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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晚清“蘇報案”說起(8)

2021-12-21由 吳歡有歡 發表于 歷史

八、赴日本孫陳相聚暢談革命

陳範避走日本。他有兩子兩女,為其妻常州袁氏和其續絃莊氏芙笙所生,兩子被清政府所逼,均埋名出走不知所往,不知所終。二妾隨他流落日本,因無錢關照,不久亦改適他人。陳範雖家破人亡,仍置身革命洪流之中,為振興中華奔走不息,他在一首詩中直抒胸臆道:“河山龍虎易制,胸中龍虎難降,持得心珠一顆,任他雲湧風狂。”

陳範在日本流落橫濱,參加了馮自由、梁慕光、胡毅生、廖翼明等人組織的革命團體洪門三點會,繼續從事革命活動,並去橫濱山下町所會見了孫中山,兩人相識,侃侃而談。

孫中山對陳範《蘇報》的業績大為激賞欽佩,認為敢在清朝虎口之下如此直面論道,以死相爭,確屬不易。陳範對孫中山革命的遠見卓識也是心悅誠服,欽佩有加,從此往來頻繁,相交甚篤。

1905年春,孫中山計劃在國內組織起義,要求革命力量向內地發展,伺機行動。陳範經香港由孫中山介紹,與主編《中國日報》的陳少白結為好友,並因半夜酒癮發作難忍,誤將少白桌上所貯瓶裝藥酒一飲而盡,傳為笑談。

回上海後,陳範寓居客店,一邊探親訪友,一邊物色革命志士,繼續他的革命活動,積極策動起義,推翻清朝,從未懈怠。

九、革命成功,文勳窮死

令人可嘆的是,後來辛亥革命成功,民國成立,凡參與者個個彈冠相慶,自謂革命有功,手造共和,爭冠弄權。陳範一介報人,雖居功至偉,卻不在官宦之列,盡遭冷遇,偏住陋室,薄被蕭條。吳稚暉等看不下去,曾呼籲政府給予救濟。

陳範非但未炫耀《蘇報》當年的功績,反而夫子自道:“感謝諸君,勿以我為念,吾輩往事,非預為販賣祿利也。”

他晚年生活悽苦,已無人問津,孤身一人,實際上是窮死的。而且死後無錢入殮,房東為催繳積欠房租還大鬧一場。直至巡捕房出來干涉,方始平息。

蔡元培曾是陳鼎的學生,又是陳範《蘇報》的主筆之一,對陳家的事最為知情。他一生多次為兩位前輩長者抱不平,認為民國對不起他們,一位是趙鳳昌,另一位就是陳範。

柳亞子更扼腕嘆息不止,說:“賢者不負天下,天下負賢者,非建國之祥也。”這就是中國最早的新聞界文勳泰斗輝煌苦澀的一生。書生報國如此下場,夫復何言?

陳範生前好友陳去病聞此情景,潸然淚下,賦詩一首,以茲紀念:“同甫當年負盛名,揮毫驚起攘異聲,破家不已重亡命,萬死何曾剩一生,惟有威丹(鄒容字威丹)知己感,空餘枚叔(章太炎字枚叔)故人情。介推(介子推,春秋時晉國人)無祿真堪憤,欲按心頭總不平!”

當時名人高吹萬也賦詩懷陳範:“當年久振春秋筆,文字收功著定評。張儉破家猶有止,介推死隱竟無名。策勳昔等羊頭爛,謀利今同狗骨爭。誰似先生無我相,蕭然窮老苦忘情”。

十、常州系姻親風雲際會

上個月,我透過《趙鳳昌藏札》編審,國家圖書館的李小文找到了趙鳳昌外孫,革命烈士楊杏佛之子,92歲的楊小佛先生,並專程去上海,讓莊蘊寬孫女、表姑莊研陪我去拜訪他。

楊老耳聰目明,不愧先賢后代,談鋒甚健,記憶力超乎想象,所有人物都對上了口徑,尤其是他父親楊杏佛當年搞“科學社”的夥伴任鴻雋,正是我爺爺吳瀛的表妹陳衡哲的丈夫。更有趣者,楊老談起當年第一位受趙鳳昌之託撰寫“清朝退位詔書”的袁世凱大幕僚、常州洪述祖親姐姐洪氏,是趙鳳昌原配夫人時,莊研表姑驚訝地脫口而出:“嗐!洪述祖是我爺爺莊蘊寬的表兄。”又指了下我說:“也是你太婆莊還表兄(南方稱曾祖母為太婆)。”我說為什麼爺爺一到上海就住在趙鳳昌家,原來又是親戚。

從晚清“蘇報案”說起(8)

陳衡哲與任鴻雋

我在旁一聽之下,心中更是驚駭,我爸爸吳祖光和洪述祖的兒子洪深同是搞戲劇的好友。我至今收藏有他倆在一起的照片。

塵世蒼蒼,乾坤渺渺,眾生芸芸……

這太難以解釋了,更難以置信了,都是常州親戚。怪不得清朝倒臺,民國初建,趙鳳昌能左右南北議和,其中原因之一竟然是幾個相互聯姻家族的親戚在裡面折騰,這太不可思議了。

我不由得又想起媽媽新鳳霞。雖然她比起我家的世代書香,確實是位文化不高的民間藝人。但她天生的靈性實在是常人無法比擬的。一定是在她進入我家後,所聽所聞我家歷史的一麟半爪,便已斷定裡面大有文章,才讓我設法搞清楚。而我爸爸大概對往事過於傷心,很少聽他說起過,也並沒對我有過要求。他是個很單純的讀書人,他一生最傷心,最憤怒的,就是我媽媽被無緣無故地折磨成殘廢,想起來就要發火。

我爸爸是中國最敢言的知識分子,中宣部老部長丁關根先生曾在家父晚年還清醒時對他非常關照,並去醫院看望他,也很理解他,耐心地做他的工作。自那以後,直到過世,爸爸沒有再批評什麼。

爸爸吳祖光一生睿智堅強,晚年中風失語,時常孤坐流淚。在我媽媽於常州老家去世後第五年的同一天,4月9日,爸爸也突然去世了。

作為兒子只有我能理解,他心中時時想念的是為自己吃了很多苦的妻子。當又到了媽媽忌日的時候,他已經衰老的心臟,無法再控制依然如烈焰般熾熱的鮮血,只好任由鮮血衝破心臟去完成了一位真正藝術家,一個真正男人壯烈的死。

我最理解我的爸媽,媽媽不在了,爸爸實在太痛苦,沒辦法再活下去了。他們是真正的藝術家,卻不由自主地半生受政治之累。實屬風馬牛,冤哉枉也。所以在他過世之後,我希望他們在天上相聚過得開心,成為真正悠遊瀟灑、無拘無束、風花雪月的神仙眷侶,才寫了開篇提到的那幅遭到長輩們批評的輓聯:

賀家父永生,霞光萬道。

喜先母長伴,風月同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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