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我在巴西的小鎮電影院看了《阿凡達2：水之道》，大部分場次都是葡萄牙語配音，原聲不多，字幕又是葡文，而我的英語聽力其實不大好。

即便如此，也絲毫不影響對劇情的理解。

爛番茄上，“技術比故事更令人印象深刻”，是電影評論家們的共識。稱卡梅隆“顯示出了他在電影製作方面的想象力和天賦”。目前，阿凡達2的爛番茄指數是78%，比第一部低4個百分點。

IMDB的評分則是第二部好於第一部，分別為8。1分和7。8分。

作為“最會花錢”的好萊塢導演，評分、口碑、獲取商業上的成功，對卡梅隆的重要性不不言自明，不過，普通觀眾在意的還是故事，以及卡梅隆營造的景觀世界。

套用網路段子迪拜酋長形容《權力的遊戲》是“一個女人和三條龍的故事”敘述邏輯，阿凡達2講的是一箇中年白人男性保護其（中產階級）家庭完整性的故事，類似“family stay together”這樣的臺詞，像極了TVB的經典臺詞——一家人就是要齊齊整整嘛。

電影中，人類當然是醜陋的，躲在飛機、潛水艇、噴氣艇各種機甲裝備裡，掩飾肉體凡胎的平庸，透過冷酷無情的導彈、加農炮對代表“力量與美”的潘多拉星球進行毀滅性打擊。所謂的外骨骼裝置，也只是為了讓人類與納威人顯得一樣高，但從審美上看是大大不如後者了。一旦失去鎧甲，人類又像可憐蟲一樣被納威人一箭射死。

人類還被愚蠢的貪婪所迷惑，為了10克的“黃金液體”製造抗衰老藥物，不惜大動干戈捕殺鯨類物種突鯤。全片最接近史詩和悲情的一幕，是突鯤以近乎自我毀滅的方式，摔在了艦船的甲板上，那一刻觀眾代入的不會是躲在機甲裝備裡的人類入侵者，而是這個體積碩大、心中哀傷而不能言的突鯤。

相較於第一部帶著好奇心闖入潘多拉星球的傑克，第二部裡的男主人到中年，成為部落首領，育有三子，同時領養了兩個娃，老婆孩子熱炕頭，像極了家庭美滿事業成功的中產階級男主，反派將軍柯邁斯則對他羨慕嫉妒恨，不惜“公報私仇”，咬住傑克和他的家人不放。從這個意義上說，阿凡達2講述的其實是一個捍衛家庭的故事。

不過傑克領養的兩個孩子中，一個是柯邁斯還是人類時的兒子，他出生在潘多拉星球上，因為撤離時年紀太小而無法和其他地球人一起回地球；另一個是第一部中人類的納威人化身。這個大家庭容納了不同種族、特性的成員，”family”的意義也因此得到了擴充套件。

欠缺宿命感的傳承元素，讓第二部裡的父親形象不怎麼討喜，繼承衣缽的二兒子也無法像《沙丘》裡的少年那樣，成為脆弱、美麗但又強大的“天選之子”。傑克彷彿變成一個自己曾經討厭的中年男人形象：在日常的生活中，他是一家之主，有時還顯得有些專制，面對柯邁斯的攻擊，他的選擇是拖家帶口躲到礁石人部落，而不是留下來戰鬥。在人均3m的納美人世界，二兒子洛克看上去和地球人差不多高，而劇情對幾個子女的渲染相對均衡，也讓洛克並不顯得獨特。即便傑克最終對洛克說： I see you，也像是對既定結果的一句敷衍肯定而已。

拋開這些具體的故事情節，更被人“詬病”的是卡梅隆略顯老套的價值觀，有評論認為卡梅隆是典型的“老白左”，除了對傳統家庭價值觀的維護，更宏大的生態文明、種族主義批判等，也都難逃政治正確的窠臼：原始部落總是代表了崇高和神聖；人類入侵者代表了貪婪、膽怯和殘忍，此外還有對大海所代表的自然力量的不可遏制的讚美等。

但是這種讚美不見得處處受歡迎，一位原住民藝術家就在推特上號召大家抵制阿凡達，理由是“我們的文化以一種錯誤的方式被利用了，為了滿足白左的救世主情節”，該條推文獲得了40000多名使用者的贊同。

在我看來，最大的問題可能是納威人始終處於被闡述的地位，即便卡梅隆將一切美好品德付諸於他們身上，但納威人依然是客體，只是在被動的應對人類的入侵。至於他們的信仰是什麼，對人類觀感如何，他們是如何建構自己的文化的……這些關鍵問題都缺少一個結實的說法。也因此，人類的入侵顯得莫名其妙，雖然可憎，但看完仔細想想，又會覺得這樣的人類和具有人性光輝的人類是兩個物種。

雖然在立意上陷入“老套”——這也是好萊塢電影首先要實現商業成功和滿足文化政治的要求不可避免的副作用，但“任性的”卡神將對電影技術的極致追求發展成為一種藝術，這也是觀眾、影評人（無論褒貶）共同承認的部分。

早在2009年的電影中，阿凡達就透過特殊的攝像機裝置，使得拍攝團隊可以直接在攝像機中看到演員的CG角色和CG環境。而在阿凡達2中，除了CGI、3D系統攝像機，精確的海洋生態還原等，製作團隊還充分運用了AI演算法。

卡梅隆在接受GQ採訪時大略解釋了一番技術原理，雖然不明就裡，想來也是一項繁複的工程：透過建立一個數據豐富但視覺上沒有區別的包——卡梅隆稱之為模板，然後在模版上捕捉他想要的燈光、表演和鏡頭移動，再交給演算法團隊，讓模板栩栩如生。對於技術上的突破，卡梅隆本人卻很清醒，他認為很多聰明、非常有天賦和才華的人未必能夠克服這些困難，因為不屑於做，而這正是他的優勢。

卡梅隆出生於1954年，97年拍鐵達尼號的時候43歲，2009年拍攝阿凡達第一部，時年55歲。如今卡梅隆68歲，年屆七旬。我想，人的性格和智識也是隨著年齡曲線發生變化的，除了對電影製作技術極致的追求，卡神的三觀或已回到相對平和的狀態，大概在他看來，具體可茲分享的人生心得不過就是：家庭的完整性是重要的，人也不過是千萬物種中的一個，浩瀚無垠的大海才能容納他對原始部落的美好想象，上善若水，是謂水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