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602年，明萬曆三十年三月十五日，大明第一狂人、啟蒙運動思想家、反傳統鬥士李贄，趁理髮師不備，奪下他的剃髮刀，毫不遲疑地割斷自己的喉嚨，頓時鮮血四溢，倒地抽搐不已，兩日後氣絕而亡。

李贄紀念碑

被捕以前，李贄在山西大同、北京通州一帶講學，撰寫自己最後一本研究《易經》的專著《易因》，忽聽門外嘈雜聲一片，便問身邊亦徒亦友的馬經綸，外邊是什麼人。馬經綸答道，是錦衣衛的人到了。

此前，李贄和馬經綸都已聽說，朝廷和社會上的一些人很不滿李贄他們的學說和論調，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都有一股公開反對李贄思想言行的勢力，攻擊他為異端邪說，妖言惑眾。

得知是錦衣衛來人，於是，還在病中的李贄強撐著爬起來說到，你們快走，錦衣衛是衝我來的，快取一副門板來，我跟他們走。李贄被錦衣衛一行用門板抬走了，下錦衣衛詔獄。只是馬經綸並未離去，而是一路跟到京師，非但不逃離是非之地，還上書朝廷，據理力爭，為李贄進行辯解。

錦衣衛審訊之後，認為李贄不是他們管轄的朝廷要犯，打算把他下放到泉州老家的地方關押。李贄不願再受牢獄之苦，感慨到：“

我年七十有六，死以歸為？

”“

壯士不忘在溝壑，烈士不忘喪其元

”，於是，才出現了本文開頭的那一幕。

李贄，何許人也？為何古稀之年，還能視死如歸、自絕於世呢？

李贄畫像

李贄，福建泉州人氏，公元1527年、明嘉靖六年出生，祖上本姓林，後為避禍改姓李。李贄二十六歲時考取舉人，取得入仕資格，

先後任河南輝縣教諭，負責全縣的教育科考，後升任南京國子監博士、北京國子監博士，做過北京禮部司務、南京刑部員外郎和郎中，最後出任雲南姚安知府。

萬曆九年（公元1581年），五十三歲的李贄經過考核，獲得了進一步任用的機會。但在仕途的關鍵時刻，李贄依然辭官，來到湖北黃安，投靠在朋友耿定理、耿定向兄弟家中，專心鑽研學問，著書立說，講學佈道。

從少年時代，李贄對傳統學問就帶著懷疑和批判的態度，邊學習邊駁斥，在鄉間就有很大的反響。後來，在各地為官，李贄繼續抨擊傳統思想束縛人性的危害性，受到進步人士的一致好評。

李贄講學

這次在湖北公開講學，系統闡述自己的治學思想，大膽攻擊儒、道、釋對人性的禁錮，批評時下庸俗言論，肯定人的需求和創造性，既破又立，在當地引起極大反響，受到大家一致歡迎，男女老幼，成群結隊前來聽講，李贄首次公開講學取得極大的成功。

後來好友耿定理因病去世，李贄又一次移居麻城，乾脆將自己的家眷送回老家泉州，獨自一人

在麻城的芝佛院，專心致志做起學問來，他一邊繼續讀書、創作，一邊向大眾講學，傳播思想和知識，標新立異，開創一代新學風。

這時候的李贄洗心革面，完全是一副另類的樣子，他剃掉自己的毛髮，卻留下了長長的鬍鬚，過起了半人半仙的日子。

李贄著作

一時之間，政界有工部尚書劉東星、學界有歷史學家焦竑、文壇有公安三袁（袁宗道、袁宏道、袁中道），仰慕他的聲望，邀請他講學、釋出新書、面對面交流心得，就連外國來華的傳教士利瑪竇也慕名而來，多次與李贄交流宗教思想。在思想文化領域，李贄成了炙手可熱的頂點人物。

李贄的狂，主要在他對傳統儒家思想的反叛與革新，他主張人性自由，推匯出人人都能做自己的聖賢，反對一切思想禁錮，所以，他的主張得到了底層大眾的信賴和歡呼。

李贄的狂，更表現在他敢於挑戰權威。宋代以來，理學家周敦頤

、

程顥

、

張載

、

朱熹等學術思想佔據著社會主流，學者們頂禮膜拜，沒有人敢於突破和質疑。但李贄卻堅信自己的觀點，對理學大家的主張提出針鋒相對的批評意見，認為他們往往以偏概全，大加駁斥，在學術界引起強烈震動。

李贄的狂，還在於對孔孟之道的駁斥，他甚至認為道家是虛假的善，儒家是違心的善。他主張民本思想，承認個人私慾，鼓勵人們進行利益交換，他把人們的現實需要，擺在了虛幻的聖賢目標之上。

李贄著作

李贄的狂，還在於他徹底擺脫了世俗思想，把個人的一切功名利祿徹底捨棄掉，人們形象地總結他可以有官棄官、有家棄家、有發棄發，到最後竟切斷喉嚨，有命棄命，絕非一般人可以企及的高度。

李贄的狂，還在於他有深厚的學問做支撐，他絕不是人云亦云之輩，他在各個領域有自己獨到的見解。他主張個性解放、思想自由，提倡人人平等，重視婦女地位、尊重婚姻自由，能夠客觀理性地認識宗教。這些，在當時正統思想為主的潮流中，能夠屹立不倒，佔有一席之地，已經實屬不易。

但是，傳統的力量、習慣的思維還是十分強大的，李贄辭官講學二十餘年，為自己樹立了不少敵人。首先是正統的學者容不下他，他們唇槍舌劍，對李贄的學說和為人進行攻擊。其次是朝廷裡捍衛傳統禮教的人士，對李贄極其不滿，代表人物便是禮部給事中

張問達，以“敢倡亂道，惑世誣民”的罪名上書朝廷，攻擊李贄。最終，朝廷採納了這份奏疏，李贄落入了錦衣衛的詔獄。

李贄講學

作為學者的李贄，的確是學富五車的典範，他一生著作頗豐，涵蓋面很廣，是大明文人學術著作最多的一位。他的學術著作大體可以分為三部分：一是學習心得和自我主張，如《焚書》、《續焚書》、《藏書》、《續藏書》等。二是各類經典批註，李贄對所有經典著作，幾乎全部做了批註，形成了專門學術著作。三是對王陽明心學的整理與闡述。

就是這樣一位思想巨人，一代啟蒙思想運動的奠基人，竟然在古稀之年自戕身亡，是他個人的悲哀，也是時代的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