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有意思，景德鎮的街道有些路燈竟是兩三米高的青花瓷，讓我眼前一亮，心中暗歎： 景德鎮，不愧是千年瓷都啊！就在其中某一青花瓷路燈下襬放的小吃攤，讓我常常想起之前吃過的炒年糕。

那小攤不大，當我走近時，見三張舊木桌旁零星坐了些人，地上散落了些用過的紙巾與筷子。舊三輪車改裝的簡陋操作檯上，單頭燃氣爐的火燒得正旺，爐旁手腳麻利顛炒著年糕的老阿姨幹勁更旺。白煙喧鬧下，鍋裡翻滾著紅的辣醬、黃的雞蛋、綠的蔥段、白的年糕片，色彩明豔，氣味焦香親切。

環球同吃年糕

炒年糕端上桌時油光閃閃，只見辣椒醬、豆瓣醬、生抽、老抽等像一群老練的化妝師，七手八腳給原本清淡素雅的年糕片施朱著粉，

大明湖畔的夏雨荷搖身成了喝斷當陽橋的猛張飛，以粗鹹重辣擺開架勢試圖征服任何挑剔的味蕾。

那是我與炒年糕的初次相遇，好奇的口舌格外珍惜與它們的每一口親密接觸，試探它們的溫度、氣息、質感與滋味。比起清淡，鹹辣更是高效，總能輕而易舉給人口舌迎頭一擊，以潑辣撩人的熱情，叫人頓時精神振奮、山呼過癮。

年糕筋道、軟糯不粘牙的口感討喜，與粿條、河粉、腸粉、鹼水面、米粉等相比，它的質感更顯厚重敦實。綿裡藏針般持著微妙的筋道，是它俘獲吃客的法寶。咀嚼年糕時口中絲絲縷縷的稻米芳香，若即若離。

炒年糕，並不在我景德鎮之旅的計劃食單中，它只是個意外收穫。這就像一隻去河邊捕魚的貓，沒到河邊便逮到了只品相俱佳的鼠，自是喜上眉梢。當我從衡陽搭乘慢悠悠的綠皮車凌晨三點多到達景德鎮後，投宿在火車站附近的小旅店，客房門只用一根一次性筷子當防盜鎖。空蕩蕩的寂靜中迴旋不絕的耳鳴與暗暗發作的“被害妄想症”干擾了我的睡眠，天亮之後仍有些昏沉。但不遠千里萬里尋味當地早餐，除了保持好奇心，更要有意志力，所幸這兩點我有。

冷粉，是我心目中景德鎮早餐的首席。鹼水粑、油炸清湯、餃子粑、牛骨粉、油條包麻餈等緊隨其後，它們皆稱得上景德鎮人舌尖上的驕傲，嘗新獵奇的過客自不當錯過。

晨風微涼，漫步街巷，尋覓早餐，不經意瞥見對面馬路邊青花瓷路燈附近有一小吃攤，掛一紙“炒年糕”。奇了，怎會在景德鎮遇到炒年糕？

也沒什麼大驚小怪的。我國地大年糕博，一方水土出一方年糕，各領風騷，卻也萬變不離其宗，無非以糯稻、粗糧、粳米等主料，或捶打或蒸炸，或甜或鹹，如此這般，已精彩紛呈。東北黃米年糕、延邊朝鮮族打糕、北京盆兒糕、山西黃米炸糕、江蘇年糕、慈城水磨年糕、潮汕甜粿、客家甜粄等，體裁不一，內容相似飽含祈望“年歲盼高時時利，虔誠默祝望財臨”的思想感情。

這離不開“年糕”與“年高”的諧音之妙。甜粿，我最熟悉的年糕無音可諧，這並不妨礙它過年時作為祭祀供品、拜年禮品、配茶甜品。

這是是一款蒸糯米甜年糕。甜，先天條件決定了它在廚房二度創作的空間少了90%，基本無法煎炒烹炸成為下飯下酒菜，配茶倒是不錯。現實裡，將它切片裹蛋液下鍋煎炸，再拍點紅蔥頭增香提味，已是它在尋常人家所受到的較高禮遇。

高禮遇甜粿

儘管如此，小時候我總是盼著它，因它不僅僅代表它自己，更意味著與過年有關的一切美好的吃喝玩樂壓歲錢。那時的大人們對甜粿極其重視，蒸甜粿堪稱汕尾人家過年前最莊重的大工程，舂米砍柴清灶，連那一屋早早備好的柴火都有了它們專屬的名字叫“甜粿柴”，再守灶聽水、燒柴觀火一天一夜，畢恭畢敬炊一巡幾十斤重的大年糕。現如今，土灶多已匿跡，人們便在綻放著藍色火焰的燃氣爐上蒸個迷你年糕意思意思，或乾脆到麵包店買個密封包裝的小年糕圖個吉祥。

倒像一個曾經需要80頁ppt陳述的專案，現在一頁word文件三言兩語便已瞭然。

若不是甜粿還肩負著過年的美好祝願與吉祥象徵，恐怕它早已落入歷史塵埃。

所以我仰慕蛋炒年糕中的年糕，這種興於江浙滬一帶的水磨年糕不存在汕尾甜粿“甜”的桎梏約束，自由奔放，歷久彌新，從“年常”祭品成功進化成人們生活中的“日常”食品，從地方走向全國，虛懷若谷，圓融通達，成就了梭子蟹炒年糕、薺菜肉絲炒年糕、紅豆年糕湯、鹹齏冬筍年糕湯、酸菜肉絲燴年糕、海鮮年糕湯、辣炒年糕等美味佳餚。

上海風格

想到這，我不假思索穿過馬路，朝那炒年糕小攤走去。

老阿姨的蛋炒年糕並不高階，卻開啟了我和年糕的深厚友誼。蛋炒年糕，算是年糕餐單中的入門級，不妨一試。西紅柿蛋炒年糕也不錯，西紅柿大量營養豐富的果膠與果酸，能激發食慾，亦能讓年糕更溫順不膩。若再往西紅柿蛋炒年糕調入羅勒、黑胡椒、乳酪、火腿、黑醋等食材，操持得當，這道炒年糕或能將你舌上3000味蕾拐到亞平寧半島去，那就更精彩了。

芝士+年糕

年糕笑傲江湖的本事，離不開它爐火純青的“吸味大法”，近朱者赤，近鮮者甜。故而善做年糕菜餚者最能懂“孟母三遷”的道理。我常想，要是將年糕融入到一些潮汕菜中或更有趣。譬如，在潮汕有名的“鹹菜炒牛肉”、汕尾的“鰻魚炒鹹菜”中加入年糕，讓年糕飽吸潮汕鹹菜的醇厚酸香與鮮嫩黃牛肉、鰻魚肉的鮮甜，吃起來鹹菜爽利脆口，牛肉、鰻魚肉鬆嫩細膩，年糕軟糯筋道，層次豐富，應不輸江湖盛名的白蟹炒年糕。再試試將年糕巧妙地植入到蠔仔烙、鹹菜酸梅煮午筍、炒花甲、鹹菜苦瓜鰻魚湯、姜醋蛋、馬鮫魚丸湯中去，風味交織，驚喜迭起，怎不讓人想入非非？

除此之外，年糕湯必是每個年糕控心目食單中排名前十的存在。紅豆年糕湯、鹹齏冬筍年糕湯、鮮菇肉絲年糕湯、番茄年糕湯、海鮮年糕湯、酸菜白蟹年糕湯等，年糕翩翩，湯水漣漣，總能讓人心情舒暢。年糕煮湯時，它們爭分奪秒在“咕嘟咕嘟”沸騰的湯水中貪婪地吸收更多美味成分，讓原本勢單力薄的湯水變得渾厚雄壯，美味不凡。我試過煮鮮菇雞湯、魚頭豆腐湯、鮮菇肉片湯、酸菜魚湯、魚丸紫菜湯時加了點年糕片進去，好喝的同時，口齒間還多了一種彈牙樂趣，似與珍珠奶茶有同工之妙。

顯然，年糕比誰都清楚合作共贏的奧義。

看完聊一聊

哪一種年糕吃法會讓你最開心？

在評論裡跟大家分享一下呀。

文｜祝漢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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