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野薺菜

《詩經》有詩句雲，“誰謂荼苦，其甘如薺”。原來，我們遙遠的先民早就知道薺菜的妙處，並開始食用了。陸游在《食薺》中說到，“采采珍蔬不待畦，中原正味壓蒪絲。挑根擇葉無虛日，直到開花如雪時。”還特地寫了《食薺十韻》來講薺菜的做法。美食家蘇東坡在《與徐十二書》中說：“今日食薺極美……君若知此味，則陸海八珍，皆可鄙厭也……”

薺菜的鮮美在古人的詩文中已經誘惑了幾千年，但我並不認識它們。

第一次跟老公回他老家，表姐做了一大桌子菜迎接我們。最後上桌的主食是餃子，我夾起一個，像平常一樣咬一口，只覺得味蕾瞬間被開啟，味美，卻吃不出是什麼餡。再嘗一個，兩個，直到吃了半盤子，還是嘗不出是什麼菜做的餡。我這才確定了這是我沒吃過的美味。咬開一個，細看，翠綠的菜被切碎和香嫩的豬肉拌成餡，這顯然不是平時常見的茴香、韭菜、豆角、芹菜之類的大陸菜，吃起來格外勁道有嚼勁，還越嚼越有一股清香留在唇齒間。我忍不住問表姐，這到底是什麼神仙菜。表姐見我們喜歡吃，臉上笑開了花，操著一口濃重的鄉音，笑答，“薺菜”。

吃過飯，我強烈要求表姐帶我去看看薺菜長什麼樣子。表姐家住的小村子被四周廣闊的農田抱在懷裡，小村落就像襁褓中的嬰孩依偎在大地的臂彎裡，家家戶戶的耕地整齊而開闊地排列著。她帶我到地裡，一個荒坡上，指著幾棵貼在地皮上其貌不揚的野草，說，“這個就是”。我驚訝地睜大眼，“啊？”荒坡上幾棵野草，沾滿灰土，貼著地面的老葉灰褐幹黃。我呆在那裡，反覆確定，“就是這個？是這個？”不敢相信，這就是剛才驚豔到我的美味。

從農村老家回到高層林立的城市裡，我上網時，輸入“薺菜”，想更多瞭解它：薺菜不僅味美可口，而且營養豐富，所含的蛋白質、鈣、維生素C尤多，鈣含量超過豆腐，胡蘿蔔素含量與胡蘿蔔相仿。薺菜為野菜中味最鮮美者，是因為它富含氨基酸達11種之多。薺菜的藥用價值很高，性味甘平，具有和脾、利水、止血、明目的功效。

據說古時候，人們因為風吹雨打，頭痛病很常見。農曆三月初三，神農路過雲夢澤，見鄉民頭疼難耐，他找來雞蛋和薺菜，煮給人們充飢。人們吃了以後，頭不痛了。“三月三，吃薺菜煮雞蛋，一年不頭疼”的習俗也延續至今。古時這一天要舉行重要儀式以消災辟邪，祈求吉祥平安。

怪不得那麼多大詩人，以薺菜入詩，讓它流傳千古。

第二年一開春，我就叫著家人，驅車往城郊的田地裡跑，想尋些薺菜，以慰忍耐了一年的味蕾相思之苦。城郊大片的田地，田裡的麥苗已經泛青，鋪成了綠茸茸的地毯。剛剛翻耕過的土地，裸露出厚實的黃土，這黃土大地就是萬物的母體。在被遺忘，沒有翻耕過的田邊、地頭，一棵棵薺菜積蓄了一冬的力量冒出春芽，長出綠葉。

我俯下身子細看，薺菜細長的葉片貼著地皮長出，以中心為圓形向外向上生長，中間抽出一個高高地花梗，開出米粒大的白色小花，整株呈碗形，像一朵端坐的蓮花。雙腳踩在大地上的踏實感，讓我倍感輕鬆；眼前如蓮的薺菜，讓我心生喜悅。這野薺菜更像一些有味道的人，需要你深入地瞭解，才能明白他的心志，才能更懂得，才能深愛。

不覺間，一家人就挖了一大袋子薺菜。回到家，我開始擇菜，這真是一個費事兒的活兒。比起在溫室大棚人工圈養蔬菜的怯懦、綿軟，它身上有更多的倔強、陽光的味道，滿身泥土，需要一棵棵擇淨。我想起表姐為了招待我們，那一大桌子菜飯該是精心忙碌了好長時間。擇好的薺菜，看上去蔫蔫的，誰知一放入清水中清洗，立刻變得挺實而翠綠，像是獲得了新生。浸泡一晚，第二天，下開水焯煮一下，切碎，和新鮮的五花豬肉拌成餡，就開始包餃子啦。熱氣騰騰的餃子出鍋後，咬上一口，濃郁的田野香氣和肉香纏綿，齒間留香，真是人間美味。

在舊時，人們的農事耕種應節氣而動。初春時節，人們上一年儲備的過冬的糧食、蔬菜，已經剩的不多了，新的還未長出，應該是青黃不接的時節。在此時，山坡、田野間長出的野薺菜，真是大自然饋贈給人們的珍貴禮物。直到物質豐富的今天，薺菜鄉野間陽光的味道，依然令人追尋。

作者：玉，王成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