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以前，也是在一個冬天的傍晚，我坐在從沂源開向淄博的最後一班中巴車上。中巴車在蜿蜒崎嶇的山路上顛簸盤旋前行，車窗玻璃被震得啪啪直響，外面嗖嗖的寒風灌進車裡，我蜷縮成一團，呆呆地望著窗外即將暗下去的天色。

除了冷，我什麼都感覺不到。突然遠遠看到半山腰矗著一棵樹，沒有一片樹葉，乾枯的樹枝如雙乾癟的手伸向空中，枝頭上零星地綴著幾顆圓圓的果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那是一棵柿子樹。天幕漸落，月亮爬上了山頭，周圍散落著幾顆星辰，冷冷的月光，冷冷的星芒，還有那黢黑孤寂的山巒，伴著那孤寂落寞的柿子樹。

一陣冬雨過後，葉子全都落光，只剩下柿子樹枝頭還挑著零零散散的紅柿子。每天早上，送女兒去幼兒園，路過樓下那些柿子樹時，女兒總是望著它們大喊：“爸爸，爸爸，那是柿子，真好看！”我對女兒說：“等你放學後，爸爸給你摘幾顆，好不好？”，女兒高興得不得了。

在女兒眼裡，那是柿子，小孩子對大自然的一草一木都倍感新奇和親切，而在我眼裡，看到的卻是另外一番景象。春天，柿子樹長葉，開花，結果，開的花在春風中落下許多，結的果被不知名的蟲子咬食落一些，果子由綠變紅後被鳥兒吃掉一些，等果子熟透了再落一些，再被人們摘走一些，從春天走過夏天和秋天，來到了冬天，就只剩下枝頭那幾顆了。

我怎麼忍心再去摘下它們呢？那是樹媽媽最後的孩子們，樹媽媽一定非常疼愛這些孩子們，曾經那麼多的孩子離開了樹媽媽，樹媽媽是何等的心痛！而今唯獨這些孩子們還在陪伴著樹媽媽，搖曳在烈烈寒風中相依相伴。這些孩子們一定也不想離開自己的媽媽吧，寧可在風中萎縮成團，風乾自己，也不會離開自己的媽媽。待到來年開春，等來綠葉伸展相伴樹媽媽時，自己才悄然離去。這是一種怎樣的生命陪伴呀！

這是一幅多麼溫暖感人的畫面呀！在這陣陣北風中，我依然能感到這滾燙的真情在這畫面中如潮水般洶湧澎湃。

女兒出生後，父親從鄉下來幫我們帶孩子。在那個秋天，父親從樓下柿子樹上摘了許多半青半紅柿子，放在一個紙箱裡，這些柿子都是父親精心選過的，上面沒有一個蟲眼，也沒有一個斑點。等它們熟透後，剝開一個，用勺子挖著給女兒吃，吃完後，女兒成了一個大花臉，父親也笑開了花。

而如今的這個冬天，只有我站在柿子樹下，望著那些冬天的紅柿子，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