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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周武帝宇文邕之五——漫漫傀儡路(中)PS:有蘭陵王

2021-04-20由 簡邕 發表于 歷史

邙山之戰,史料中至少有三次。一次是宇文泰和高歡的邙山之戰,也就是宇文邕出生那年發生的;一次是北周和北齊的邙山之戰,即本文要講的;一次是唐初李密和王世充的。邙山是秦嶺餘脈,位於洛陽北部,歷來為兵家必爭之地,是以沒少爆發戰爭。

第二次邙山之戰發生前,有過長達一年的外交拉扯。起初為對付高歡,宇文泰多與突厥往來。突厥的木杆可汗曾想把女兒嫁給宇文泰(馮翎公主已逝),但宇文泰去世,都打水漂了。現在換成宇文邕向突厥求親了,因此在宇文憲等弟弟陸續迎娶正室的情況下,宇文邕的正室遲遲未定。木杆可汗兩頭搖擺,見北齊送的禮物更貴重,想投向北齊。這時某日突然天響大雷、風壞穹廬,幾天都沒有停息。木杆可汗被嚇壞了,又決定和北周聯手了[笑哭]

然後就是前文提過的楊忠、達奚武和突厥聯合攻齊,北齊畏懼放回閻夫人和皇第四姑。此時突厥派人過來說你們該履行約定了,自己先進攻幽州。宇文護想母親剛被放回來立即攻齊是不是不妥?但又不想得罪突厥,硬著頭皮也上了。

564年農曆十月甲子,宇文護率領大軍自長安出發。宇文邕親自送行,直到茫茫大軍看不見為止。

史書稱宇文護此番出戰的大軍有二十萬。北齊將領徐秀顯的墓誌更誇張,“遂破百萬之師”——這百萬之師單指攻洛陽那一路,還是太誇張了。總之,北周出動了大量兵馬。

大軍浩浩蕩蕩東進,到了潼關,兵分三路。上路楊摽統率,攻打軹關(今河南濟源),韓盛、司馬侃、司馬裔等隨行。中路尉遲迥率軍十萬攻打洛陽,宇文憲、達奚武、王雄等隨行。下路權景宣率領山南之兵,攻打懸瓠(今河南汝南縣),郭彥等隨行。我們從軍隊人數和人員安排名單能分析出,攻打洛陽這一路是重中之重。尉遲綱的哥哥尉遲迥親自上陣,達奚武、王雄等悍將隨之,宇文憲也追隨這一路。可見宇文護蠻器重宇文憲的,沒把他丟到偏路中讓他撈不著戰功。

前文多次提到的尉遲綱沒有參戰,留下鎮守長安(賀蘭祥兩年前已死)。名將韋孝寬沒有參戰。宇文泰手下,韋孝寬算不得特別受重用,但也有玉璧之戰這種大放異彩的時候。到宇文護時沒讓韋孝寬參與一場重要戰役,幾近冷宮。

邵州刺史楊摽這一路最後兵敗。因為楊摽長期鎮守在周與齊邊界,對齊作戰經驗豐富。他認為這齊軍我贏了多少回了,這次算個什麼?於是他引兵直入,不設防備,過於深入敵陣,被北齊大將婁睿截個正著。楊摽一見,懵了,成了齊軍的俘虜。新平郡守韓盛被殺。司馬裔帶著另一支兵,平安返還。他兒子司馬侃跟著楊摽,不願投降,見上司被抓,帶著部下拼命殺敵,最終得脫。有人可能好奇北周軍隊怎麼有姓司馬的將。司馬裔的老祖宗是司馬懿的四弟司馬馗。換言之,這個司馬父子是晉朝宗室的後人。司馬裔青年時就為北魏效力了。

大將軍權景宣這一路反而取得了不錯的戰果。包圍懸瓠包圍了兩個月。一個叫董遠秀的人先投降。作為權景宣開府的郭彥派董遠秀勸降豫州刺史王士良。董遠秀是王世良的小舅子。小舅子對姐夫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一看大軍一直圍著,自己逃也沒法逃,王世良和永州刺史蕭世怡舉起了白旗。這兩個人和千餘降卒不久後去了長安。權景宣他們甚至沒有兵馬損失。權景宣派郭彥守豫州,謝徹守永州。

尉遲迥統領的這一路,事情可就大了。

徐秀顯墓誌中誇張為“百萬之師”的周軍直撲洛陽。獨孤永業害怕段思文孤軍難擋,率兵馳援金墉城,兩人倚仗城固,苦苦支援。周軍又堆土山,又挖地道,白天打晚上打,打了一個月,洛陽攻不下來。宇文護怕齊軍馳援,下令尉遲迥等人斬斷河陽路,攔截援軍。洛陽被圍的訊息傳到鄴城(北齊國都在鄴城),高湛心知洛陽丟了後果十分嚴重,派出一名宗室、一名大將馳援,又召太師段韶商議對策。這個北齊宗室叫高肅,字長恭,也叫高孝瓘,但他最有名的稱號是蘭陵王。同行的大將名為斛律光,是北齊一代名將,長城一樣的存在,他的號很好聽:明月。段韶馬上就說。

高長恭和斛律光從鄴城南下,幾萬大軍行至邙山,發現周軍浩浩蕩蕩,數量很多。他倆犯了難,眼下貿然援救,甭說洛陽之圍解不了,他們的小命可能都要擱那兒。高、斛律二將的困境稟報回鄴城,高湛叫來段韶商議對策,段韶道:“北虜侵邊,事等疥癬,今西羌窺逼,便是膏肓之病,請奉詔南行。”他的意思是突厥進犯小病而已,洛陽被周軍拿下可要命了,讓高湛下道聖旨許可他去洛陽馳援。高湛許可,段韶急匆匆地離開鄴城。

段韶此人來頭才是真大,他是高歡髮妻婁昭君的外甥,號稱“北齊三傑”之首。早年跟隨高歡征討無數,曾單騎救主於高歡。高歡死時命段韶輔佐高澄(高澄也是高長恭的父親)。段韶不負高歡所託,554年初,南梁將領東方白額襲擊宿預,高湛的二哥高洋下詔段韶前去討伐。這時情況極為不妙,梁將嚴超達等圍逼涇州;陳朝開國皇帝陳霸先要進攻廣陵,刺史王敬寶遣使向朝廷告急;尹思令擁眾萬人,要襲擊盱眙。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石化]段韶看穿南梁崩潰,一堆人看似氣勢洶洶實則各自為戰。他先率幾千騎兵嚇跑尹思令;接著大敗嚴超達,所有的舟船器械被奪;他料定陳霸先不會和他作戰(“吳人輕躁,本無大謀,今破超達,霸先必走。”)回師廣陵,陳霸先果然撤退。剩下東方白額幾個月後被段韶擒殺。563年北周聯合突厥圍攻晉陽,又是段韶解了晉陽之圍。——這就是一北齊頭號救火大隊長,哪兒著火了他去哪兒救。

段韶的厲害之處是智勇雙全,武力出色,謀略亦出色,很能看清敵人虛實。他率千餘精騎五天,渡過黃河,來到邙山會合高長恭和斛律光。接下皇帝委任的前線最高指揮權,段韶立即展開反擊。清晨,他帶著二百騎兵與諸軍一同登上邙阪,檢視周軍陣勢。在大和谷兩軍交鋒,段韶為左軍,高長恭為中軍,斛律光為右軍。周軍在這裡犯下了錯誤:在邙山與齊軍狹路相逢,沒有快點搶佔山頂地利。於是齊軍在邙山上,周軍從山腳下往山上衝。段韶利用地利,讓周軍步兵攻到半山腰,等周軍爬山爬累了,齊軍騎兵立即衝下山掃蕩周軍。周軍還要忍受段韶從高處喊“派你們送死來”的嘲諷。這樣一來,周軍大潰,好多人掉進邙山下的溪谷中摔死淹死。段韶又讓高長恭率領五百精銳,救援金墉城。

斛律光此役立下大功。隨尉遲迥出征的王雄半路患病,獲得瘟疫異常狀態。玩過老遊戲天之痕的知道戰鬥裡有種瘟疫狀態,角色定時扣血,隊友互相傳染。周軍潰敗後,只有宇文憲、達奚武和王雄率兵攔阻齊軍。斛律光與王雄狹路相逢。王雄不知怎地爆發了小宇宙,連殺齊軍三人,斛律光見勢不妙趕緊撤。王雄哪肯放過立功的機會?縱馬追擊斛律光。斛律光的侍從嚇得四散奔逃,斛律光自己的箭也快射沒了,就剩一個侍僕和一支箭。王雄拿著長矛要刺殺斛律光,差那一丈多,總是刺不到。王雄高喊活捉你也行。斛律光索性掏出最後一支箭射向王雄,一箭射中前額。王雄抱馬往回跑,逃回軍營不久死去,時年57歲。

高長恭率領那五百精銳,直撲洛陽金墉城。也許是久攻洛陽不成,人疲馬乏,又有邙山大敗與王雄戰死的打擊,周軍此時全沒了戰意。反之,高長恭他們人擋殺人,佛擋殺佛,竟沒有遇到多大阻礙的記載。之前講到的徐秀顯在高長恭率領的人馬裡頭。高長恭殺到金墉城下,戴著頭盔,面目難辨,金墉城上的齊軍搞不懂這是友還是敵。高長恭趕緊摘下頭盔,露出那張迷倒眾生的帥臉,守軍才放箭支援。最終,高長恭殺退周軍,解了金墉城之圍,獨孤永業和段思文總算長出了一口氣。周軍大多潰敗,放棄營地逃走。從邙山到谷水的三十里間,周軍丟棄的兵器輜重到處都是。此役,高長恭威名大震,《蘭陵王入陣曲》由此誕生。

據《北齊書》記載,邙山一戰周軍戰死三千多人,受傷的和被俘的就無法考證了。對追殺而來的齊軍,尉遲迥率領幾十精騎殿後,宇文憲和達奚武率領尚未被齊軍殺傷的周軍撤退。宇文憲竭力安撫部下,沮喪計程車氣才稍微平復。中間還發生了一場小小風波:宇文憲不甘失敗,希望與齊軍明日決戰,達奚武力勸宇文憲“今天不回去,明天就回不去了!大王您太年輕,怎麼能把兵馬送給敵軍呢?”宇文憲想了想,聽了達奚武的話。宇文憲這時年僅20歲,青年氣盛。對潰敗不甘心,產生再戰的想法很正常。但是,宇文憲沒有一直衝動下去。

權景宣他們一見主力潰退,不甘心地放棄了豫州和永州。564年第二次邙山之戰,歷時兩月,以北齊守衛河南成功、北周戰敗告終。還算幸運的是,周軍的損失沒有那麼慘重,史載多支兵馬“軍遂獨全”。起碼大部分兵馬平安返還了。

但是,邙山之戰的失敗,對宇文護個人的威信,對北周士氣的打擊,都是沉重的。除了王世良那一千多人,周軍沒有攻下一個地方,自己的損失反比敵軍多很多。返回長安後,宇文護帶領眾臣一齊向皇帝磕頭謝罪。宇文邕沒有追究他們。但筆者不知,宇文邕那時,有沒有暗裡對戰敗氣惱不已,有沒有像弟弟一樣萬分不甘。他是有追求、有抱負的人,大軍敗給父親的死敵,他甘心嗎?

事後,於謹的兒子於翼總結“雖為護無制勝之策,亦由敵人之有備故也。”一方面,宇文護出軍過於匆忙,完全為策應突厥犯邊而動,沒有周祥的戰爭準備。另一方面,齊軍有備而來,應對妥當,光獨孤永業多年在洛陽周圍招兵買馬。對北齊而言,剛放完你母親回去,你就出兵打我們[發怒]外交上比較丟面子。依筆者來看,周軍兵敗起碼還有兩點因素:出兵方向問題,11年後宇文邕第一次攻齊也沒成功,當年洛陽這地方易守難攻,勝利十分困難;指揮官問題,宇文護自身軍事能力不行,挑選的尉遲迥也非最佳人選——對,筆者說的就是韋孝寬。宇文護究是用人徇私(尉遲兄弟都是他表親),沒有交給更有能力的韋孝寬指揮。三方之亂韋孝寬與尉遲迥的較量證明韋孝寬在機變智謀上遠勝尉遲迥。

在戰敗的失落中,北周君臣們迎來了565年的正月。也許是邙山之戰的靠譜表現使宇文護愈加賞識宇文憲了。《周書》載:時晉公護執政,雅相親委,賞罰之際,皆得預焉。宇文憲相當受信任,許多賞賞罰罰的事都有他參與。

宇文護也委派宇文直當襄州總管。這些年,一個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弟弟,一個是同胞親弟,都與宇文邕漸行漸遠。政治的微妙讓他們不能像普通人家的手足一樣,何況宇文護太厲害了,宇文憲和宇文直別無選擇。宇文直受到宇文護提拔時,說不定還相當高興,認為有了得到高位的機會。

母親終究是偏愛弟弟的。宇文邕的內心,這時可能十分孤獨。他沒有一個親人可以依靠。他只有和朋友宇文孝伯等人在一起。

565年夏,長安頒佈了一個詔令:

“江陵人年六十五以上為官奴婢者,已令放免。其公私奴婢有年至七十以外者,所在官司,宜贖為庶人。”年齡較老的江陵戰俘,不再為奴婢。不知是不是宇文護安撫人心、挽回名望的舉措。

北方交戰不斷,南方亦生變故。這一次,輪到了宇文直出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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