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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南人,到底有多痴迷做臘肉?

2022-02-15由 九行 發表于 美食

倘若你不小心選擇在隆冬去湖南走一走,多半會跟我一樣陷入迷霧中。

是真的迷霧,因為家家戶戶屋頂上都在冒煙。

遮天蔽日,茫茫不見前路。

沒見過這種場面的外地人可能會嚇得報火警,但他們其實只是在,燻臘肉。

我說的可不是什麼臘豬肉臘香腸這麼基礎款的臘味。

湖南臘人,臘的是整個宇宙。

天上飛的海里遊的山裡跑的,別地的吃貨看到了最多也就想個清蒸還是紅燒,湖南人不一樣,他們看見任何生物的第一反應永遠是“搞個臘的”。

湖南臘宇宙氣勢之大,一鍋裝不下。

比如下面這位博主走在長沙街頭時,不小心撞進他眼簾的——

臘、鱷、魚。

湖南人,到底有多痴迷做臘肉?

△萬物皆可燻。/一夏天的風

不要問我臘鱷魚如何下嘴,我的勇氣還不足以支撐我做出這樣威猛的嘗試。

也不要被這碩大的鱷魚擋完了眼睛,注意一下它的周圍。

那燻得如同沙皮狗一般乖巧的臘乳豬崽,那袒露著完美骨架的臘大草魚,那還能看出些許曲項向天歌英姿的臘鴨臘鵝……

如果門口的招牌做得不太顯眼,初來乍到的外地人很有可能把湖南街頭的臘味店當成哪位

生物學家的在逃標本架。

比如當年的我自己。

作為一個在湖南讀了四年書的外地人,我從沒小看過湖南人對臘肉的熱情。

因為從小到大對臘肉的理解僅限於豬肉、香腸,我曾在第一次吃到臘魚時滿懷驚奇,並問我的湖南同學:“你們家還臘過些什麼奇怪的東西?”

他聽得莫名其妙:“沒有啊,我們家沒臘過奇怪的東西。”

於是我福至心靈重新問了一遍:“你們家臘過什麼東西?”

這回他有答案了:“也沒啥,就是些臘魚臘羊臘兔子啦,臘雞臘鴨臘內臟啦,小時候還有臘麂子肉什麼的。”

總之是個能進嘴的東西,就能被湖南人搞成臘的。

連冬天一家人烤火時吃著玩的零食,都是煙燻過的臘豆腐乾。

湖南人,到底有多痴迷做臘肉?

△誘人的臘肉。/pixabay

只怪當年世面見得少。

但凡我沒事多去逛逛學校旁邊的超市,多看看臘王八們是如何風輕雲淡地掛在土雞蛋旁邊,也不至於會在湖南室友從包裡掏出一袋臘鵪鶉的時候震撼得像個未開蒙的傻子。

怎麼形容呢,想必大家都還記得那首家喻戶曉的湖南神曲——“辣妹子辣,辣妹子辣,辣妹子從小辣不怕,辣妹子從小怕不辣。”

在那裡生活了四年後我一直覺得這歌應該改一改,辣妹子四川貴州江西都有,唯有“臘妹子”,當之無愧是隻有湖南產。

湖南人,到底有多痴迷做臘肉?

△四處都被臘肉佔領。/阿勇ayong

幸好每回說到湖南臘人有多野,話題下面總有一大幫同樣沒見過世面的圍觀群眾,讓我感到自己並不孤獨。

由於湖南臘肉的生物品種實在太過齊全,震驚之餘有人小心翼翼地問:“總不至於有燻蟑螂吧?”

據我所知蟑螂暫時沒有發現,但有永州勇士現身說法:“也沒那麼稀奇古怪,充其量臘個耗子意思意思。”

還有一些心有餘悸的福建朋友,看完湖南臘宇宙之盛況,只想撫著胸口感嘆:“幸好湖南人不像廣東人,不然我們福建人可能也掛那兒了。”

在此我只能對他們的天真報以深切的同情,你看看評論區,燻尚香薰悟空什麼的,都已經悄沒聲地出現在了臘人們嚮往的選單上。

湖南人,到底有多痴迷做臘肉?

沒有什麼能夠阻擋,一個湖南人對燻臘肉的嚮往,

一年四季在湖南的叫法完全可以改叫春季、夏季、秋季、臘季。

進入臘季,最高興的是菜市場賣雞鴨魚肉的商販們,多小的攤都能被搶出搞批發大賣場的架勢。

有那單槍匹馬的孤勇阿姨揹著籮筐就上,也有那拖家帶口的團體作戰,開著車來裝。

這是一場絕對公平的競技,拼的只是早晚和手速。

有錢也買不到肉是一種怎樣的體驗?

每個在臘季起床晚了一點的湖南朋友都會流著眼淚和口水說出一句,希望你永遠不懂。

在這個所有人都向往大城市的時代,也只有在湖南的臘季,所有城裡人都在抓心撓肝地羨慕自己鄉下的親戚。

準確地說,是羨慕他們擁有一根可以燻臘肉的房梁。

我的湖南朋友們對兒時寒假的印象出奇地統一:

回老家,房樑上掛著雞鴨魚肉,正對著地上的火坑。

一家人圍在火坑旁邊說些家長裡短鄰居八卦,手裡剛剝下來的柚子皮、橘子皮,都往火堆裡一扔。

那個焦香味兒就順著煙往房樑上躥,躥進一排一排的臘肉裡。

湖南人,到底有多痴迷做臘肉?

△冬日,一邊烤火,一遍燻肉。/《舌尖上的中國》

還有一些大戶人家,做的臘肉實在太多太多了。

於是就有了一間專門的,燻臘肉的房子。

長年累月地關著門,時不時有人進去看火才會開啟一道縫。

而門縫裡露出來的那點肉林盛景,紂王看了都要悔恨自己太早出生。

湖南人,到底有多痴迷做臘肉?

城裡的湖南人就沒這麼幸福了,但侷促的樓房照樣阻擋不了他們燻臘肉的深情。

失去了火坑,還有小區裡寬闊敞亮的花園啊。

臘季的花園不是花園,是臘人的伊甸園。

臘季的街道也不是街道,是天地間的一臺大灶。

人們在一切目之所及的空地上架設起莊嚴的鐵桶、爐子、火堆,再妝點上一塊又一塊不知來自哪個生物的大肉。

湖南人,到底有多痴迷做臘肉?

△各式燻肉。/馬橋哥

當街燻肉或許算不上湖南獨有,但能把這事幹得這麼可大可小、靈活自如的只有湖南。

比如說我老家,街坊鄰居們想燻臘肉但多少嫌它不方便,總要左等右等,湊夠了半條街的量,再一起找個地方搭個爐子,一塊兒燻完省事。

湖南人可不管這個,興致來了就開燻。

有那種豪橫人家一燻就是一大車,得鄭重其事在小區樓下架起棚子的;

也有那種就架個小蜂窩爐的,又是搬爐子又是選木柴,還得在旁邊時時看守,忙活一整天,結果只是為了燻幾根大腸。

就好像燻臘肉這麼麻煩的事情,對他們來說日常得如同隨手做頓飯。

不仔細點看,你還以為他們是突發奇想,在搞露天烤肉串。

一句“湖南人萬物皆可燻”說的並不只是他們燻臘肉的種類,還有千奇百怪卻又隨處可見的燻的手段。

有位嫁了個湖南老公的網友就對此深表震撼。

她老公沒有條件也要創造條件,在家裡整了一口大鐵鍋,當做是湖南鄉下那種燻肉的火坑。

湖南人,到底有多痴迷做臘肉?

長沙曾經還有過一起燻臘肉引發的出警,有人發現工地上突然濃煙滾滾,報了警過去一看,原來是有人在路邊挖了一個火坑,就地取材搭上工地的架子,滿心歡喜地燻著幾塊肉。

湖南人,到底有多痴迷做臘肉?

△燻肉也太野了。/新聞截圖

不過要說我見過最野的一個,還得數下面這一位。

只見一隻鏽跡斑斑的冰櫃沉默地矗立在路邊,身上貼的廣告還殘留著它夏季的輝煌。

直到路人被它頭頂的煙霧吸引視線,才會發現原來這隻櫃子底下點著冒煙的火堆,櫃門裡正燻著成堆的臘肉。

可以說是重新定義了什麼叫做《冰與火之歌》。

《辣妹子》那首歌裡有句歌詞是這樣的:“辣出的汗來汗也辣呀汗也辣。”

但我認為更普遍存在的情況是,

去湖南吃幾頓飯,流出來的汗都更鹹了一點。

紅通通的辣椒堆只是湖南餐桌的保護色,它真正的靈魂其實是臘肉切開那油乎乎、黃燦燦的快樂。

湖南人,到底有多痴迷做臘肉?

△臘肉、臘腸,誘人無比。/pixabay

“尤其是跟長輩吃飯,什麼山珍海味他不給你夾,自己家裡燻的臘肉一定獻寶一般夾給你,盯著你吃下去。”我的湖南朋友如是形容他在家吃飯的感受。

在這片地界,所有肉類以臘為榮,沒點菸燻火燎的痕跡,都不配成為壓軸的主菜。

以至於湖南孩子長大後出門在外見不著臘肉了,也會想方設法尋找各種燻烤食物,勉強當它是臘替。

湖南人,到底有多痴迷做臘肉?

我不是沒有疑惑過,好好的肉不能下嘴嗎,為什麼湖南人就是要

臘妹子臘,臘妹子從小怕不臘?

都知道做臘肉的傳統是源於以前沒有冰箱,儲存食材不易。

可你看看湖南人搞臘肉的架勢——連王八都要臘,這可是王八。

讓它好好活著,儲存的時間可能還更長些。

湖南人,到底有多痴迷做臘肉?

老祖宗保鮮的樸素動機早已無法解釋今時今日湖南人對臘之一字的痴迷。

就像東北人,即便如今買蔬菜早就不像過去那樣艱難,一到冬天,他們還是會著魔一般囤起一缸又一缸的大白菜。

外地人怎麼看都覺得這是一場無法理解的行為藝術,可當地人搶購白菜的姿態永遠鄭重地如同在末日來臨時儲存人類最後的基因。

湖南人,到底有多痴迷做臘肉?

△曬白菜的排面。/一點資訊

湖南人對臘肉的愛也是一樣的,它早已超越實用主義的需求,以無限接近信仰的姿態存在。

當你看見每條大街小巷,每個人的臉上,都籠罩著一片縹緲的白煙的時候,請不要覺得那只是一種平常的人間煙火氣。

那還是湖南臘人隨身攜帶的古老的鄉愁。

只要那煙一飄起來,你就知道,這兒的湖南人正開燻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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