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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尚龍:最是蒙羞麵疙瘩

2022-04-07由 新民晚報 發表于 美食

麵疙瘩蒙羞在疙瘩,很多時候,疙瘩是負面的;也有很多時候,疙瘩是被定義為負面的。

馬尚龍:最是蒙羞麵疙瘩

大凡江南味道的飯店,多有面疙瘩。麵疙瘩上桌,有人淘老古,有人吃了一勺又添一勺,不必光碟指令,會吃光的。

恰有人煞風景了:可曾注意到,麵疙瘩的“疙瘩”兩字是“病字頭”?美食為什麼是病字頭?

煞風景者有一肚子疙裡疙瘩的想法,說出來還煞有介事的:我們喜歡麵疙瘩,正是印證了一句俗語:戇大戇嗒嗒,要吃麵疙瘩。可曾想到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五六十年前,粗劣生活中少不了粗劣的麵疙瘩。

那時候糧食是配給供應的,還要搭配麵粉。為了應付麵粉的搭配,每家人家都學會了發麵、做饅頭,攤麵餅。家裡也常常吃麵,只是麵條沒法自己做,要去買,當然麵條是比麵粉貴的。

有什麼可以取代麵條的麵食又可以自己做?麵疙瘩終於橫空出世,跳躍在上海每家人家碗裡。

麵疙瘩沒有特別的技術含量,稍大的孩子可以獨立為之。將碗裡的麵粉加水攪和至很厚的醬狀。鍋中水燒開,用筷子將麵醬順著碗口一條條地劃入鍋中,劃下去的麵醬是不規則的條狀,有凸起,有凹陷,長短大小不勻。這凸起凹陷,疙疙瘩瘩。以形狀物,以形起名,也算是文化傳統,麵疙瘩就此叫出了名。加點吃剩的鹹菜青菜,便是一頓主食。

馬尚龍:最是蒙羞麵疙瘩

我沒有深入研究,猜想麵疙瘩的名字,是上海人給它起的,如果擴大範圍,是江南吃麵疙瘩的人胡亂起的名字。麵疙瘩的流行地域就應該是在上海或者江南一帶。

“疙瘩”是病字頭,本義是面板上突起的或肌肉上結成的硬塊,不是好東西。在中國幾千年吃的歷史中,還有什麼食品是病字頭的?我想不起來。

很多年之後,去吃火鍋,點了“魚滑”“蝦滑”之類。服務生操作時,我笑出聲來:不就是麵疙瘩的做法嗎?可惜呀,當年沒有將麵疙瘩叫做“面滑”,否則它的身世也不會這麼不堪。

美食的歷史,是富足人家吃了說好的歷史。

雖然同是做主食,麵疙瘩和麵不可同日而語。即便是在最貧困的年代,生日吃一碗麵還是有的,豈能由麵疙瘩替代?壽麵也就變成壽疙瘩了。社會上有形形色色的麵館,皆有各自的傳說美譽,卻未見一家麵疙瘩店的。

麵疙瘩還要蒙羞的是,與戇大煮在一起:戇大戇嗒嗒,要吃麵疙瘩。

原來一直以為這是在汙名化麵疙瘩,幾十年後恍然明白,是錯解了“戇大”的意義。那時候,常有做母親的將兒子叫做戇大兒子,並不是母親看不起自己的兒子,是帶著對兒子親暱的怪責,癩痢的兒子都是自己好呢。“戇大兒子”,有點如今“熊孩子”的意思。

當年弄堂的夏天,常有擁擠的人家,把矮桌擺到弄堂裡吃晚飯的。有飯,也有面疙瘩。有些小孩子,也就是母親眼裡的“戇大兒子”,端了一碗麵疙瘩,弄堂裡竄來竄去,與人家打牌下棋。不開心了,突然就被人家開罵:戇大戇嗒嗒,要吃麵疙瘩……

因為社會普遍認定了麵疙瘩沒有營養、沒有鮮美之味,不屬於上海人主食之習俗的。

蒙羞的麵疙瘩呀。

馬尚龍:最是蒙羞麵疙瘩

誰知道幾十年之後,麵疙瘩加一點海鮮,就上了廳堂。只是,叫出名了的麵疙瘩,改名是改不了了。在飯店點菜點到麵疙瘩時,好像沒什麼人注意到,有個病字頭的食物,花了錢給自己吃,還說了它一番好話。

麵疙瘩蒙羞在疙瘩,疙瘩本身也無辜。

以前有說,女孩不要嫁給寧波人,因為寧波阿婆難弄,老疙瘩的。寧波人的規矩,被這麼一疙瘩,好像是不必要的。

曾經有位技術員,個子矮,點子多,飽受嫉妒,說他是矮子肚皮疙瘩多……

很多時候,疙瘩是負面的;也有很多時候,疙瘩是被定義為負面的。壞就壞在了病字頭上,就像麵疙瘩,要是沒有病字頭,或許可以美食打榜的。

不過要是沒有了麵疙瘩,那個吃麵疙瘩的年代也會少了些回憶的佐餐吧。(馬尚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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