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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亮

如果此刻孤單

不妨抬頭看看月亮

作 者 | 我是王耳朵

來 源 | 王耳朵先生

01

李月亮

時隔12年，又一次聽聞盛海琳的訊息。

是在微博上，看到@光芒影片對她的採訪。

12年前，她60歲高齡產子，生下一對雙胞胎女兒，曾引起不小的轟動。

如今，她已72歲。

而那對女兒，才剛剛邁入12歲的花季。

圖源：光芒影片

一個女人，在花甲之齡懷孕生子。

一對女兒，與她之間橫亙著60歲的年齡差距。

常人聞之不可思議，但這背後，是一段悲痛的往事。

年輕時的盛海琳，漂亮，能幹，有完滿的家庭，有讓人羨慕的事業。

她曾是合肥一家醫院的院長。

當年，為了響應號召，盛海琳晚婚晚育，30歲才生了女兒婷婷。

那是她捧在手心長大的孩子。

並不富裕的年代，盛海琳甚至拿出所有積蓄買了一架鋼琴，只為女兒喜歡。

婷婷的照片 圖源：光芒影片

女兒出落得美麗乖巧，28歲，結了婚，成了家。

彼時已58歲的盛海琳，看著孩子安定幸福，安心退了休。

以為辛勞了半輩子，終於能歇歇腳步。

可一場猝不及防的意外，沖垮了她的人生。

婷婷的結婚照 圖源：溫度計

那是2009年，正月初五。

剛新婚不久的婷婷，與丈夫一起回老家。

那晚，洩漏的煤氣，讓這對新人雙雙中毒身亡。

那晚，盛海琳的天也塌了。

一個母親，花了20多年，辛辛苦苦把唯一的孩子養大。

為她操持好學業、工作、找物件、買房結婚，看著她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徐徐展開的人生。

可一夜之間，這些全沒了。

誰也不知道盛海琳是怎麼捱過那段日子。

她在女兒的墓地邊，給自己買了一處墳。

想著就此自殺，陪在孩子身邊。

圖源：電影《地久天長》

好不容易被人勸回來，盛海琳失魂落魄地活著，像個狼狽的影子。

在這個年紀，別人含飴弄孫，頤養天年。

可於她，活著成了一件比死還難的事。

漫漫人生，只剩悲慼。

圖源：光芒影片

盛海琳腦中有個念頭，越來越強烈：

再養一個孩子。

見到身邊朋友，她就哀求：讓你們的孩子再生一個，給我好不好？

看到南寧破獲一樁兒童拐賣案，她打電話去問：能不能先把孩子放我這養著，等父母來找再還給人家？

所有人都覺得她瘋了。

在抓不到一點點可能性後，盛海琳做了個更瘋狂的決定：

做試管嬰兒。

圖源：澎湃新聞

可彼時盛海琳已60歲，例假都已停了好幾年。

她四處求醫，次次被拒。

只能向醫生保證，所有風險自己承擔，但凡有問題自己負責，這才換來一家醫院的同意。

那年，盛海琳調養好身體，體內被放入3個胚胎，終於，存活下來兩個。

那年，高齡懷孕的她全身浮腫，高血壓，高尿酸，噁心頭暈，所有妊娠的反應，她一一經歷。

她扛了過來。

2010年5月，那兩個承載著她餘生所有期望的女兒出生了。

抱著兩個孩子，盛海琳終於有了再活一次的勇氣。

圖源：南方人物週刊

這12年，盛海琳一天天衰老，為了養好兩個女兒，她吃過無數苦。

卻從沒讓孩子受過半點委屈。

這12年，兩個女孩也一天天長大，被年邁的母親，給予了所有的呵護。

健康，快樂，是被愛養大的模樣。

圖源：南方人物週刊

我只想祝福盛海琳。

這是一個母親，長達12年的自救；

也是一個母親，對孩子毫無保留的愛。

但質疑和否定聲，這些年來也從沒斷過。

多年前，南方人物週刊採訪過盛海琳。

在報道下的跟帖裡，不理解的評論不在少數。

@光芒影片的採訪下，也有類似的留言。

失獨再生，這個話題，或許很多人之前並未瞭解、關注過。

今天我便想聊聊：

也許很多人始終無法贊同一個失獨母親所做出的選擇，卻不妨先停下來看看，那些失獨家庭的苦衷。

02

李月亮

廣州日報曾採訪一位名叫@倩影的網友。

多年來，她為失獨家庭組織聚會，想幫他們走出悲傷。

可她發現，這世上所有的傷痛都能被時間撫平，唯有喪子，太難了。

有個湖北的爸爸，讓她印象深刻：

“白天，他總是西裝革履，體面地工作。

可晚上回到家裡，他又成了另外一個人，整夜抱著孩子的骨灰盒哭泣入睡，口中呢喃著「孩子，讓爸爸抱抱你」。

他就這樣，睡在地板上將近8年。”

圖源：電影《地久天長》

一個失獨者是怎樣活著的？

就是這樣：家已不成家，日子已不成日子。

這世上最殘忍的不是葬禮，而是要求一對父母，參加自己唯一孩子的葬禮。

而這，不是悲傷的個例，而是一個群體的傷痕。

據不完全統計，由於特定時代背景，我國15-30歲獨生子女總人數約1。9億。

而截至2012年，全國範圍內的失獨家庭，至少有1000萬個。

這就意味著在中國，1000萬對父母，在這片無人能施救的苦海中被吞沒。

圖源：電影《地久天長》

12年前，張玉融的兒子，在北戴河溺亡。

從此她的生活只剩兩件事：為兒子掃墓，和兒子在QQ聊天。

她自己摸索著，學會了上網。

找來兒子的QQ密碼，登上兒子的賬號。

每天天還沒亮，她就爬起來開啟電腦，輸入兩個賬號的密碼，等待螢幕右下角自己和兒子的QQ頭像同時亮起。

“兒子，媽來了。”她說。

“媽媽，我好想你。”她用兒子的QQ回話。

就這樣，張玉融把自己關在家中，每天跟“兒子”共處20個小時。

墓園裡，只有年輕孩子的墓碑，永遠乾乾淨淨

圖源：騰訊新聞

15年前，清華大學潘妙良教授35歲的兒子，突發心臟病去世。

那天，兒子曾給媽媽發過一條簡訊：“媽媽，我心臟不舒服。”

可早早睡下的老兩口，錯過了孩子最後的呼救。

從那天起，潘教授的電話再也不敢關機，好像總有一天，那個屬於兒子的來電會再次響起。

那塊兒子去世當天吃剩的半塊饅頭，被他用保鮮膜封上，一存就是5年。

世間有什麼比人到中年失去僅有的孩子痛得更徹骨？

就像傾注一生的心血澆灌一朵花，從來不預想ta會在某天突然夭折。

這一生，悲痛再無散去的可能。

03

李月亮

在失獨者的報道下面，我留意過很多評論。

有人說，他們應該努力走出陰霾，多融入外面的世界，充盈自己的生活。

但現實呢？

知乎網友說過自己身邊的失獨故事。

他認識的阿姨，喪子15年，因為家裡沒有年輕人，無論身體還是心理狀態都很衰老。

正如電視劇《我在他鄉挺好的》裡，失去女兒的胡晶晶媽媽說的那樣。

沒了孩子，其實就沒了與這個年輕時代的聯絡。

再怎麼想努力跟上世界的節奏，也只是無力。

圖源：《我在他鄉挺好的》

也有人說，哪怕沒了孩子，老了也可以去養老院。

可真實的問題殘酷得多。

沒有監護子女的老人，需要給養老院交一筆很大的押金。

任何支出，押金代扣。

可無子女，失去部分甚至全部行動能力和反抗能力，自己有一大筆錢在養老院賬戶裡可以被任意扣除，沒有能力監管也找不到人幫自己監管。

這種老人，恐怕約等於唐僧肉。

失獨的父母，後半生的陣痛太多太多，旁人何以懂得。

看過一個故事。

幾個失獨者，在公交車上聊起逝去的孩子，無法抑制地開始啜泣。

周圍的乘客，投來的皆是疑惑不悅的目光。

那個車廂，像極了喪子父母的人生：

在自己的悲痛，和旁人的不解中，緩慢前進。

圖源：電影《地久天長》

6年前，喬任梁走了。

那時我們為他的父母哀慟，鼓勵兩個老人，好好活下去。

6年後，他的父母從悲傷中抓住一根救命稻草，開始在影片裡分享生活。

年邁的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可無數人卻跑去捅他們刀子：

“你還吃得下？你兒子都死了。”

一個人活在絕望中，當ta開始想辦法擺脫痛苦時，卻有人反過來罵ta自私。

原來，人類的悲歡真的不相通。

如果有更好的選擇，沒有人願意冒著生命危險，高齡再生一個孩子。

贊同一句話：

當你忍不住想指責那些上了年紀卻失獨再生的母親時，別忘了，

那不是繁殖欲，而是將自己拉出洪流的求生欲。

04

李月亮

生下雙胞胎之後，原本退休的盛海琳，重新開始了人生。

雖然當時已經60歲，可再度有了需要自己照料的人，她再次走進社會工作。

憑著年輕時當院長的醫學知識積累，她去各地，做養生知識講座。

那些年，她忙過，累過，奔波過。

但吃苦肯幹的她，扛過最艱難的日子，為兩個女兒攢下了幾百萬的教育基金。

如今，在女兒們的教育上，她極盡所能，想給她們最好的東西。

舞蹈、繪畫、鋼琴……興趣班一樣不落。

那個曾經灰暗的家庭，也恢復了歡聲笑語。

她用盡全力，向全世界證明著，自己是個合格的母親，能為女兒的人生儘可能鋪平道路。

2014年，林愛的獨生女胃癌去世。

女兒臨走前，勸媽媽再生一個，她怎麼都沒答應。

那年，她已經60歲。

她自救過無數次。

跑去內蒙古沙漠種樹，希望女兒的生命以樹的方式延續，卻更徒增傷悲。

想領養孩子，可福利院說要等好幾年。

最終，她選擇自己生。

吃藥，住院，體外受精，誕下了一個女嬰。

記者去林愛家採訪那天，電視里正播放著曲劇，演員唱著“孩子帶來喜和樂”。

她不停回憶起孩子抱回家那天：

“天氣可好了，院子裡的桂花都開了，香氣飄來，那種心情，忘不了，真的忘不了。”

沒有一個高齡失獨父母是隨隨便便生孩子。

他們只會傾注得更多。

林愛自己的衣服一年捨不得換一身，一套50元的能穿一年。

但寶寶的衣服，幾百幾百塊地買，都是純棉材質。

年紀大了，抱孩子久了肩膀會痛，但她從來都捨不得放下。

2015年，消防員龐題，犧牲在天津港爆炸的救援現場。

那年，他才24歲。

他的父母，已經47歲。

決定再生一個孩子之後，龐題的父親靜靜來到兒子的墳前，撫摸著他的墓碑：

“媽媽和我希望，等我們百年後，還會有弟弟妹妹來看望你，給你掃墓。”

圖源：中國人的一天

做試管，龐題的母親走鬼門關走了一趟又一趟。

終於，她生下一對龍鳳胎。

麻醉中的母親，聽到孩子呱呱墜地的哭聲後，一滴淚，悄悄滑過眼角。

圖源：中國人的一天

2018年，這一家人，拍下了遲到3年的全家福。

身邊，龐題乾淨的軍裝掛在衣架，一如孩子在父母記憶裡從來不曾淡去的臉。

懷裡，兩個新生的嬰兒對世界張大好奇的眼睛，那是這個家庭，再次燃起的希望。

圖源：中國人的一天

失獨再生家庭，父母的年齡或許會大。

但愛從來和年齡無關。

他們對孩子的傾盡一切，也從來不會改變。

曾有位報道失獨再生父母的記者這樣寫道：

“我們沒有理由去阻止眾多高齡孕婦補生孩子的執著，因為只有重新獲得孩子，才能修補她們心靈深處的創痛；

也只有重新獲得孩子，才能使她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人將生活的信心重新拾起。”

那個於他們來說，此生最重要的人走了。

可生活，卻總要繼續。能重新振作，已經不易。

多一點理解，少一些高高在上的審判，或許是我們能給他們最大的善意。

點亮

【贊】+【在看】，

唯願，天下所有這樣堅強的母親，能夠健康長壽。

參考資料：

光芒影片：失獨母親60歲高齡生下雙胞胎

南方人物週刊：圖片故事丨一位失獨母親重生的十年

VISTA看天下：失獨再生養 自救前行

新京報：60歲失獨再生子 我不能沒有孩子

廣州日報：全國失去獨生子女家庭超百萬 失獨群體日益龐大

中國人的一天：兒子在天津爆炸事故中犧牲 三年後他們拍了張遲到的全家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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