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塘江丨蠶豆的花樣
本文轉自:浙江日報
浙江新聞客戶端 何婉玲
圖文無關。據視覺中國。
在我家鄉浙江常山,方言裡叫蠶豆為佛豆。
《紅樓夢》七十一回,賈母八旬大慶,府中懸燈結彩,屏開鸞鳳,賈母對鳳姐和鴛鴦說:“你兩個在這裡幫著兩個師傅替我揀佛豆兒,你們也積積壽,前兒你姊妹們和寶玉都揀了,如今也叫你們揀揀,別說我偏心。”飯畢,賈母又與喜鸞四姐兒一起,洗手,上香,捧過一升豆子來。兩個姑子先念了佛偈,然後一個一個揀在一個笸籮內,每揀一個,念一聲佛。次日煮熟了,令人在十字街結壽緣。
傍晚到家,我獨坐陽臺,不揀蠶豆,只剝蠶豆。
媽媽說當季蠶豆十元十五斤,帶殼一起賣,是近郊的鄉里人拉來的,去晚了就搶不到。
蠶豆菜場也有,但大家都相信鄉里人拉來的蠶豆才最新鮮有機。
坐著慢慢剝蠶豆,蠶豆殼又厚又壯,胖嘟嘟,圓滾滾,像裹著很厚很厚一層冬被子。一個胖豆莢裡睡三個蠶豆寶寶,每個寶寶還蓋著一床薄被子,剝下時,蠶豆頂端那一片月牙似的“臍帶”仍掛在豆莢裡,老一些的蠶豆頭頂會留有一條黑色指甲印。
袁枚《隨園食單》中寫:“新蠶豆之嫩者,以醃芥菜炒之,甚妙。隨採隨食方佳。”
我隨剝隨吃。
揀一顆嫩小蠶豆,剝掉青皮外衣,露出豆沙綠的豆瓣,生蠶豆的味道,有點軟,有點脆,有點汁水味,總之仍是那種植物青澀的芬芳,雖比不得隨採隨摘那一刻清氣滿乾坤,仍為可佳。
餐桌上是變著花樣的蠶豆:蔥香蠶豆、蠶豆蛋花湯、蠶豆炒肉,焗土豆時也拌入幾粒蠶豆。
“夏天,是要吃蠶豆的。”我邊說邊在女兒碗中舀入一勺蠶豆蛋花湯。
蠶豆蛋花,碧的豆瓣是翡翠綠,淡的蛋花是蝦子黃,看起來清清爽爽,嚐起來爽爽清清,但我最愛的卻是油燜蠶豆。
油燜蠶豆,要把蠶豆燉得爛爛的。油燜用砂鍋最好,為此我還專門上網買了一個小砂鍋。燉蠶豆無需脫青衣,油水汪汪中慢慢燉,加桂皮、加香葉、加茴香、加小米辣,燉到綿軟如沙,燉成一袋袋蠶豆泥。
油燜蠶豆顏色自不如清炒著鮮亮,但肚中有油水,生命才有意義嘛。將蠶豆皮咬個小口,哧溜一下,從洞口將嫩比豆腐的蠶豆像果泥般吸出來,鹹、鮮、辣、糯,連青衣都味兒十足,在口中咬得碎碎的,味兒吮盡,方才吐出。
我總愛吃這些煮到爛泥般的食物,像個老奶奶般,始覺不廢牙力的美食,才乃天地精華。
小時候,也有將蠶豆做成五香豆、怪味豆的,深棕色,豆皮連著豆肉,豆皮炸得乾乾硬,豆肉烘得酥酥脆,上面還塗抹了一些鹽粒,嘎嘣一聲,五香馥郁。遇到幾粒硬邦邦的,可得費好大勁兒細細磨,慢慢嚼。吃著雖麻煩,卻是小時候回味最深的零食。
試想一下,初夏寂寂,綠蔭合地,天高水長,芍藥垂地,就一盤碧碧青的蠶豆炒火腿丁,對飲一杯青梅酒,嗅一架薔薇香,真是怡然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