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認為，一國貨幣升值代表了國家經濟實力的提高，是好事。可是縱觀經濟史，我們不難發現，很多時候，貨幣升值並不總是好事，1985年的廣場協議，就是一次典型的例子。

經過這次旨在迫使日元升值的協議後，日本的經濟形勢一下子從如日中天迅速地變成一蹶不振。反觀美國，則一改經濟衰退的不利局面，一直佔據世界經濟龍頭老大的地位。那麼為什麼這個協議會造成如此令人意想不到的結局？此中奧妙，值得深思。

01

廣場協議的由來

廣場協議

是上世紀80年代，

美國、英國、德國、法國、日本

等五國在

紐約廣場飯店

簽訂的一份

匯率協議

。

紐約廣場飯店

簽署這份協議的目的表面上是為了

幫助美國解決鉅額貿易赤字和財政赤字問題

。與會的其他四國當時對美國貿易都保持著較高的貿易順差。

特別是

日本，當時經濟取得騰飛 ，被稱作“日本奇蹟

”。上世紀 70——80年代，日本經濟進入鼎盛發展時期，日本商品充斥全球。日本製造如同今天的中國製造一樣無遠弗屆。

作為日本最大的貿易伙伴的美國，輕工、電子、汽車以及日用商品市場幾乎都被日本製造的商品所佔領。

透過對美出口和貿易，日本賺取了高額利潤，積累了鉅額外匯儲備。

80年代，日本取代美國成為全球最大的債權國，也是美國的第一大債主。日本成為世界排名第二位的經濟發達國家，許多人認為，日本經濟指數超過美國上升到第一位已經指日可待。

而美國自

越南戰爭失敗後，經濟不振，美元超發嚴重，導致美元匯率連年貶值

。1971年8月美國不得不廢止佈雷頓森林協議而廢除美元金本位，令美元與黃金價格脫鉤。

隨著財富的急劇膨脹，日本人在美國瘋狂購買地產、股票等金融資產。由於長期貿易逆差，美國認為自己的錢都被日本人賺走了。

美國發起的這次廣場飯店會議，就是為解決這個問題而召開的。

1985年9月22日，美國、日本、聯邦德國、法國、英國的五國財政部長和中央銀行行長（簡稱G5）在紐約廣場飯店舉行會議。會議議題，包括抑制通貨膨脹、擴大內需、減少貿易干預等。

《廣場協議》五國外長合影

有意思的是，當時各方一致

認

為，

美元匯率價格被嚴重高估，要透過聯合干預外匯市場，促使美元貶值。

因此透過談判，各方達成一攬子匯率協議，就是著名的“廣場協議”。

02

廣場協議達成了什麼協議？

廣場會議達成了兩項最重要的協議就是：

第一、五國政府和五國央行聯合干預外匯市場，誘導

美元對主要貨幣的匯率進行貶值

。以此解決美國對四國存在鉅額貿易赤字問題。

第二、

美國特別要求日元對美元進行快速、持續、大幅度的升值

。美國認為，日本經濟發展迅速，經濟強大 ，日元幣值被嚴重低估。日本必須快速提升日元的匯率。

因這個協議系在紐約廣場飯店簽署，故該協議歷史上即被稱為1985版“廣場協議”。

“廣場協議”簽訂後，五國立即聯合干預外匯市場。

各國在國際外匯市場大量拋售美元，形成投資者對美元的拋售狂潮，導致美元匯率發生了持續、大幅度地貶值。

根據協議，四國貨幣開始升值。

不到兩年時間，德國馬克匯率升值101。27%，英鎊匯率升值66。98%，法郎匯率升值100。55%，其他歐洲重要貨幣，像瑞士法郎、義大利里拉也都對美元匯率大幅升值。

最引人注目的是，“廣場協議”揭開了日元急速升值的序幕。

日本銀行以大量外匯資產，從貨幣市場回購日元，導致日元匯率快速升值。

1985年9月以前，美元兌日元匯率基本保持在1美元兌250日元匯率上下波動。

而廣場協議簽訂後，不到3個月時間，日元匯率迅猛上升，同時美元匯率則迅速下跌，匯率變為1美元兌200日元左右，升幅高達20%。

此後，美聯儲不斷地釋放美元流動性，同時繼續迫使日本回購日元。

此時日本人才恍然大悟，原來美國早就給日本挖下了一個超級大坑。

1986年底，1美元兌152日元。

1987年美元對日元匯率最低跌到1美元僅兌120日元。

日元對美元升值了一倍以上。

據野村證券發表的統計，從日元對美元的名義匯率看：

1985年2月至1988年11月，日元 升值111%，1990年4月至1995年4月，升值89%，1998年8月至1999年12月，升值41%。

從日元實質匯率（實際商品購買力）看：1985年第一季度至1988年第一季度，日元升值54%；1990年第二季度至1995年第二季度，日元升值51%；1998年第三季度至1999年第四季度，日元升值28%。

03

日元持續升值對日本的打擊

日元持續升值，如同

金融核彈一樣沉重地打擊了日本經濟，導致80年代日本泡沫經濟的崩潰。

日本經濟從高速增長時期迅速滑落到停滯時代。

1985年“廣場協議”簽訂後的10年間，日元幣值平均每年上升5%以上，無異於給國際資本投資日本的股市和房市一個穩賺不賠的保險。

“廣場協議”後近5年時間裡，股價每年以30%、地價每年以15%的幅度增長，而同期日本名義GDP的年增幅只有5%左右。

泡沫經濟離實體經濟越來越遠，雖然當時日本人均GDP超過美國，但國內高昂的房價使得擁有自己的住房變成普通日本國民遙不可及的事情。

1989年，日本政府不得不施行緊縮貨幣政策，戳破了泡沫經濟，股價和地價短期內下跌50%左右，銀行形成大量壞賬。自90年代以後，日本陷入了長達二十年的經濟停滯。

所以

90年代的十年被日本經濟學家稱之為“失落的十年”。

在日本有人甚至把廣場協議稱為“第二次戰敗”，也就是說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敗於美國後，日本遭遇了又一次經濟戰爭的失敗。把廣場協議和二戰戰敗相提並論，可見後果是多麼慘重。

“廣場協議”之後，美元對日元和馬克貶值均達40%以上，直到今天。

作為唯一國際貨幣和國際儲備的美元，並沒有因持續貶值而崩潰。美國召開廣場會議聲稱要解決的外貿赤字和財政赤字問題，非但沒有解決反而更加嚴重。

但是，美元沒有崩潰。美國經濟也沒有因為美元貶值而崩潰。

相反，美國經濟一直向好，始終保持著高踞世界第一位的龍頭地位。

只是，再也沒有人認為，日本或者德國的經濟發展可以趕上甚至超越美國了。

04

日元大幅度升值的短期效應和長期後果

在日元持續大幅度升值後，短期效應似乎是利好的。

因為隨著日元持續升值，外資熱錢大量湧入，日本經濟中流動性充斥，得到了花不完的錢。

湧進日本的熱錢，紛紛競購日本資產。80年代最後的幾年裡——從1985年9月到1989年12月，日本股市上漲了3倍，土地價格上漲了4倍。那時間，日本幾乎人人都是股神、投資專家。

虛擬資產高估帶來的金融資產溢價，引發了社會消費的瘋狂增長。

據說，當時的東京無比繁華。任何一條不起眼的街道上，都擠滿國際頂級奢侈品牌商店，到處都是排隊買LV、搶Gucci的日本人。在日本最繁華的時尚商業區澀谷，到處可見穿著頂級國際大牌Coach、Gucci等品牌衣物的女郎。據估算，那時平均每5個日本人就有一件LV的名包。

繁華的東京

1987年福布斯第一次公佈全球富豪榜，前10名裡第1名是日本房地產大亨堤義明，第2名還是日本房地產大亨森代吉郎，第3名同樣是日本房地產大亨小林茂，第4名還是日本房地產大亨Haruhiko Yoshimoto……。

1989年，全球企業市值，前5名都是日本企業，前20名中日本企業佔了14個。

日元升值，使得日元的國際購買力大幅度提升，於是日本人走向全世界掃貨。

據說有這樣一個故事，一個日本企業準備買下一棟美國大樓。美國人報價4億美元，正準備交割時，日本人卻送來了新合同，上面寫的價格是6。1億美元。美國人十分不解。日本方面就解釋，因為他們老闆剛剛看到世界吉尼斯紀錄，單個大樓最高成交價是6億美元，他就想打破這個紀錄。

05

日本的第二次戰敗

但是，到90年代初期，經濟泡沫迅速破裂了。受日元升值影響，日本出口競爭力備受打擊，出口收入和貿易順差大幅度減少。銀行呆賬爛賬壞賬不斷增多。眾多商業銀行因貸款無法收回宣告破產。

於是日本央行不得不加息。從1989年5月底到1990年8月，連續加息5次，基準利率從2。5%迅速上調到6%。同時大藏省開始施行限制土地信貸政策。

1991年後日本樓市、股市泡沫都被刺破，更進一步帶來了嚴重的經濟問題。

到1993年，日本GDP增長率已由1990年的5%，跌為負0。52%。

堤義明

1987年的全球首富堤義明，資產最高時高達1650億美元，經濟泡沫崩潰後，生意一落千丈，資產大幅縮水，到2004年已經只剩下30億美元，排名也跌到159位。後來，因為財務造假，違反證券交易法，被判處2年半徒刑，以70歲高齡仍然鋃鐺入獄。

日本最大的百貨超市集團八佰伴破產後，總裁和田一夫總結失敗的根源——太相信房地產，太相信銀行。

泡沫崩潰，使得日本人付出了沉重代價。據野村智庫測算，90年代泡沫經濟破產後日本資產損失達到377萬億日元，相當於日本國財產的12%-13%。而第二次世界大戰給日本造成的物質損失也僅僅相當於日本國財產的14%-15%。

所以，

這場經濟泡沫崩盤，認為是日本的第二次戰敗也是名副其實的。

在此之後，日本經濟一蹶不振，持續的停滯和低增長一直持續到現在。

由此可見，一國匯率的升降對國民經濟的影響何等重要，匯率的升值並不總是對經濟大局有利。短期的利益不能彌補長期的損失，盲目的貨幣匯率升值帶來的惡果有可能是災難性的，甚至不亞於輸掉一場戰爭。“廣場協議”給日本帶來的教訓值得令人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