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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形計》眾生相:走紅的、網暴的,還有逝去的

2021-05-20由 Leo一路向北 發表于 母嬰

《變形計》眾生相:走紅的、網暴的,還有逝去的

幾天,真人秀節目《變形計》裡的尚成蒼老人去世。與老人一起生活過的城市小孩王晨正,在微博釋出了訃告。

除了王晨正,這檔節目還改造過很多的問題少年。

節目製片人曾說:“獨生子女嬌生慣養、五穀不分、好逸惡勞、精神萎靡讓家長們頭痛不已,《變形計》是我們在偏遠山區挖到的一劑良藥,專門治療城市獨生子女病。”

01

節目的誕生

2005年底,李泓荔被湖南廣電選送到英國深造。在倫敦的一家旅館裡,李泓荔看到了英國一檔真人秀節目。

節目叫《Wife Swap》,意為“換妻”,節目組每週挑兩個家庭,對調女主人。女主人們按照自己想法,重新經營對方的家庭。

因為有倫理上的問題,英國民眾對節目強烈不滿,但節目收視率一路走高,還拿到了許多電視大獎。

李泓荔回國後,嘗試推出了“父子互換”,反響非常熱烈。

很快,李泓荔重新整合團隊,策劃了一檔新節目《變形計》,安排兩個家庭背景差異巨大的人,進行人生互換,並將節目放到了黃金時段播出。

《變形計》眾生相:走紅的、網暴的,還有逝去的

節目啟動後,第一個參與互換的男生叫魏程,住在長沙中心的豪華複式房子裡。

劇組找上門時,已經是下午兩點半。魏程父母做好了飯,魏程卻在床上賴著,他上了一夜的網,此時還睡得迷迷糊糊。

魏程初一就輟了學,每天揣著錢請同學去網咖通宵玩遊戲,家裡人甚至不知道他的錢都從哪裡來的。魏程說:“我只想做個網咖老闆。”

魏程父親覺得無所謂,他經濟寬裕,兒子一輩子不工作也能忍受。

魏程母親做生意也賺了大錢,但她卻為魏程著急。魏程父親問她急什麼,她抹著眼淚,說:“起碼初中高中要讀完吧,等一下要成文盲了。”

為了讓魏程參加節目,母親請來魏程的姑姑,哄他去玩。魏程稀裡糊塗地答應下來,當晚又跑去了網咖。

與魏程互換的男生叫高佔喜,家在青海省民和縣的一個村裡,往西走一點,就是無人區了。他父親失明,家裡是村裡最窮的一戶。

高佔喜每天挑水乾活,對外面的世界一無所知,連趙本山和劉德華也分不清楚。每個月他從父親那裡領一塊零花錢,為了買文具,經常餓肚子。

家裡的弟弟不愛讀書,高佔喜把他揍了一頓。他說:“我現在就是醜小鴨,相信讀書一定能改變我的生活。”

但高佔喜父親卻說:“家庭是沒啥(錢)給他讀的。”母親說了父親幾句,父親氣得把碗摔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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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換身份後,魏程來到了高佔喜的家,高佔喜的農村父母用最豐盛的飯菜招待了他。魏程吃了幾口,跑到了屋後嘔吐。

魏程很快就融入了農村,他跑去趕豬,和小夥伴一起抓泥鰍。在一節電腦課上,只有魏程懂得怎麼用word文件,他給同學們講解,同學們很認可他。

老師說:“這個孩子還是喜歡上學的。”

為了讓魏程可以玩,農村父親把家裡幾十年的二十塊錢積蓄拿出來。魏程顫顫抖抖地接過錢,他在日記裡寫:“我的心在滴血一樣。”

魏程為了還上這筆錢,跑去幹一小時兩塊錢的重工。拿到錢後,他反思:“讀書時,我在傢什麼都不做,比起他們(工人)差遠了。”他哭了一場,說:“回去後我會好好讀書的。”

與此同時,高佔喜出了最遠的一次門,路上,他開啟一張紙,疑惑地問工作人員,這是什麼,工作人員說:“這是溼巾。”

轉機的時候,高佔喜經過書店,在裡面轉了轉,然後挑了一本書出來,工作人員將鏡頭對準封面,書名是《窮人缺什麼》。

到了長沙,高佔喜坐在城裡父母的寶馬車上,他望著長沙的高樓大廈,突然流下了眼淚。城裡母親看向他,高佔喜把頭扭了過去。

城裡母親帶他去洗頭,高佔喜平躺著,淚水從眼角流下來,服務員用毛巾給他擦掉,高佔喜趕緊用兩隻手捂住自己的臉。

回農村後,記者問高佔喜想不想念長沙的生活,高佔喜說:“長沙的生活,確實比我們這裡好啊。”他補充:“考上大學才能走出這裡。”

02

城市的視角

節目第一集播出後,在全社會引起巨大的關注。不久後,中國青少年發展基金會成立了基金,專門用於幫助更多偏遠地區的貧困少年。

在新加坡亞洲電視節上,《變形計》獲得了“最佳真實電視節目獎”。

李泓荔說:“我們在開拍前就有充分的預計,農村孩子要是不想回農村了,怎麼辦?我們會拖延互換的日子,一定要讓這個小孩在鏡頭前主動說出他想回家。”

有人批評,李泓荔把農村的孩子當作工具,沒有真正的關懷。

但李泓荔說:“我覺得媒體再也不能等著故事發生,再也不能平平淡淡地記錄生活,電視人應該製造戲劇性。”

提到節目對農村家庭的影響,李泓荔說:“這一對個案,從大的方面講,對社會起到的作用是好的。關鍵是要保護當事人和他們的家庭,如果能處理好,這種干預就不過分。”

李泓荔趁著熱度,推出了更多的嘗試。

她找到一對母女,母親是高三的老師,女兒則是班上的學生,兩人互看對方不爽快,李泓荔讓她們進行身份互換。

除此之外,李泓荔還安排了廳官到農村去救災,以及兩個美國人到行走學校去體驗生活。

但這幾期節目推出之後,收視率嚴重下跌,沒有激起第一集那樣的水花。

《變形計》眾生相:走紅的、網暴的,還有逝去的

第一季拍完後,魏程的父母跟高佔喜說,他們準備資助他讀書,並且希望高佔喜的哥哥也能來長沙工作。

但比起高佔喜,魏程從節目受益更多。看了節目的觀眾都成了魏程的粉絲,紛紛到百度貼吧上發魏程的語錄,節目組對此感到意外。

跟拍高佔喜的編導說:“坦白地講,接到這個任務的時候我很不情願。和魏程相比,高佔喜是配角。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即使在開拍之前,編導組也沒有想清楚,高佔喜此行的目的是什麼,他缺乏明顯的主線。讓他見識一下城市的繁華、無奈、酸甜苦辣?似乎這一切都流於形式。”

從第二季開始,李泓荔把節目的內容,限定為城市與農村孩子的身份互換。

但幾季下來,節目的重點都是展示城市孩子的變形,農村孩子有意無意被弱化了。拍了幾季,誕生了一批人氣很高的城市小網紅。

節目編導解釋:“我們編導在城市生活了二三十年,如果說我們看事情的眼光不是城市視角,這是騙人的。”

03

走紅的工具

2014年,十六歲的施宇傑上了第七季的《變形計》。在報名時,他就簡單地表達了自己的想法:“上這個就變明星了吧?”

施宇傑每天的生活,是飆著寶馬跑去酒吧喝酒。有人碰到他,他拿起酒瓶就往對方頭上砸下去。

回到母親的公司,施宇傑拿著攝像機,闖進辦公室錄影。他把鏡頭對準財務,然後對鏡頭說:“沒有錢,找她要就行。”

母親不給他批錢,施宇傑威脅她說我要賣腎了,他質問母親:“你生我幹嘛,生我餓死嗎?有種別生我啊。”

施宇傑不想讀書,覺得就算當上老師頂多也就賺個幾千塊錢。他想當明星,他對於明星的理解是“輕鬆、娛樂、賺錢、被崇拜”。

《變形計》眾生相:走紅的、網暴的,還有逝去的

為此,他在《變形計》的鏡頭面前努力表現得像個偶像,他聚起一群人,舉辦了party,但是買單的時候錢不夠,他衝攝像師喊:“別拍了呀,這樣我不拍了。”

他跟同伴發了火,又跟劇組說自己被拍成了“丑角”,並準備罷演。他指著鏡頭威脅:“別逼我打破了,別以為我賠不起。”

施宇傑不配合節目組,被稱為“《變形計》史上最難改變的主人公”。

最後他決定跟節目組過去,因為他覺得那裡應該挺好玩。

施宇傑剛去就在鄉村裡大鬧了一場。

鄉村奶奶給他做飯,他吃了兩口,藉口“吃多了會變胖”走開了,他對鏡頭說:“不吃不知道,一吃嚇一跳。”

隨後他跑去餵豬,把飼料放下去後,拿起鏟子往豬身上打。打完了又跑去門口,揮著掃把打飛蛾,並大喊:“奶奶救我。”

只有面對鏡頭時,施寧傑才會重視。他拿起鏟子,在地上一筆一畫地寫了“變形計施寧傑”六個大字,展示給鏡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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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體現城市孩子的形象糟糕,施寧傑在奶奶家大搞破壞,他一腳踹飛凳子,然後又兩腳把整張桌子踹翻,直到整個屋子亂七八糟。

隨後,施寧傑跑去鎮上當礦工。賺了一筆小錢後,施寧傑把手機也賣出去,換了一筆錢,給奶奶家置辦了傢俱,完成了救贖。

節目播出後,“最難改變的主人公”施寧傑獲得了觀眾的好感。由於表現得不錯,節目組一位大哥回長沙後,請施寧傑去嫖了娼。

施寧傑接受採訪時坦誠,在奶奶家搞破壞是節目組的設計,而去打工還債也完全是節目的安排。最後挖礦環節,施寧傑只挖了幾下,拍好了素材後,節目組的人上去把煤挖完了。

施寧傑拍完節目後讀了音樂學校,但中途退了學。母親送他去當兵,他又提前退了伍。

他問母親要了30萬,自己寫了個劇本,又從上海找來導演,在母親的公司裡拍電影。電影裡,施寧傑是一個富二代,別人見了他,要叫“施少爺”。

殺青那天,施寧傑與一群人開慶功宴。施寧傑一邊喝酒,一邊招呼眾人搖骰子,他說:“來,搖動你的手,你的生命就掌握在你手中。”

與施宇傑互換的是一個叫王紅林的女孩,每一次在鏡頭出現,她都在掃地、做飯和洗衣服。到了城市後,王紅林遵守規矩,臉上看不到任何的慾望。

為了製造效果,節目組安排了孩子給她洗腳,並記錄:“來到城市後,王紅林的改變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她不僅對年長的孩子頤指氣使,還讓他給自己洗腳。”

觀眾們看完,說:“嬌氣,好想扇她。”

王紅林遭受了網路暴力,她被製成了表情包,受到譏笑。

王紅林父親看了網上的評論,出來聲討節目組,說:“節目裡有太多虛假的演繹、設計、編排,甚至很多對孩子過分的要求,為了正能量你們不覺得很過分嗎?”

有人回訪了王紅林,她的生活沒有發生什麼改變,依然在遙遠的鄉村裡養雞餵狗。不一樣的是,她變得更黑了。

上了節目後,鎮上的人都知道了她的嬌氣。記者跟她聊起這件事,王紅林把眉毛一擰,嘴巴噘起來,不再說話。

但實際上,王紅林在一場運動比賽上,摔得滿腿是血,去醫院包紮後,沒辦法自己走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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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後,韓安冉也走進了《變形計》。她1999年出生,剛開始拍節目不久,她就宣示:“活到老整到老,為了美我可以犧牲一切。”

為了整容,韓安冉向母親要錢,她跟母親嬉皮笑臉,誇母親是個美人。如果沒拿到錢,韓安冉會跟母親鬧。

有一次,母親坐在沙發上教訓韓安冉,說:“你不要以為家人都欠你,不欠你,沒有人欠你。” 韓安冉從沙發站起來,抓起一個瓶子朝母親砸去。

繼父過來阻止,韓安冉踹他,說:“你算什麼東西,你給我滾。”

韓安冉也與繼父一起踏上了通向鄉村的道路。剛進村莊,韓安冉看到一個村民,嘲笑道:“這裡怎麼有個黑炭,就像奧利奧,我就是那個夾心,他就是那個餅乾。”

韓安冉在鏡頭面前用力表現,她跑到外面去蹭別人家的飯,回來把繼父剛做好的菜倒給豬吃了。

為了改善伙食,繼父帶她去擺攤賺錢,她一臉嫌棄,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隨後用腳將繼父的攤位踹翻了。

經過節目安排的一系列事件,韓安冉在一場篝火晚會上與繼父和解,她深情表白:“以前我總是把自己的雙眼和心遮蔽起來,對你的愛視而不見,我想跟你說一聲對不起,爸爸感謝陪伴。”

親人和解的故事打動了觀眾,韓安冉也成了《變形計》最紅的女主人公。

韓安冉錄完《變形計》後,微博粉絲量大漲,粉絲們將她與劉梓晨、李蒽熙併成為“魔顏三傑”。

趁著熱度,韓安冉公開了男朋友小豬。沒幾天,韓安冉發微博撕小豬,說他與前任糾纏不清,但很快,兩人和好如初,出國旅行。

不久後,韓安冉在直播中哭訴,小豬的媽媽不喜歡她,自己流產後,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小豬回覆:“我媽媽不喜歡你,你要我說嗎?我說出來你網路生涯就毀了。”

撕完後兩人領了結婚證。

婚禮當天,韓安冉召集了一群姐妹,簇擁在自己周圍。在眾人的注視下,韓安冉收下了男友小豬28萬的鑽戒,當天上了好幾次熱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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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韓安冉交換的孩子叫盤江龍,他帶著五個弟弟妹妹在西雙版納生活。有一次,幾個弟弟妹妹想起監獄的父母,哭成一團,盤江龍一個人沉默著,偷偷跑出去哭。

到了城市後,盤江龍不會寫作文,他的同桌哭著跟他說:“你沒有學問,怎麼走出你的大山,考上理想的大學呢?”

盤江龍只能點頭說“是”。

04

節目的停播

2016年,節目停播一年。

有人總結出節目對城市孩子變形的規律,先是展示他們的缺點,隨後這些孩子下鄉村受到熱情招待,幹了農活後逃跑,並惹出事情,為了贖罪選擇打工賺錢,最後落淚醒悟。

總導演說:“其實(城市主人公)前面也有好的一面,後面也有壞的一面,電視選擇播出而已。這是節目生命力無法長久的一個重大原因,本身就建立在謊言的基礎上。”

一年後,《變形計》再次迴歸電視螢幕,節目延續了前期的路數。

來自城市的帥氣主人公人陳新穎是個叛逆的美少年,在節目開頭,他評價母親:“我是他的債主,她是來還債的。”

母親給他做了一桌飯菜,又端了一杯牛奶進去。陳新穎不願意吃,並把牛奶一摔,吼起來:“滾!”

觀眾們不再吃這一套,彈幕的人紛紛說:“演得不錯,但劇本寫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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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就此寫了一篇論文,認為《變形計》已經成為一檔娛樂至死的節目,“秀”的成分多過紀實,作者說:“第一幕展現母子的矛盾,但是,這些‘開場白’為追求戲劇化,來吸引眼球,看起來有些用力過猛。”

儘管如此,陳新穎依然靠顏值俘獲了一批粉絲,也成了《變形計》最後一個走紅的主人公。此後,節目又做了一季,沒捧出新人來。

2017年後,《變形計》不再更新。

05

沒被改變的

第一季《變形計》播出後,記者給李泓荔打電話,問:“為什麼用‘計’而不用‘記’?”

李泓荔說:“‘記’只有記錄的 意思,而‘計’給人想象空間大,有計謀計劃的意思,還有三十六計的意思。”

採訪完,記者得出結論:“《變形計》是透過電視的力量,干涉那些渴望變形的人的生活,使許多個體的命運發生根本性扭轉,成就‘普通人的奇蹟’。”

第一個參加《變形計》的高佔喜,從大城市回到家鄉之後,很快又適應了農村的生活,他說:“過去的七天,像做夢一樣,但夢總有要醒的一天。”

他給城裡的母親打電話,城裡母親跟他說:“等你考上高中,我來看你。”

高佔喜把心思鑽進學習裡,幾年後考上了高中,並以高考理科第一的成績考上了湖南師範大學。在大學那年,他成了一名國防兵。

高佔喜成了《變形計》裡少數有好結局的農村主人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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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被命運垂青的多數還是城市的孩子。

三亞的盛運煌參加了《變形計》後,被聚星嘉藝挖走,不久後,拍了首部主演作品《誰的青春不叛逆》。

長春的王境澤剛去鄉村時,一開口就是“打死我也不會吃你家一口飯”,後來因為一句“真香”成了全網路的表情包。

深圳的易虎臣參加節目後也紅了,粉絲為他成立了後援團,自稱為“橙子” ,易虎臣被粉絲叫做小虎、小寶和易寶。

與易虎臣一起參加變形計的小黑,則沒有被扭轉命運。在易虎臣離開鄉村時,他生了病,攝像師驚訝地問他:“你怎麼瘦成這樣了?”

他跟城裡的易虎臣通電話,對面跟他說:“生病了就多喝點熱開水。”小黑點點頭,只是“嗯”了一聲。

去教室短短的一段路程,他走到半道,走不動了,同行的人把他背到教室。

節目組在節目中加了一段旁白:“不過不用擔心,小黑已經被接下山,在當地醫院進行系統治療,病情已經有所好轉。”

沒多久,小黑因沒錢治病去世了。當然,這個事實沒有被播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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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節目最後的鏡頭中,一群孩子們熱情圍了過來,把瘦弱的、身患重病的小黑緊緊地裹了起來,大聲對他說:“我們一定會對你非常好。”

說話時,坐在隔壁的女生瞄了一眼鏡頭。注意到自己正在被拍,她擠出一個微笑,然後把頭別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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