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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松克:“西南聯大”軼事 03

2021-04-22由 鄉土賒旗 發表于 寵物

苗松克:“西南聯大”軼事 03

無論走多遠,家鄉總是我們最溫暖的牽掛

苗松克:“西南聯大”軼事 03

Hometown Sheqi

給在外打拼的家鄉遊子一個寄放心靈歸宿的地方

鄉土文學 

西南聯大軼事  03

作者 | 苗松克

像經歷了一次稀鬆平常又高效無比的摸底考試一般,阿杰的鴛鴦蝴蝶夢很快就有了結果。一週後的一個傍晚,我們像往常一樣在操場入口的階梯上進行熱烈歡快的晚餐。這熱烈歡快僅僅指氣氛而已,晚餐的內容卻是一如既往地枯燥無味:冬瓜、白菜、蘿蔔、紅豆腐(豬血或者牛血)、白豆腐、麵條、饅頭之類。不用說,其中的紅豆腐是唯一的葷菜,也並非每天都有。

由於“西南聯大”距離餐廳較遠,為提高效率,我們必須採取合作互助的方式就餐,比如某某買饃,某某買菜,某某打飯,某某刷碗,大家約定俗成,如今天的電腦程式一般。當然,偶爾程式錯亂,有個本該打飯的買成了饅頭,我們就將錯就錯-多吃點饅頭,少喝點稀飯。因為在本質上,它們都富含碳水化合物而非脂肪,計較二者的外部形態毫無意義。

至於我們為何把吃飯地點死死地固定在這裡,現在想想也是偶然中的必然。一是這裡有水泥硬化,陰天下雨也相對乾淨;二是這裡有高度差,在人員密集時可以降低密度而增加舒適度,如果你參觀過雞場或者鴿場就很容易理解這其中的道理,如果你沒機會參觀雞場和鴿場,去城裡那些所謂的高檔小區轉轉也可以輕輕鬆鬆理解其中的奧妙所在;三是吃飯時如果哪個弟兄準備發表演講,他就可以搶佔階梯最高的位置,佔據絕對優勢。如果誰演講不順利或者當天比較鬱悶狂躁,他就可以在自己快吃飽的時候把明晃晃的鋼勺子順勢拋到鐵缽子裡,“咣噹”一聲,揚長而去。

苗松克:“西南聯大”軼事 03

當然,做這些瀟灑無比的動作之前,他要準確無誤地推算出那一頓飯應該不是輪到自己刷碗,否則他早晚還得老老實實地回來收拾殘局,到時候他就長(chang)臉了。

那天晚飯恰好輪到我刷碗。在阿杰打著飽嗝跺著方步準備優雅地離開的時候,縣長四下望了一圈,輕輕叫住了他:“這會兒沒別人,老苗那天晚上也聽到林黛玉的事兒了,我就不用避諱了。”

阿杰愣了一下,馬上聽懂了縣長的意思,他咬著嘴唇,目無表情地盯著縣長,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你小子誤會林黛玉了,人家只是看在老鄉的份上,見了面禮貌性對你打個招呼,你就害相思病了。人家本來談的就有,那傢伙這會兒在東北上軍校呢,他們高二就談上了……”

阿杰有意無意地瞥了我一眼。本來我正想調侃他一句“破壞軍婚是重罪”,這會兒說啥也不敢了。因為我突然發現阿杰一向文質彬彬的白淨面孔此刻變得烏紫,兩分鐘前還笑眯眯的眼睛也變得冰冷,甚至有一絲兇狠。但是他馬上好像有意甩動了一下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頭髮,頭也不回,徑直走了,只留給我們兩個一句斬釘截鐵的話:“這輩子如果再看到我給女的寫一回信,弟兄們可以隨便扇我……”

苗松克:“西南聯大”軼事 03

阿杰悲壯的背影逐漸消失在裹著樹葉亂刮一氣的秋風中。他怪異的表情讓我在收拾碗筷的同時,一直心有餘悸。縣長卻不以為然,嘿嘿一笑之餘,他還陰陽怪氣地朝我來了一句:“活火山好辦,噴發一陣兒就蔫了。死火山不好辦啊……”

怕我沒有領會徹底,他的眼神乾脆從他的鏡片上方直接射過來,好像這樣對人的壓迫感更強:“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老苗,別糊弄我,我是火眼金睛。我在初中和那些校花約會的時候,你應該還在你們莊上念小學……”

其實第一句我就聽出來他的弦外之音了。既然裝傻充愣不頂用,就不軟不硬回了他一句:“我明白了,你也別草木皆兵了。”

“說實話,你們幾個的鳥事,我還真不想管,要不是看在……你先好自為之。這幾天我最煩心的是彪子,這傢伙咋和方城來的那頭犟驢頂上了!”

彪子咋讓人煩心我沒空研究,在刷碗的十幾分鍾裡,我對縣長的敲打小心翼翼地捋了一下頭緒。縣長對我的擔憂,明顯來自於中考後我的新同桌,這裡就稱呼她盈同學吧。

盈同學是城裡人,還是個獨生女,和其她城裡女生類似,帶著點天生的優越和孤傲。互相警惕或者矜持的原因,頭幾天,我們幾乎沒有說一句話,卻已經把對方的學習底細摸了個一清二楚。概括為一句話——她的語文、英語的水平和我的數學、物理水平一樣糟糕。或者可以反過來說,她的數學、物理水平和我的語文、英語水平一樣好。說直白點兒,我們都屬於嚴重偏科,這在當時全省高考用“標準分”來錄取的大形勢,想翻身比登天容易不了多少。

有人給高中的數理化打了比喻:化學是一方水塘,物理是一條大河,數學則是寬廣無邊又深不可測的海洋。而我則明顯屬於淡水魚,在塘裡尚且自如,在大河裡也能撲稜幾下子,到海邊卻只有望洋興嘆的份了。而盈同學則明顯屬於大海中的一隻靈活的海豚,在浪花裡上下翻飛,遊刃有餘。

終於第四天她忍不住向我發問了:“你形象思維這麼好,邏輯思維這麼差,為啥不學文科呢?”

“分科時,我想將來成為全面發展的人物,必須讓左右腦鍛鍊著協調發展,就故意選了不太擅長的理科,誰知竟發展到了今天不可收拾的地步……”我苦笑著自我解嘲。

“真是滑稽,天下奇聞!”

但緊接著我就發現了盈同學的善良與隨和。尤其是好多在安老師誇張表情中被渲染得晦澀無比的數學題,經過她三兩分鐘的分析,竟然不再是高不可攀,或者說並非是深不可測。我暗暗覺得所謂的左右腦發達不均衡問題、形象思維和邏輯思維的個人差異問題都是專家們為了混口飯吃而偽造的假命題。

苗松克:“西南聯大”軼事 03

可在二十五年前,高中學生的思想遠不如現在這般大氣包容。嚴格地說,大家幾乎都在嚴守著“男女授受不親”的底線。尤其在教室裡,誰和誰多說上一句話就可能被人抓到小辮子,傳為笑料。縣長作為班主任欽命的老大,眼尖、心細,可能多少看出了點端倪。

通盤考慮了一番,我堅信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正所謂不做虧心事,不怕半夜鬼敲門。於是吃飯時也敢和縣長坦然地四目相對,更願意氣定神閒地觀察一幫弟兄的近段日常。到這時,才忽然發現近期最熱的一個熱點是,彪子在中考後明顯鬱悶狂躁,稍不注意就能把他惹惱,而導火線就是他正在和一個被我們背地裡叫做“犟驢”的吳同學鬥氣。至於起因,就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互相看不慣。

在當時的港臺警匪片中,幾乎每一部都有個名字叫彪子的角色。而所有的彪子似乎都有著類似的特質:人高馬大,肥頭大耳,咋咋呼呼,又會玩點小幽默,這也正是我們彪子得名的眾多理由。除此之外,我們的彪子還有一個更重要的特點:直腸子,一根筋,認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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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那年讓彪子吃了大虧的作文題目,大意是這樣:麻雀說燕子是怕冷的懦夫,燕子說黃鸝徒有美麗的外表,黃鸝說百靈聲音悅耳但動機不純,百靈說鸚鵡只會學舌,鸚鵡說喜鵲只會諂媚,蒼鷹說麻雀鼠目寸光……本來很正常的一個寓言故事,彪子堅持認為應該把“鸚鵡說喜鵲只會諂媚”改為“鸚鵡說蒼鷹太過狠毒”,才能把這個繞來繞去的圈子搞圓泛。否則,題目本身就有嚴重的程式性問題。

但是命題人不會跳出來給你抬槓,最終的結果是彪子的語文嚴重拉了分,最後只能憤憤不平地來到西南聯大。並且,在這裡遭遇了同樣認死理的吳同學。

吳同學和彪子的身高和重量完全是一個等級。只不過他來自外縣,又比較高冷,大家對他天然有一種排斥力。據考究,二人的矛盾好像來自周星馳。二人都是周星馳的鐵桿粉絲,二人都喜歡模仿周星馳的經典動作,且都認為對方是個冒牌貨。於是看對方都覺得礙眼。

“大家走著瞧,三天之內我會讓他安安生生。”每當彪子放出這句狠話,縣長都會這樣敲打他:“二蛋貨,他成績賴,你成績好,跟他玩,你玩不起。”

決定誰是贗品的一戰終於在那天晚自習下課後開打。在大教室裡憋了整整三個小時,大家在放學鈴響後不到十分鐘,一百多號人就幾乎走了個精光。很快,有幾聲淒厲悠長的口哨劃過操場幽暗凝滯的夜空,那是剛剛跑出去的個別憤世嫉俗者,正在對讓人胸悶氣短的大教室進行討伐的檄文和號角。

作為簡短明快的序曲,彪子和吳同學對罵兩三句之後,便開始噼噼啪啪地直奔短兵相接的主題。頃刻間,一排排課桌開始凌亂地倒下,一摞摞書本暴雨般傾瀉地面。戰鬥開始得突然又猛烈,教室裡還在用功的幾個女生立馬頭頂書本,呼叫著作鳥獸散。男生們都站在門窗外觀看,站了黑壓壓一片,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拉架。

幾個回合過去,兩人星爺發燒友似乎並沒有展現出令人拍手叫絕的金牌動作,原因可能是他們都深陷在密密匝匝並且東倒西歪的桌凳之中,實在是無法施展。於是兩人似乎不約而同地把主戰場移到講臺上,這裡稍微能給人點大開大合的餘地。但是此刻兩個人都在喘著粗氣,互相攥著對方衣服的某個地方,進入僵持狀態,戰鬥變得和小學低年級的路數一般索然無味。

苗松克:“西南聯大”軼事 03

微妙時刻,我竄出來,想盡快結束戰鬥,因為很明顯,他們兩個誰都承受不了一根稻草的重量。不過我剛進入教室,就被縣長一把拽住了。原來他剛剛在水池邊刷過牙,已經過來聚精會神地研究一陣子了。繼續眯著眼睛等了一會兒,在戰鬥最艱苦最無聊的時候的時候,縣長終於出手了——他左手拿牙具盒,用騰出的右手死死上前卡住吳同學的脖子,猛地後退兩步,僵持中的二人瞬間像被拔了氣門芯一般,立刻洩了氣,都撒開了手 ……

“再鬧騰,都得滾蛋!”

縣長一邊凶神惡煞般提醒,一邊叫進來幾個彷彿餘興未盡的看客,幫忙整理桌凳和書籍。十幾分鍾後,等老師們來查寢室時,一切風平浪靜,規規矩矩,像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奇怪的是,這一架徹底治癒了彪子近期的狂躁綜合徵。後來沒幾天,我親眼看到兩個星爺發燒友在擦肩而過時,會神秘又無趣地相視一笑。也許是一通拳腳讓他們大山一般的壓力都得到了空前的釋放,也許是星爺的片子看多了,二人骨子裡多少都摻了點無厘頭式的荒誕。

苗松克:“西南聯大”軼事 03

秋風漸緊,秋意漸濃,“西南聯大”周邊的桐樹們終於落光了葉子。秋雨淅淅瀝瀝時,再聽不到悽苦的“滴答,滴答”聲了,窗外的天空中,只留下老樹們黑黢黢的突兀的枝丫。然而,從高四生的視角看,類似李清照那些“梧桐更兼細雨,到黃昏,點點滴滴”的悲涼卻似乎依舊瀰漫在“西南聯大”的空氣中,久久揮之不去。

記憶中,那年的秋季特別漫長,似乎和冬季沒有明確的分界線。當細細的秋雨變得銀針般刺人肌膚時,第一場大雪就緊跟著到來了。

大雪紛紛揚揚,不疾不徐地下了一整天,傍晚時仍沒有停歇的意思。近在咫尺的寨牆已經和遠處灰白色的天幕融在一起,分不出輪廓了。“西南聯大”這裡地勢低窪,雪就顯得格外厚實。雪花飄蕩的快樂,晚飯前後的七十分鐘的從容,再加上對明天週末回家的憧憬,操場裡一片喧譁和躁動,大家笑著,鬧著,跑著,彷佛回到了童年,全然忘記了自己頭上,還有一定沉甸甸的高四的帽子。

教室裡只有十幾個人,雖然比外邊安靜點,不過幾乎沒有一個專心學習的。無論哪年,第一場大雪總是容易帶給人太多的衝動和喜悅。

“你們半月回家一次,不想家嗎?”盈同學這樣問,其實是想知道關於農村的事。

我就順著她的意思說:“特別想,不過從高一就這樣,適應了。其實,我最想我家的大黑狗。長時間不回去,它都快讓村裡一個小青年給勾引走了,那個人特別喜歡去逗它玩。”

“你們家還養些啥?”

“兩頭牛,一大群雞,十來只鴨,幾隻鵝,還有……”

“那得多大地方啊?”

“我們有前後兩個院子,不擠。比如雞們晚上就不用管,全部會自己飛到樹上睡覺。鵝也可以起到狗的作用,它們看家很管用的。不過,鴨子必須在傍晚時趕回圈裡,要不然它們就把蛋全下在池塘裡。天快黑時,趕鴨子回家,是我煩透的活兒,你不知道它們有刁鑽……”

“啊——原來鴨子是晚上下蛋!”她誇張地“啊”這一聲,讓教室裡竊竊私語的人都吃了一驚。

“雞們儘管省事,不過白天收雞蛋時偶爾會和蛇遭遇,它們經常明目張膽地鑽到雞窩裡偷吃熱乎乎的雞蛋,也怪瘮人!”

“哎——吆!”她這一聲呼叫,更引起了大家的矚目,有人像看外星人一樣對她警覺起來。

……

學校安排我們回家休息了一天。讓人吃驚又茫然的是,等到我興沖沖重新返校,盈同學的座位卻人去書空。我的眼睛在教室的茫茫人海中搜索了好幾個來回,才發現她坐到教室靠後邊的空位去了。而那幾個空位,正是近期若干半途而廢離開的同學留下的。

苗松克:“西南聯大”軼事 03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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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

苗松克,苗店中學教師,社旗縣苗店鎮大苗莊人。喜歡讀書往往不求甚解,愛好寫作常常詞不達意,自認為涉獵雖廣,無一精通。嚮往無拘無束,恬淡悠然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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