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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順豆花飯,鹽井時代最後的見證者

2022-03-10由 一大口美食榜 發表于 美食

富順豆花飯,鹽井時代最後的見證者

一碗豆花飯見證的時代

公交車駛進顛簸的富順老城,街道兩邊的低矮建築彷彿把人帶回九十年代。這座自漢代就開始鑿井製鹽的城市,曾有幾百年風光無限,但隨著鹽業資源的枯竭,最終還是走向了沒落。

不過輝煌過的地方總會照到餘輝,比如延續自宋代的國寶級富順文廟,滄桑中仍顯露出精美的形制;比如具有巴洛克式風格的鐘樓,立在本土建築中猶如異數;比如小而美的富順西湖,留下了無數文人才子的詩賦。

再比如,

一碗滑嫩綿白的富順豆花,配上一碟鮮香的蘸水,就是鹽井時代最生動的見證。

01.

一塊嫩豆腐,配上白米飯,能有多好吃

富順縣城不大,豆花館子卻有幾百家。在老城街上走一走,門店密密匝匝地排列起來。那些冠以姓氏,後面不經意間跟著數字的,比如李二、胡三、雷三等等,往往就是當地最有名的豆花店。

從富順文廟出來,拐進步行街兩百多米,就被一家門頭窄窄的小店絆住了腳:

門口一位大叔正以風捲殘雲之勢往嘴裡扒拉著豆花飯,碗裡白乎乎一團,早已分不清是豆花還是米飯。

富順豆花飯,鹽井時代最後的見證者

離富順文廟不遠的一家豆花店,經營了四十餘年

作為北方人,我對“富順豆花飯”和“遵義豆花面”這類食物充滿了本能的好奇和質疑。雖然聽聞大名已久,但想象力一直被有限的搭配認知鉗制著:一塊嫩豆腐,配上白米飯,到底能有多好吃?

但此時,我竟下意識地嚥了一大包口水。

02.

豆花飯真是一種平凡而偉大的食物

一套八塊錢的豆花飯包含“四件套”:

一塊顫巍巍的嫩豆花、一碟快要溢位來的蘸水,一碗白米飯和一碗清亮泛黃的“告水”

——當地人把點豆花析出來的水稱為“告水”。

富順豆花飯,鹽井時代最後的見證者

豆花飯四件套,只要八塊錢

我有樣學樣地把蘸水霍霍攪勻,夾起一坨豆花放進碟子裡打了兩個滾兒,再送進嘴裡時不由得愣了一下:味道竟跟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本以為鹹辣重口的調味是白味豆花的唯一出路,沒想到入口非但不刺激,甚至稱得上柔和。

豆花綿而不散,柔中帶韌,即便裹上蘸水,也能吃出大豆原本的香味。蘸水鮮香微辣,甚至沒有明確的指向性,貢獻更多的是油潤的口感。

但當你用舌頭抵住上顎輕輕一抿,化開的豆花順勢滑向喉嚨,口腔裡卻會浮現出一種複合香味的餘韻。

貌不驚人但可以細水長流,難怪豆花飯會成為自貢、富順和瀘州一帶的家常便飯。

不過也有一事令我困擾:豆花易碎,從蘸水裡夾出來頗為費力,沒吃幾口,蘸水已被散落的豆花渣弄得有些混沌。

老闆是個麻利的四川女人,眼觀六路,腳下生風,進進出出間把笨手笨腳的我看在眼裡。這會兒終於憋不住了:“美眉,豆花不是這麼個吃法!”說著從我手裡接過筷子,

搛起一坨白嫩的豆花,放到米飯上而非蘸碟裡,再用筷子尖取一點蘸水覆到豆花上,“這樣才好吃。”

富順豆花飯,鹽井時代最後的見證者

豆花飯的正確開啟方式:先將豆花放到米飯上再加蘸水,這樣就不用擔心豆花會碎掉

她的語氣不容置喙,但對待豆花的方式卻相當輕柔,有種對食物樸素的珍視。我毫不懷疑,這些嫩豆花一定就出自他們的家庭小作坊。

如此一來,即便豆花碎掉也正好與米飯水乳交融,趁鮮香的蘸水混著油脂滲進米飯裡,拌勻了吃一大口,碳水愛好者一定會感嘆豆花飯真是一種“平凡而偉大”的食物。

03.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富順人的生活都是圍繞鹽井展開的

富順豆花飯的“平凡”,大概源於它最初是鹽工吃的“標準餐”。

實際上“富順”這個名字,就來源於東漢年間開鑿的“富世井”(富順最早叫富世縣,後為避唐太宗李世民的諱而兩度改名)。這口大鹽井以驚人的產量運轉了一千四百多年,出產的井鹽質高量大,富順也因此成為四川省內第一個因鹽設定的縣。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富順人的生活都是圍繞鹽井展開的。飲食當然也是其中重要一環。

富順豆花飯,鹽井時代最後的見證者

熬製井鹽的工廠

不知在什麼時候,鹽工們發現豆漿可以用於井鹽的提純。在煮鹽過程中加入黃豆漿,不但可以去除鹽中苦澀,還能令其晶體潔白髮亮,提升品質。出於對用豆漿提純的需求,灶房中便安置了磨坊,喝豆漿成為家常便飯。這才有了孕育豆花的溫床。

人們知道點豆花離不開“鹽滷”的幫襯,這是一種在井鹽加工過程中餘下的副產品,當地人也稱它為“膽巴”。

鹽滷本身對胃有強烈的腐蝕作用,食可導致中毒。但與豆漿結合時,其中的陽離子與蛋白質發生凝固作用,不但中和了毒性,還得到了綿而不散的白嫩豆花。

點豆花用到的都是鹽井和灶房中現成的原料。它同汲滷用的牛(日後被做成水煮牛肉、冷吃牛肉)一樣,共同構成了鹽井時代最有代表性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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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白的豆花需要蘸水賦予滋味

不過,一碗豆花最終能“升級”成“豆花飯”,最大的功臣還是蘸水。

04.

一碗豆花升級成豆花飯,

最大的功臣是蘸水

蘸水是豆花飯的靈魂。豆花點得再細再嫩,蘸水不行也毫無競爭力。

四川的調味大多有種“化繁為簡”的智慧,構成看起來並不複雜,背地裡全是工夫。

譬如那一坨粘稠的海椒,不能用切的,要用石臼子舂出膠質,再加大蒜、熟豆瓣、老薑和花椒等香料繼續舂,直到味道全部釋放出來。這就是在川貴一帶大行其道的“餈粑海椒”。類似醬油的“豆油”,也是用八角、桂皮、丁香和甘草等香料提前泡製熬煮過的。

打蘸水時先放一層豆油,再放餈粑海椒,最後淋一層熱菜籽油;上桌前再撒上芝麻和一小撮“木姜菜”。木姜菜是這邊常用的香草,有薄荷般的香味,打蘸水或涼拌菜大多離不開此物。

富順豆花飯,鹽井時代最後的見證者

蘸水才是豆花飯的靈魂

正因為有著豐富香料的滋養,簡單的蘸水才擁有了無窮的回味。吃到酣暢時,把餘下的蘸水刮進碗裡,一碗“帽兒頭”(滿滿一碗米飯)轉瞬間就被我打掃乾淨了。最後再來一口清甜下火的告水,算是豆花飯的標準收尾。

一抹嘴才發現,這頓八塊錢的豆花飯比配倆炒菜吃得還多。幾百年前的鹽工們,正是憑藉著這樣紮實、低廉的伙食,撐起了鹽井的運轉。

歷經千年的富世鹽井,在明正德以後因資源枯竭逐漸廢棄。為了開發新的滷源,富順井鹽“西移”到自貢,開啟了後來以自流井和貢井為代表的自貢鹽井時代。

如今的富順縣城中,甚至難覓一處鹽井時代的遺蹟。唯有手手相傳的豆花飯,是這段歷史最鮮活的寫照。

文 | 西夏

圖 | 作者供圖,部分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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