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家，歸家，總是糾纏在生活中，不知道回家是為了下一次離開，還是離開是為了最終回家，大半生基本都是在離家、歸家的路上一程又一程。今天，又一次踏上回家的路，感到有點激動，又有點恍然。

工作在異鄉，也安了個小家在異鄉，以致於我有點分不清到底哪裡才是家。上下班路上，經常能碰見熟人，問一聲：“回家啊？”“哦，回家。”回答的很自然。但從內心來講，這裡是家嗎？有人說，父母在的地方才是家，所以，安在異鄉的這個家可能僅僅是生命中的臨時居所。

如今，父母不在了，家在哪裡？也許就在心靈安放的地方，在小時生長的窯洞裡，在父母呼喚的小名裡，在大黑狗歡欣的叫聲裡。其實，家，一直在那裡，只不過有些年頭沒回了，家的影子就留在了心田裡。

這一次又踏上了回家的路，走的路跟以往不同，那是新開通的高速。老家在正寧，慶陽市最偏的一個小縣，而且經濟情況也不好，所以高速呀，高鐵呀，基本上都在規劃階段就繞過了。在正寧有一句話，說“沒見過兩個老漢走長武”，其實長武縣和寧縣接壤，離正寧也就不到兩百公里，開車一個多小時，但從這句話中可以看出，能夠通一條高速，是老輩子人一生的夢想。說遠了，不管怎樣，高速還是通了，確實是感謝黨和政府對偏遠地區的關愛。如今，看著汽車儀表盤上的120邁的數字，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小激動。

回想當年剛考上大學，要從正寧去蘭州，車不好，路不行，坐的是駝鈴客車廠的老駝鈴，最快也就是60邁，加上要翻六盤山，翻華家嶺，還有一部分路面是沙石路面，400多公里路硬生生走兩天，中途要到靜寧縣的界石鋪住一晚，旅店就是簡單的民房改造而成，一張木板床，一床髒被子，喝著苦鹹水，泡著冷烙饃，反正就是一句話，受罪。

記得有一次，剛過完年，慶陽發往蘭州的夜班車，分別是幾個縣的，總共有六輛，走到平涼，交警擋住了，說是超載，要把車扣到交警隊。夜裡十二點，六輛車上的二百多旅客，硬生生讓交警給扣留了，走不了，沒店住，在車上凍得打哆嗦。司機也無奈，交警的話不敢不聽，交警說的更絕，誰讓車超載了，你們找司機吧。就這樣僵持了兩個多小時，最終還是車上有位老幹部，生氣了，對大夥說，車是超載了，但我們沒犯法，他扣咱們就不對，讓他們給咱們找車，送咱們走。於是乎，二百多人一窩蜂大鬧交警隊，交警的清夢被驚擾，終於受不了，彙報領導，然後找車，又找了六輛車，送我們走，然後到定西又被交警擋住，然後又是折騰，最終從家到蘭州整整走了24個小時，臥鋪車坐成了硬坐，還耽擱了事情。那時候就一個念頭，如果能快點多好。

後來，在蘭州慢慢熟了，同學也認識的多了，才知道，我一直引以為自豪的董志塬，原來在甘肅其他人的眼裡是多麼的偏僻。以前我一直覺得慶陽離西安近，而西安城比蘭州城大，那我們也算方便，可沒想到，真正走進了甘肅的省會，知道的就是河西方便，天水，定西方便，就是甘南，隴南，慶陽偏。也難怪，誰讓甘肅地形狹長，而你們幾個地區又在邊緣呢，所以，甘肅其他地方都通火車，唯獨慶陽不通，所以你回家的路就不好走。人家可以坐火車，也可以坐汽車，只有你慶陽人只能坐汽車，兩天行程累，半路要住店，還耽擱事情。

後來工作了，不用去那麼遠，但不在本縣，回家的路更不方便，坐個班車，幾十公里的路要走四五個小時。這時候才感到，原來還是長途班車快，雖然以前要半路住店，但後來有了臥鋪夜班車，睡一夜，第二天就到了，還挺舒服。如今坐的汽車是比以前高階了，但走走停停，等著拉人，一個小站停半個小時，你著急也停，不著急也停。開始我還能看看沿路風景，覺得還行，可走上幾趟，路上有幾個坑都知道了，你說風景還吸引人嗎？就這樣，越來越急躁，越來越怕坐車，也越來越少回家。

工作時間長了，工資慢慢也高了，周圍的同事都開始買車了。剛開始，自己還是酸葡萄心理，你買車，上了幾天駕校學的那點手藝，不就是馬路殺手麼，可架不住時代發展，買車的人越來越多，自己手頭上也有點錢，湊合湊合再貸一點，買個便宜車問題不大。心思一動，就猶如滔滔江水一發而不可收，買車的念頭越來越強烈。接下來就是上駕校，貸款，買車，上路。

理想往往很豐滿，現實卻很骨感。買車飆車的念頭萌生很久，可現實是回家的路依然艱辛。理想中，我的車最低能跑100碼，可現實是道路限速40碼，腳不敢踩油門，眼不敢離限速牌，要不，我兜裡的錢包就會越來越瘦，車儲物箱裡的罰款單會越來越胖，生活的質量明顯下降。工作的北三縣還好，除了十里坡限速四十，其他路況大部分限速70，而寧縣正寧那邊，所有路況一律限速六十。飆車的夢想是實現了，不過基本上都是我和三輪車在飈，大部分時候不得不給三輪車讓路，還有隨時可能闖出來的摩托車，讓人防不勝防，這回家的路就是條焦心的路。

如今，有一次踏上回家的路，路是新開通的高速路，車是自己的私家車，雖然高鐵在老家沒有站，但小轎車竟然可以120碼，那速度與激情讓我的現實跟理想一樣豐滿，隨著速度的提升，家離得越來越近，那樸實的窯洞，那親切的小名，那歡快的狗叫聲，讓我漂泊的心靈得以安放，安放在那個叫永和的小鎮，安放在那個叫正寧的偏遠小縣。

照片拍攝：何文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