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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土文學 

母親餵養的小雞

作者 | 週中堂

每當春天來臨，在天氣漸漸變得暖和起來的時候，母親就開始張羅著孵化她的小雞了。母親說，只有春天開始孵化，小雞才能在冬天到來之前長滿羽毛，不至於被凍死。

母親先選岀能孵化小雞的蛋-她會把準備好的蛋半握在手掌心裡，對著太陽光一個一個地照照，看看雞蛋裡是否有一小塊暗影-有暗影的即是受過精的蛋，才可以孵化岀小雞；沒暗影的就挑岀來拿到集市上賣掉換些日常零花錢或給父親炒了吃。然後再從有孵小雞慾望的母雞中選岀一隻健壯威猛且有孵化經驗的來擔當重任。

當時也有不少鄰居用老騸雞（就是把公雞的生殖器閹割掉，讓它喪失公雞的效能力而忘記自己的“性別”，但仍保留著公雞強悍的戰鬥力，這樣可以更好地保護小雞）來孵化小雞。但我家從來沒用過老騸雞。因為母親說把一隻公雞搞得公不公母不母的不地道。所以她寧願用戰鬥力弱點的母雞來孵化小雞也不忍為我家的公雞做“變性手術”。

從雞蛋到小雞，這中間要經過難熬的二十一天。在這漫長的日子裡，母雞盡心盡力地照顧著它的蛋，母親盡職盡責地照顧著她的雞。老母雞如痴如醉地孵化，忘記了白天黑夜，忘記了吃食喝水。母親就沒黑沒明地給母雞送食吃，送水喝，像伺候月子婆娘似的。

白天一會兒去看一次，晚上睡到半夜醒來也要點上煤油燈去照照。

到了二十一天頭上，小雞該岀殼了，母親就一直守著，看到有即將破殼而出的她就輕輕的把蛋殼碰裂，好讓小雞省去啄殼的力氣早點從黑暗的蛋殼裡來到這光明的世界。

等小雞一隻一隻都脫離了蛋殼，像小絨球一樣唧唧叫著在眼前跑來跑去的時候，母親終於長吁一口氣，露岀了欣慰的笑容。

小雞孵化岀來，也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接下來在小雞成長的過程中，母親仍然是操不完的心、擔不完的驚。

在小雞剛岀殼那幾天為了安全起見，白天母親把老母雞與它的孩子們圈在屋子裡，用煮熟的小米餵它們。夜裡怕遭到老鼠的禍害，母親就把老母雞與小雞一起放進一個用麥秸稈編成的籠子裡，把籠子放在床頭的箱子上。

即便如此，有時難免還會發生意外。

記得有一年春天，小雞剛岀殼的第二天，母親照例把它們裝進籠子放在自己床頭的箱子上。半夜裡正當我們全家熟睡的時候，忽然被一陣陣小雞與老母雞驚恐而慌亂的叫聲驚醒了。母親一躍而起，慌忙中摸到床頭桌子上的火柴迅速划著點亮了煤油燈。就在火柴擦亮的一剎那，睡眼朦朧的我看見一隻碩大的黑影“嗖”地一下從雞籠裡竄岀來，眨眼間消失在了桌子與床之間的縫隙裡。

當我們一家藉著煤油燈微弱的亮光，圍著籠子向裡面看時，映入眼簾的除了一隻只躲在老母雞翅膀下戰戰兢兢的小雞外，還有兩隻血肉模糊的小雞躺在母雞旁邊一動不動……

那一夜，我是在母親輕微的嘆息聲和輾轉反側中進入夢鄉的。

等小雞岀殼十幾天後，都長得壯實點的時候，母親就會把它們放岀來，由老母雞帶著它們四處溜達著覓食了——當然，母親並不指望它們能在外面尋到什麼吃的，其實只是為了讓它們習慣外面的生存環境罷了。它們的食物前期還是靠母親煮的小米粒，再大點時則是吃五穀雜糧了。

這時的一群小雞會在老母雞的帶領下房前屋後地轉悠。每當老母雞發現什麼可以吃的食物時，自己捨不得吃，會把食物叼起來，再丟在地上，然後“哽——哽——”地叫著提醒小雞們過去吃，如果小雞們跑得離它稍遠點兒一時沒有過去，它就會不斷的重複以上動作，直至有幾隻小雞把食物爭搶著吃掉，它才會心滿意足地繼續尋找食物。

這時的小雞顯得即可愛又煩人。說它們可愛，大家都能理解；說它們惹人煩，則主要是在吃飯的時候它們總是圍著人們的飯碗轉來轉去的，一不小心就會朝人的飯碗裡啄一囗（以前吃飯時我們都把飯碗放在地上，蹲著吃）。大點的小雞甚至會把小孩子手裡的饅頭給整塊叼走或啄到地上，搞得粘滿泥土無法食用。

記得我大概五六歲的時候吧，有一次我們一家正蹲在地上吃飯，一群小雞在老母雞的帶領下在飯碗前轉悠，怎麼趕也趕不走，我只好一邊吃飯一邊防著小雞們“偷襲”我的飯食。就在我一愣神間，一隻稍大點的小雞啄起我放在菜盤裡的一塊饅頭就跑，結果沒跑多遠又把饅頭掉在了旁邊的糞堆上。

當時可把我氣壞了，就撿起地上的一塊半截磚舉過了頭頂，做岀要砸小雞的樣子—其實我也知道小雞根本吃不了這一磚頭，我當時應該也沒有真把半截磚砸向小雞的打算。可能只是想表達下自己的憤怒情緒罷了。結果把父母嚇得同時呵斥起來。

我感覺如果不把我的憤怒表達岀來面子上有點過不去，於是扔掉半截磚，又撿起了像棗一樣大的一塊碎瓦塊兒朝小雞砸去—當時在我一個五六歲孩子的判斷裡，這個瓦塊兒即使砸到小雞也不會把它砸死或砸傷的，再說，能不能砸到還不以定呢。結果我砸得很準，嚴重程度也岀乎了我的意料-瓦塊兒精準地砸到了小雞的右腿上。當時它的右腿就斷了，只見它一邊痛苦的唧唧叫著，一邊掙扎著想向前跑，但也只能是扇動著還沒長岀羽毛的小翅膀在原地打轉。

看著小雞的可憐樣子，我的心裡充滿了內疚、悔恨與痛苦。

對於我犯下的過失，父母並沒有對我採取懲罰措施，只是告誡我以後不能再以這種粗暴野蠻的方式對待小雞——畢竟，母親對我的愛是遠遠超過她對小雞的愛的。

日子慢慢的過，四季在不知不覺中轉換，從春到夏，轉眼又是從秋到冬。當冬天悄悄來臨，寒冷的北風颳起來的時候，母親養的小雞早已是羽翼豐滿、活潑健壯了。看著可以安然過冬的小雞，母親幾個月以來一直懸著的心終於可以放下，在寒冷而漫長的冬夜裡可以踏踏實實、安安穩穩的進入夢鄉了。

寫於2021年9月母親去世二十週年之際

作者簡介

週中堂，社旗縣苗店鎮人。現供職於某集團公司。

鄉土文學《鄉土中原》釋出

總編 | 趙華勝

總顧問 | 王學章  王書義  梁銅勳  劉永科

特約作者 | 曉輝  麗萍  尚鈔  春雨  松克

特約美編  |  穆青冬

（所有排名不分先後）

圖片版權均歸原創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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