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說

以前農村人家裡，沒有誰不養雞的。

雞從什麼時候開始被馴養我不知道，打我記事起，家裡就養著一大群雞。養雞也有講究，基本上養母的，為什麼？會生蛋唄！雞蛋可是好東西，補身體，以前在農村一大幫孩子玩在一起，難免會有磕磕碰碰，破點皮、流點血委實正常，這個時候對方送一碗雞蛋炒飯來安慰一下就是最高規格的賠禮道歉，遠比現在的到醫院各種檢查外加牛奶水果來的實誠。因為大多數人的大多時間是沒有雞蛋吃的。雞蛋一隻只存著，存到一定數量拿去賣了換錢，可以換回油鹽醬醋，在那個除了賣稻穀就沒有收入來源的年代，雞蛋解決了部分的日常開支。

但雞蛋孵小雞，沒有技術知道這個蛋是母的還是公的，按照基本常識，母的和公的對半分。孵出公雞怎麼辦？除了個別幸運的小公雞能成為公雞——一家基本上只需要一隻公雞，用來給母雞交配，我們叫“航野”（音），其餘的則在快成年時接受節育手術，這個手術我們叫“鮮野”（音），被節育的雞太監我們也叫“鮮野”（音），這樣的雞會在長壯時拿去賣了換錢。

“鮮雞”是個技術活，我父親就會，先用鋒利的小刀在公雞腹部劃開一個拇指寬的口子，再用一個擴張器把口子拉大，再切除睪丸，之後縫合消毒。這個雞睪丸可是人間美味，撒點鹽，用粽葉包著放灶堂裡煨熟，又香又鮮，和電視裡放的“烤腰子”有的一比。

當然，這樣的“鮮雞”我們也有機會吃到，特別是長身體的那幾年，母親會在每年的“七月七”給我們殺只補身體。那天是牛郎織女一年一度的團聚日，如果他們在天上看見人間到處磨刀霍霍向“鮮雞”會是什麼感受？據說那天吃一隻補七隻，我到現在也沒明白，為什麼不在31號吃，那不是可以補31只。

一大群雞裡只有一隻公雞，這隻公雞顯然就是雞群的“戰鬥雞”了，待遇堪比金鑾殿的皇帝，後宮“佳雞”十幾只，都是它的“妃雞”。我小時候家裡有隻大公雞，比“妃雞”起碼高半隻，雞冠鮮豔高聳，紅褐色的羽毛光潔靚麗，頸部到脖子一圈是黑色的，站在雞群裡那真是“雞中龍鳳”，真正的鶴立雞群。小時候都穿開襠褲，當我勉強能坐在桌前吃飯時，一群雞也會在家裡屋外散步覓食，散步到桌下的大公雞有時候會突然跳起來啄我的小雞雞，那鑽心的痛讓我哇哇直哭，之後便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操起傢伙什就要結果它，奈何它連跑帶飛，讓我一次次無功而返。這個痛來的快去的也快，一會我就忘記了，我做我的少兒郎，它做它的雞皇帝，彼此相安無事。

都說雄雞報曉，意思是雞叫就天亮了。但在農村生活過的人都知道，雞不一定在天快亮的時候叫，我家的雞就經常“半夜雞叫”，然後操心的母親就會起床看下幾點，生怕睡過頭誤了農事，往往起來一看才凌晨一兩點。自小懶惰的我很怕聽到雞叫，恨不得宰了那隻會叫的公雞。到後來我們長大成家，父母親養雞為了給我們吃蛋和雞，哪隻公雞叫意味著它長大了，父親打電話給我會說家裡的小公雞會叫了，什麼時候回家殺了給我補身體，我又突然開始同情會叫的雞了。

現在的我每天晚上睡在鋼筋水泥的城市裡，每當夜裡聽見車子刺耳的剎車和喇叭聲，就會無比懷念老家的雞叫聲，懷念我逝去的父親，還有在老家依然養著一群雞的老母親。

作者系衢州市作協會員

“晚上八點”特約作家

（圖片來源於網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