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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做事的晁錯VS會做人的袁盎,身處職場的兩難選擇

2021-11-08由 西涼讀書觀 發表于 歷史

能做事的晁錯VS會做人的袁盎,身處職場的兩難選擇

公元前154年的正月,大漢帝國的老闆漢景帝劉啟的心情有些煩躁。

不久前,他的叔叔吳王劉濞聯合六個諸侯國反了。這就是歷史上赫赫有名的“七國之亂”。

叛軍聲勢浩大,猛然間發難把朝廷打了個措手不及,大有席捲天下、打上龍庭、奪了鳥位之勢。

聽著前線傳來的情報,劉啟的心如飲冰水,涼透了。

十幾天之後的一個夜裡,劉啟正在和他的首席謀臣晁錯商討對策,晁錯建議劉啟御駕親征,他自己留在京城主持國家工作。

劉啟有些猶豫。他從小養尊處優,完全沒有戎馬征戰的經歷。他不太清楚自己幹不幹得了親征這個事。

這時,劉啟的表兄弟竇嬰求見。竇嬰引薦了一個人,袁盎。袁盎聲稱自己有平息叛亂的良策妙計,但是隻能和漢景帝私下裡說。

等到晁錯被請出皇宮,燭火的掩映中,陰慘慘的袁盎托出了他的計謀:目前最快捷的方法只有一個,殺了這一切的策劃者,削藩的總設計師晁錯,以謝天下。

因為叛亂者們還不敢公然反對皇帝,所以他們打出的旗號是“誅晁錯,清君側”。他們聲稱,他們只是想清除皇帝身邊的小人晁錯,他們反對的只是晁錯蠱惑皇帝而出臺的削藩令。

所以理論上來講,只要殺了晁錯,收回削藩令,叛亂的七國便沒有了造反的藉口,自然就會罷兵。

稍有點政治常識的人都能看出來這有多麼幼稚。所以,這是赤裸裸的謀殺。但漢景帝沒有考慮多久,就同意了。

十多天以後,毫不知情的晁錯忽然接到了皇帝的一份詔令,皇帝派專車接他進宮議事。晁錯穿好朝服,整理好儀容,登上專車。但專車走到長安東市,便停了下來。這裡,是專門處決犯人的場所。

在早春的料峭寒風中,晁錯被劊子手拖出車廂。駕車人拿出詔令,宣佈就地腰斬晁錯。

沒有司法審判程式,沒有申辯的機會,甚至沒有給他任何心理準備,一代名臣晁錯就這樣被他無比信賴的皇帝用一紙詔令誅殺,並且是以極其慘烈的方式。

死時,他依舊身著上朝的朝服,鮮紅的血暈染在朝服上,好像一片盛開的寒梅。

能做事的晁錯VS會做人的袁盎,身處職場的兩難選擇

晁錯與袁盎是一對生死冤家。他們一個做事,一個做人。

晁錯一心做事。

可以說他一輩子只做了一件事——削藩,削弱諸侯王的勢力。

大漢帝國的創始人劉邦在創業之初分封了一大批王爺。他在位的時候,幾乎清除了所有的異姓諸侯王,例如韓信、彭越、英布、盧綰之流。

但與此同時,他又大封同姓諸侯王。都是劉家的子弟,雨露均霑,一個都不能少。更何況,反正都姓劉,誰當皇帝是個無所謂的事。

但到了漢文帝、漢景帝的時候,劉邦時代無所謂的事就成了大漢帝國的惡性腫瘤。劉邦在的時候,大家當然都心服口服,但劉邦不在了,有些人就不服了。都是劉家的子孫,拼什麼是你當皇帝而不是我?

有些強悍的王爺們開始蠢蠢欲動,有些是口服心不服,有些是心不服口也不服。

漢初第一政論家、才子曾經上皇帝上書:“臣竊惟事勢,可為痛哭者一,可為流涕者二,可為長太息者六。”賈誼為之痛哭的,就是諸侯王勢力太強。

不過這個情況倒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發現,實際上漢初稍有點政治頭腦的人都看到了。

但沒有人做。因為實在風險太大,太得罪人,弄不好就會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只有晁錯:別人不做,我來做。

從此,他的一生就撲在這件事情上。

他是漢景帝的原班人馬。早在漢景帝做太子的時候,晁錯就是太子府的一員,就為這事殫精竭慮,操碎了心。

漢景帝當了皇帝,晁錯也水漲船高,成了皇帝的親信與親密的革命戰友。

有了權力,有了皇帝的信任,他利用自己與漢景帝的關係,也利用自己極端的手腕與做事方式,最終促成了“削藩”。

公元前155年,晁錯死的前一年,“削藩令”出臺,命令諸侯國上繳一大批富庶的國土。

因為這件事情,他幾乎得罪了全天下。

他得罪了諸侯王,以及那些與諸侯王沾親帶故的皇親國戚。

他得罪了同僚,他的同僚們不想因這些事惹上麻煩,他們只想維持現狀,最多做點裱糊匠的工作,便怪他擾亂了帝國安定團結的大好局面。

他也得罪了老百姓,因為諸侯王國土上的老百姓生活得很幸福,比如吳國,這個地方物產豐饒、國富民強,甚至自己開礦山,發行貨幣,所以老百姓生活得很滋潤。至於其他地區的老百姓,對於他們來說,吳國這個地方是皇帝劉啟的還是吳王劉濞的,跟他們沒有半毛關係。

或許只有一個人是受益者,皇帝劉啟。

然而,這唯一的受益人,在面對滿朝文武對晁錯的謀殺行動時,沒有用多長時間,就做出了犧牲晁錯的決定。

史書中記載了這樣一個故事。晁錯推出“削藩令”之後不久,他遠在老家潁川的老父親搞不清楚狀況,特地到京城來找他問個究竟。

老父親問他:你這樣做,全天下的人都在罵你,你要幹什麼?

晁錯回答:我如果不這樣做,皇帝不安心,國家不安定。

老父親說:你這樣做,劉家的人倒是安全了,但我們晁家就危險了。老人嘆了一口氣:我走了,你好自為之吧!

回到家後,老父親服毒自盡。死前,他留下一句話:我不忍心親眼目睹我們家大禍臨頭。

他的預言不幸言中。晁錯被誅殺後,他的政敵就像一群鬣狗,分食了他所有的遺產,包括他背後的晁氏家族。晁家被連根拔起,斬草除根。

這就是晁錯,他一心一意做事,不惜將事情做絕,不留任何餘地,甚至不惜得罪全天下人。

他的下場可謂慘烈。

能做事的晁錯VS會做人的袁盎,身處職場的兩難選擇

反之,袁盎一心做人。

史書中關於袁盎的傳記,幾乎沒有留下他做實事的記載,他的一生似乎永遠依違於朝廷大佬之間,徘徊於王侯將相之中,以他的三寸不爛之舌,到處交朋友。

他的為人處世的智慧可總結為兩點:

第一,首要的,要讓大老闆,也就是皇帝開心。

漢文帝的弟弟淮南王是個二桿子,到帝都朝見皇帝,在天子腳下居然不收斂、不低調、不夾著尾巴做人,公然殺了朝廷敕封的侯爺闢陽侯。袁盎建議漢文帝略施小懲,但漢文帝不忍心。

過了一段時間,傲嬌的淮南王果然闖禍了,有人謀反,他受到牽連。

漢文帝一怒之下命人用囚車將這個傲嬌的王爺發配到四川。

這時,袁盎建議:以前淮南王傲嬌的時候你不懲戒,如今他犯事了你又這樣嚴厲。淮南王這個人性格剛烈,受不了苦,恐怕堅持不到四川了。到時候你恐怕要背上殺害弟弟的罵名。

漢武帝不為所動。果然,還沒到四川,淮南王就死了。訊息傳到長安,漢文帝哭得很傷心,飯也吃不下,他既是在痛哭弟弟的死,更是在擔心自己背上殺害弟弟的罵名,人設崩塌。

袁盎再次出現了。他先是頓首請罪。漢文帝見到他說:我是因為沒有聽你的話才有今天。

換個人這時免不了一陣嘚瑟。但袁盎沒有,他很明白自己的使命,他是來安慰人的,不是來扎心的。

他說:陛下啊,您寬心,其實沒有您想象的那麼嚴重,你有三樣很高尚的德行,所以這件事還影響不到您的名聲。

漢文帝很好奇:哪三樣?

袁盎說:首先,您非常孝敬。您的母親生病的時候,您以王爺之尊盡興服侍。您的孝比歷史上以孝著稱的曾參還要厲害。

其次,您有大勇,呂家被誅滅後,您冒著風險到中央來,擔下了國家的重擔,這是什麼樣的精神?這是大無畏精神。您的勇敢連歷史上最有名的勇士都比不上。

再者,你還有謙虛能讓的名聲,老同志請您挑擔子當皇帝,你先後讓了五次,傳說中的高士許由也不過才讓了一次嘛。

當然,最重要的,您之所以發配淮南王,那是要磨練他嘛,他死了,那是押運的人不謹慎,錯不在您啊!

聽完袁盎一席話,漢文帝很是欣慰:看來,我明君的人設並沒有崩塌嘛!

所以,袁盎的秘訣是:在老闆的行為前後不一的時候,要能讓矛盾的行為都呈現出積極的、正面的意義,要善於發覺老闆看似矛盾的行為中的合理性、正當性、偉大性。總之,要挖掘老闆言行中的正能量。

第二,保證老闆開心的前提下,要讓掌握著權力的高管們開心。如果老闆與高管發生矛盾,要能能讓矛盾的雙方都能感受到自己的善意、誠意。

漢文帝時,一些老同志仗著自己有擁立之功,不太把皇帝放在眼裡。而漢文帝也充分放低姿態,給足了老同志們面子,尤其對於掌握著槍桿子的周勃,漢文帝可謂畢恭畢敬。

袁盎看不下去了。他建議漢文帝,你是君,他們是臣,該硬的時候你就得硬。你太謙遜了,他們就會無禮,這樣下去,對誰都不好。

漢文帝深以為然,從此以後腰桿子挺直了。但老同志很難受,尤其周勃,怪罪到了袁盎的頭上。

風水輪流轉,不久,周勃落難了。他被罷免了丞相職位,被趕回封國。被趕出朝廷的周勃虎落平陽被犬欺,被人誣陷造反。周勃有口難辨。

周勃原來的老朋友們都避之唯恐不及,只有袁盎,他沒有落井下石,而是積極營救周勃。

周勃無罪釋放,便記住了這個年輕人的好,從此他成為袁盎的鐵桿盟友。

所以,袁盎的秘訣是,善於發現並凸顯矛盾雙方的共贏點。

他憑著這樣的手段,在漢初的政壇上他如魚得水,不斷獲得了皇帝、后妃、皇親國戚、朝中大佬、黑道老大的好感。

即使在被罷官而成為一介平民之後,他也有與王侯將相平交的資本。

在袁盎的傳記中,我們看到的都是這樣的表述:“絳侯乃大與盎結交”“盎由此名重朝廷”“慎夫人賜盎金五十斤”“吳王厚遇盎”“引入與坐,為上客”“諸公聞之,皆多袁盎”。

整個大漢帝國,似乎人人都喜歡袁盎,他的朋友上到皇親國戚,下到販夫走卒。

最為高明的一筆,是他曾經擔任過後來造反頭子吳王的國相,身處厲兵秣馬,隨時準備殺上長安、奪了鳥位的吳國,他遊刃有餘。最後不僅全身而退,而且還得到吳王的厚待。更神奇的是,後來吳王造反,他居然沒有受到牽連,並且趁著向漢景帝獻計的機會,趁機陰了晁錯一把。

但總有交不了的朋友,總有擺不平的關係,他碰到了一個不按常理出牌的人——梁王劉武。

漢景帝是個孝順的孩子,當了皇帝之後,他知道母親偏心弟弟,便經常在母親面前唸叨,他死後,皇位要傳給弟弟梁王。

這樣的話,做為弟弟,只能聽聽而已,認真就輸了。但梁王當真了,日夜做著皇帝夢,不僅做夢,他還積極運作,到處拉幫結派。

袁盎出現了。他進宮對漢景帝遊說了一番,從此,漢景帝再也不說傳位於梁王的話了。

我想,他必定是想再次施展兩面討好的共贏戰術,他認定自己的這番工作對梁王是有好處的,因為謀奪皇位的人從來都是沒有好下場的。

我相信,他甚至可能一廂情願地認為,只要梁王想明白了,或者只要他有機會向梁王曉以利害,梁王必定會感念他的恩情。從此,他在世間又多了一個朋友。

但強橫的梁王沒有給自己想明白的時間,也沒有給他辯解的機會。梁王的迴應很直接,派殺手從肉體上消滅袁盎。他甚至擔心一兩個殺手殺不了朋友遍天下的袁盎,索性派了十多個,不死不休。

最終,袁盎倒在了長安的夜色中,一劍斃命。

做人的袁盎終究沒有逃過他的厄運。

能做事的晁錯VS會做人的袁盎,身處職場的兩難選擇

如晁錯,一心做事,不惜把事情做絕,他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他需要的只是別人的服從。他不給別人留餘地,也不給自己留餘地。

最終等待他的必然是身敗名裂、家破人亡。

所以,司馬遷說:“晁錯遠慮,禍及近身。”他考慮了長遠的國家大計,卻無法阻止迫在眉睫的災禍。

如袁盎,一心做人,憑著三寸不爛之舌,讓天下人都愛他敬他。但有人喜歡,總有人不喜歡,有所得,必然有所失。這個世界上總有交不了的朋友,總有討好不了的人,總有擺不平的關係。

所以,司馬遷說:“袁盎權說,初寵後辱。”他討巧的說辭雖然一開始可能被人喜愛,但終究是要受辱的。

那麼,袁盎與晁錯,他們一個專心做人,一個專心做事,誰的去處好?

晁錯被他最信賴的皇帝犧牲,死得慘烈;他死之後,他身後的家族為他殉葬。

袁盎被不喜歡他的人刺殺,死得屈辱;他死之後,他身後的家族沒有了他的庇護,有什麼結局,很難說。

但晁錯在他最好的歲月裡,掌握了權力,抓住了最好的機會,施展了自己的抱負,做了一件他認為值得做的、重要的事,留下了一個他心目中更好的世界。雖然他最終的慘死讓這個世界蒙上了一層血色,我想,以他的為人,他應該是欣慰的。

而袁盎,他一心做人,想要交遍天下朋友,在某種程度上他也做到了。但反觀他的一生,他到底得到過什麼,做了什麼,又留下了什麼,卻很難說得清楚。

做人還是做事,在職場,這真是一個兩難的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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