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宗棠：“閨中聖人”

張一湖

左宗棠的夫人姓周，名詒端，字筠心。湘潭隱山之巡山人。其父周衡在先生，母王氏夫人。王氏夫人生二男二女，周詒端為長，即家中的大姐。周衡在先生英年早逝，王氏夫人撫養四個兒女長大。左宗棠父親春航先生在世時，即與周衡在先生訂為兒女之親，訂周詒端為左宗棠婦。道光十二年，左宗棠守孝畢，參加鄉試。八月，鄉試結束，尚未出榜，左宗棠即與周詒端成親，併到周家居住。成婚後，喜訊傳來，左宗棠鄉試中舉。周詒端與左宗棠同歲，結婚時雙方都是二十一歲。

周詒端性行溫良，知書達禮，能詩能賦，是一位德才兼備的大家閨秀。成婚後，與左宗棠夫妻恩愛，舉案齊眉。她深深敬服左宗棠的才學、品德與抱負，心甘情願為夫君付出，操持家務，默默支援左宗棠。左宗棠三次參加會試落第，她都溫情寬慰，給丈夫打氣、鼓勁。左宗棠第一次赴京參加會試，有傳言傳到周家，說左宗棠在路上得了大病，周夫人聽後，又驚又怕，又急又痛，患了一場大病，並從此留下肝氣上犯的後遺症。

周夫人為左宗棠生下了長子孝威和三個女兒。左、周結婚後，左宗棠除了參加會試，就是在外教書，夫妻們常常分離，周夫人在家孝敬老人、撫養兒女、操持家務，是典型的賢妻良母。

道光二十四年，左宗棠遷家柳莊。左宗棠夫婦在湘潭寄居十二年，終於有了自己的家業，其內心的快慰是可想而知的。此後，左宗棠離開安化後，緊接著又去長沙開館教書，所以在家的時間仍然不多，周夫人在家主持家計，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條。周夫人不是做太太，而是親自動手參加勞動，閒下來則閱讀書史。她盼了十多年才為左宗棠剩下長子孝威，所以對孝威無比憐愛，但要求卻很嚴格，教導兒子作正人、走正道，對於兒子的錯誤言行，總是嚴正指出、嚴厲教正。

左宗棠顧大家，不顧小家。位列封疆之後，他每年都有二萬多兩銀子的乾乾淨淨的收入，但他只給家裡極少的錢。對此，周夫人充分理解，因為她最瞭解自己的丈夫、最體諒自己的丈夫。

周夫人天生菩薩心腸，經常吃齋，她熱心幫助有困難的人，同時，特別注意尊重家裡的傭人、長工等。每月初一十五祭祀祖先，祭祀結束分肉，周夫人總是先分給長工、傭人們，剩下的才分給家人。所以在左家做事的人都捨不得離開柳莊，捨不得離開周夫人。左宗棠出將入相，位極人臣，周夫人從沒向左宗棠推薦過人，或代人求左宗棠辦事，但她唯一求左宗棠辦過一件事，就是給在自己家裡服務多年的老奴一份勇丁的工錢，讓他將來能夠養老。這件事情，直到周夫人去世之後，左宗棠為了滿足周夫人生前願望而照辦了。周夫人唯一一次求左宗棠“利用職權”辦事，卻是為了一個“老奴”，可見她惜老憐貧之慈悲心腸。據稱，胡林翼曾稱譽周夫人為“閨中聖人”。綜窺周夫人所行所為，實足以當此美譽。

咸豐九年底，左宗棠因“樊燮事件”離開駱秉章幕府，夫妻們合計回柳莊共度一生。周夫人非常高興，極力贊成。可惜，左宗棠很快就正式走上仕途了。咸豐十年八月，左宗棠率楚軍出湖南，征戰江西、皖南、浙江、福建、廣東，平定江南最後一支太平軍，計劃回駐福州，當即安排家人前來福州相聚。周夫人帶領家人於同治四年十月二十五日自長沙啟程，到同治五年初才到達福州。這時候，左宗棠夫妻分離已經六年了。此時左宗棠已是閩浙總督、一等恪靖伯了！一任總督一般能幹個三五年。左宗棠、周夫人本想著一家人可以團聚幾年，在福州享享清福，過過太平日子。然而，上天還是不肯給左宗棠夫妻們這樣的機會。很快，左宗棠調任陝甘總督的旨意就下來了，左宗棠在離開福州之前，先打發周夫人率家眷返家。

周夫人率家小乘船回家，抵達漢口，正好左宗棠北上陝西，也到達了漢口。左宗棠與周夫人又得以短暫相聚。分手時，夫妻二人難捨難離，強忍悲痛，相互為對方祝福。出乎意料也在意中的是，這次相聚，竟是左宗棠與周夫人的最後一次相聚！

同治九年二月初二日，周夫人病逝於長沙家中，享年五十有九。

周夫人去世，左宗棠非常悲痛。他寫信叮囑兒子們在他們母親的墓穴旁多準備一個墓穴，等他死後就將他和夫人合葬在一起。

<參考史料>

左宗棠《亡妻周夫人墓誌銘》：

夫人湘潭周氏，名詒端，字筠心。年十九，餘兄中書君以贈光祿公遺命，聘為餘室，蓋議婚有年矣。道光十二年八月，餘以貧故贅於周。與夫人生齊年，至是皆二十一歲。……朔望分肉，必先婢媼。見貧苦殘廢必思所以周之。僕媼受僱久辭歸，臨行無不感且泣者。

班師還閩，夫人率家人省餘福州，相見嗚咽久之，誠不意有聚晤之一日。無何，西事急，餘奉移督陝甘之命，總師西發。行至夏口，適夫人挈家累返長沙航海東來，復得一晤。餘登舟餞別，慨後會之難期，夫人亦悽然相對，勉以吉語慰藉，而孰知此別即終古也。

銘曰：珍禽雙飛失其儷，繞樹悲鳴悽以厲。人不如鳥翔空際，側身南望徒佗傺。往事重尋淚盈袂，不獲憑棺俯幽窩。人生塵界無百歲，百歲過半非早逝，況有名德垂世世。玉池山旁汨之滋，岡陵朊朊堪久憩。敕兒卜壤容雙槥，虛穴遲我他年瘞。［1］

左宗棠《與孝威》（咸豐五年正月初一）：

孝威知悉：

得二伯書，知已於十月二十五日啟程，為風所阻，十餘日尚在湘陰，未知何日得安抵章門也。

我近甚衰憊，不任煩劇之任，亦頗厭兵事，故急思脫身，暫將閩事了妥，漸作歸田之計。爾等可奉母速來，一慰六年離悰也。

丙寅元日［2］

［1］劉泱泱主編《左宗棠全集》13。家書、詩文。 第314頁

［2］ 劉泱泱主編《左宗棠全集》13。家書。 第96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