑裡的柴禾燒得差不多了就把土豆埋進去燜熟吃。可真不巧,火點著沒多大功夫,就有人喊隊長來了,嚇得大夥兒趕緊把土豆扒拉到坑裡,幾鍬土下去,火也滅了,煙也沒了。

晚上收工時,我姥姥還惦記著那些土豆。她故意磨蹭著走在最後頭,等人都走的瞭不見了,才扭著一雙金蓮小腳,返回去找到埋土豆的地方。雖然那些土豆早被煙燻土埋成再也無法熟透的夾生黑圪旦,可晚上的稀粥鍋裡,還是有了一些可以用勺頭撈起來的稠東西。

4

現如今,誰還會把土豆當成一回事,誰還會在開春後把窖裡的土豆取出來掰芽子。對於年輕人來說,長了芽子的土豆就有毒了,就不能吃了,可我們那時候,上一年的山藥蛋,經過一次次的掰芽,最後水分喪失的都成了皺皺巴巴的軟糰子,削皮像剜花,可就那也照吃不誤,而新土豆,不到國慶節,根本吃不上。

內蒙古的三件寶:土豆山藥馬鈴薯

可要說把土豆吃到及至,還得是烏盟人。新鮮土豆就不說了,單說凍的硬邦邦的、我們認為該扔掉的土豆。小時候常見五嫂從涼房端回一臉盆凍的能打死人的山藥蛋,用瓢舀上冷水倒進去,往外激冰。等激出冰殼後剝掉,換上水再泡一會兒,山藥蛋就都軟了。五嫂把土豆放到兩塊案板中間,使勁兒往外壓水,直到壓的土豆成了脫水狀的扁片子為止。

接著,五嫂把這些扁片子都放到籠裡,拉起風箱開始往熟蒸。這個過程中,我總能聞到一股股妙不可言的略帶甜味的香氣。等蒸熟了,稍微涼一涼,就上點兒爛醃菜或芥菜絲兒,非常可口。五嫂說在她老家,趕上饑荒年月,出去放羊的人帶的乾糧,就是幾個這樣的蒸土豆。

原以為烏盟人是怕浪費,才把凍土豆想著法子吃下肚,後來小區門房新來了一對兒夫婦,冬天我去取報紙和書信的時候,發現他們隔三差五就蒸一回凍山藥。細問才知道,原來他們雖然離開老家多年,但總也忘不了這個吃法,就專門凍一些用來解饞,或者說懷念故鄉。

內蒙古的三件寶:土豆山藥馬鈴薯

後來他們還告訴我,過去在老家,天氣一上凍,人們就把一籮頭一籮頭的山藥倒到院子裡讓凍著。凍好了,先泡,後壓,再蒸,既當乾糧又當飯。最不可思議的,是頭年起山藥時遺漏在地裡的,雖然凍了一個冬天早已面目全非,但第二年春天刨出來,依然是搶手貨;即便是刨出來沒撿淨又風乾了,沒事,拿回家洗淨晾乾磨成面,那傢伙做出的黑魚子,比新鮮山藥做成的山藥魚子還勁道,還好吃。

更絕的是,現在條件好了,他們居然還把蒸熟的凍山藥切成片兒和肉啊菜蔬啊一塊兒炒著吃,據說口感和味道都相當不錯。寫到這裡,我腦子裡忽然冒出個問題,最後這個吃法,到底算雅吃,還是算俗吃?

5

關於土豆的吃法,放眼飯桌,真正是雅便雅到大雅,俗便俗到大俗,但不管大雅還是大俗,好吃才是硬道理。不信你看啊:

一碟點綴著青紅椒絲的白白淨淨、清清爽爽的酸辣土豆絲兒,

擺在星級酒店的轉桌上,算是雅吃;

弄一盤加足醬油放足調料炒得一塌糊塗的家常土豆絲,

端上自家的飯桌,算是俗吃;

下辛苦炮製一鍋紅潤可口滋啦響的乾鍋土豆蝦,是雅吃,

燉一鍋爛糊排骨土豆酸菜粉,肯定是俗吃;

煎個精緻的西班牙土豆雞蛋餅是雅吃,

蒸上一籠個大如拳的油渣渣山藥包子,是俗吃;

在大飯店裡,點個被安置在細白瓷盤正中央的沙蔥土豆泥,是雅吃,

可個人搗一碗調莜麵的土豆泥,一定是俗吃。

據說武川的高階廚子用山藥蛋精心煲製出一道色、香、型、味俱全的素食鮑魚,那絕對是雅吃,

而和林羊肉燉土豆雖然有肉,但想想它出現在飯桌上的頻率,還是俗吃。

在烤箱裡包著錫箔紙烤熟的土豆,吃的時候,翹起蘭花指,沾上點兒特備的孜然椒鹽面兒,是雅吃,

而爐坑裡刨出個燒山藥,拍打拍打爐灰再就點兒爛醃菜,是俗的不能再俗的俗吃。

後山主產區有個叫“費烏瑞特”的土豆,因為對土地、氣溫要求高和產量低的緣故,呼市市場上很難見到,堪稱土豆中的王,好吃的簡直沒法兒說。這個品種也是洋玩意兒,來自荷蘭,澱粉含量高,用呼市方言說,就是吃起來“真沙”。

內蒙古的三件寶:土豆山藥馬鈴薯

其實“沙”就代表了快熟,所以在四子王旗,人們還喜歡用山藥拌餃子餡兒,這真叫前山人不可思議。當然還有更重要的一點,就是用“費烏瑞特”做菜,剩下了第二天熱上再吃時,絕對沒有其它土豆那種說不上來的剩土豆味兒。除此而外,烏蘭花的朋友請我在“街上”吃飯,簡直是頓頓不離土豆。早晨的羊雜碎裡有土豆,羊血包子裡有土豆,中午的燉羊肉、燉笨雞有土豆,晚上簡單的吃點兒面,臊子裡熬的,還是土豆。

6

因為愛吃土豆,最近幾年我就不停地從呼市坐上大巴往後山地區跑。春天看人家種土豆,夏天看人家給土豆苗鋤草,看土豆開花。回城後聽說下冷蛋子把土豆秧打的不像樣兒,我不僅著急上火,還有些寢食難安,生怕影響了秋後的收成。當然秋天我也沒閒著。我按春天的約定,去幫一戶人家義務起了一天山藥。

起山藥這個營生我以前沒做過,死活不敢用腳往土裡踩鐵鍬,生怕把土豆給鏟爛。後來,我乾脆放下鐵鍬,拿了倆籮頭,只管一心一意撿土豆。

每年到了收穫土豆的季節,也是後山澱粉廠最忙亂的季節。廠方要集中人力財力,一口氣把農戶選出的小土豆收購回來,物盡其用地加工成澱粉,賣給食品廠做原料或新增劑。當然老百姓也會買上十來斤,夏天出涼粉兒、吊粉皮,冬天壓粉條、勾芡熬粉湯,大年下炸丸子、做過油肉,反正不管是直接還是間接,人們頓頓飯離不開的,似乎就是個土豆。

內蒙古的三件寶:土豆山藥馬鈴薯

說起澱粉,我不由得就想起了小時候家裡磨山藥粉子的情景。工具是一個佈滿釘子眼兒的檫子。人坐在炕上或小板凳上,面前是一個大盆,左手抓牢抵在盆邊子上的檫子,右手握著洗淨的土豆,在毛拉拉的釘子眼上不緊不慢、來回來去的擦呀擦、擦呀擦,一刻不停的擦。擦出的碎末末,順著擦板和釘子眼兒流到大盆裡。磨山藥粉子不能著急,一著急,必定擦手,而且一擦就是幾個指頭,那可不是鬧著玩兒的。

最終山藥分子白不白,取決於整個過程中最關鍵的“過”和“澄”。“過”是濾渣,“澄”是清洗,只有這兩項工作做到位了,晾在炕頭上的山藥粉子才能白如雪。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呼市市區平房多,吃的是洋井水,所以和農村一樣,為了把粉子“澄”的白一些,家家戶戶在磨粉子期間,都得投入個好勞力往回擔清水、往外倒渾水。

總之,磨山藥粉子就是個又累人又耗時間的活兒,可等殺下年豬壓好粉條燴熟菜,一吃,才知道那種累還是值得的。

在呼市乃至全內蒙,土豆天生就是個寶,是人們的物質寄託和精神寄託。如果開飯店、過日子缺少了土豆,那廚師和主婦,肯定會有些無所適從;而具體到我自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筷子頭夾不上土豆的日子,真還找不出幾個來。

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