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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蔡文苑 | 蔡文化研究會會長楊周靖:一代宗師謝良佐(二)

2022-02-02由 鳳凰天中 發表于 歷史

州縣德政

元豐八年(公元1085年)二月宋哲宗趙煦即帝位,次年改元元祐。謝良佐進士及第後被放外任,從哲宗嗣位元豐八年到元符三年,前後共計十八年時間。前十年,謝良佐先為縣學正,後擢升為州學正再至縣丞,主管州縣教育教化。主要負責當地州縣學即學宮的設立和完善,學舍的修建,學田的置辦,文廟的管理祭祀等。而在學正任上,可謂是舉步維艱,雖經歷了諸多坎坷磨難,也都流芳州縣。

北宋初年的洛陽地區,是唐末安史之亂和五代十國的重災區,是兵禍迭加之地。在“安史之亂”中洛陽兩次失陷。先有安祿山稱帝,後有史思明之禍,中間又有回紇人的燒殺搶掠,使洛陽地區的人口驟減三分之二,當時洛陽已成廢都。到了宋初,民間十室九空。在封建社會,農業人口是發展經濟的第一生產力。人口稀少,就意味著財政困難。到了謝良佐為學正時,雖經恢復,但宋朝的常年對外用兵,捉襟見肘的州縣財政也很難拿出多少銀兩用於教育。

謝良佐立志德化鄉里,為往聖繼絕學的宏願,激勵著他經常遊走於州縣之間,廣泛動員社會力量參與。在地方長官和州縣士紳的支援下,從一州一縣做起,取得經驗,推而廣之,歷經十數年之努力,終將州縣官學、文廟煥然一新。使士子得以教化,民風得以淳正。正是在學正任上孜孜矻矻地努力,紹聖二年迎來一通詔書,升任澠池縣令。

澠池地處豫、陝、晉三省交界處,屬淺山丘陵地帶。古有崤函關隘和秦趙會盟地,為兵家之必爭。歷史上戰亂頻仍,匪患迭出,民間疾苦自不待言。

謝良佐初任澠池,則是滿目淒涼景象。任職四年,從整頓吏制,勸課農桑做起,輕徭薄賦,與民休息,涵養民力,澠池逐漸變得風清氣正,士民樂業。另一方面,推進縣學、書院、文廟管理,修葺雲門古寺,使民間信仰有所託寄。公幹之餘在書院、學宮為士子講學。積數年之功,澠池大治。離任之時,縣人十里相送。

哲宗元符元年(公元1098年),謝良佐轉任湖北德安府應城縣令。

應城縣古稱蒲騷,縣東南部大片沼澤,與雲夢澤相連;西北部為丘陵高崗,為古鄖國邊塞之地。由於受自然環境的限制,農耕文化欠發達,民間生活相對寒苦。

謝良佐治應城,先從整頓吏治入手,又立信治訟,勸課農桑,兼以德化以教。

整頓吏治以勤政為主。從縣府官員到衙役,各司其職,不敢懈怠。胡安國初見謝良佐,見庭中吏卒,如土木偶狀威武直立,使人肅然起敬。調解民事糾紛,以立信為主,力求簡而無訟。

《上蔡謝先生語錄》中,透過與學生曾恬對話,記述了謝良佐治吏和判訟的一個側面,展示了大道至簡的治政方略。

問:“如何處理政事?”謝先生說:“我做縣令,首先立誠信給大家看。開始事務繁雜,我的誠信規矩建立之後,現在事情就簡單有序了。凡事都與大家商議,選擇一個最佳方案。比如借貸,就先約定利息不能超過本金。既然息不過本,就按實際的月數、天數償還。又規定還款期限。超期不還就治罪。如果利息超過了本金就不再受理。凡是縣衙中受我節制的小吏,我向他們說明所辦公事的要求是什麼,而且不再改變。在規定的時間內事情沒有了結,就治他們的罪,絕不寬貸。所有這些都是表示我樹立誠信的規矩。”又問:“處理事情怎樣得其要領?”謝先生說:“拿一件事舉例。比如讓捕快把案人帶到,便讓人將原告、被告、證人帶上開說:誰是原告,誰是被告,誰是見證人,很快就可以清楚案件原委。”

“倉廩實而知禮儀,衣食足而知榮辱。”淳化民風,從富民和教化入手。

在發展經濟上,應城西北部以水旱間作農業為主,鼓勵墾荒和山坡植樹種竹,東南部澤湖區除水田耕作外,鼓勵發展蒲草編織,蓮藕種植和漁業,加固堤防,確保河湖安瀾。透過輕搖薄賦,涵養民間財力。

待經濟穩定發展後,整修縣治,修葺倉廩。興辦教育,延納名師。先後興辦書院、學宮和孔廟,收公田歸學宮,保證教化有依,教化設施煥然一新。今日之應城市,學宮(孔廟)尤在,被列為文物保護單位。

謝良佐公餘授徒,“言論閎肆,善於啟發,”一時學風大興,學者蜂至。在北宋末年,應城上蔡書院,聲名鵲起,從這裡走出去一大批名人大儒:如晉江人曾恬,官至南宋大中正;胡安國,建寧崇安人,官至南宋中書舍人兼侍講,並開創了湖湘學派;胡宏,胡安國次子、南宋承務郎、理學大師,湖湘學派的開創者之一和主持者;胡憲,胡安國從子,官至南宋迪功郎,理學家、教育家,朱熹為其得意門生;鄭轂,建州建安人,重和元年進士,御史臺主簿,秘書郎;朱震,荊門人,北宋南宋著名大臣,理學家,漢上書院創辦者,荊門三賢之一;還有陳叔易,康淵等一大批重臣名人。胡安國父子在湘潭建碧泉書院,不僅為當時培養了大批名流重臣,也為之後的湖湘文化經久不衰積累了豐厚的基礎。又有晚期門生詹勉、謝襲、朱巽、毛有誠、符生等人。符姓門生,錄有謝良佐語錄九十七條,早佚,為後世不傳,實屬遺憾。

元朝應城令謝祖錦在《謝公祠記》中曾感慨道:

“上蔡謝先生昔治蒲騷(應城),其化民以德,期於無訟,簡而能慄,威而不猛。是能保我黎民亦有辭於永世!去之日,父老思之深,慕之篤,立祠祀之示不忘也。文公朱夫子記雲:胡文定公以典學使者行過邑,執弟子禮。其道隆德尊何如,非同時相知者乎。是邑乃先生過化之所,今民淳俗美,先生遺澤存焉”。

謝良佐任應城令上,可謂是將內聖外王之道發揮到了極致。

謝良佐元符三年末(公元1100年)調入京師後,當地人感恩戴德,在應城建謝公祠以示懷念。應城謝良佐祠堂是湖北、河南、浙江幾處謝先生祠中設立最早的。自宋元明清屢毀屢新,可見謝良佐在當地影響之深遠。應城上蔡書院與謝公祠為同時期,也是在全國幾處上蔡書院中設立最早、規模最大的。在湖北應城,人們視上蔡書院、謝公祠為神聖,充滿敬仰之情,是聖殿級的崇拜。

京師不遇

北宋元符三年歲末,謝良佐應城令上奉調回京。由於其屢仕州縣政績斐然,朝野上下有口皆碑,遂被吏部力薦回朝做官。事有不巧,對謝良佐德化文章頗為欣賞的宋哲宗已於當年二月病逝。因哲宗無子,朝廷立哲宗之弟神宗第十一子端王趙佶為帝。

趙佶自幼養尊處優,逐漸養成了輕佻浪蕩的性格。傳說趙佶為南唐後主李煜託生,雖不足信,但趙佶身上的確有李煜的影子。趙佶自幼酷愛筆墨丹青,騎馬射箭、蹴鞠,對奇花異石、飛禽走獸有著濃厚的興趣,尤其在書法繪畫方面有非凡的天賦。年長後又迷戀青城,尋花問柳,京城有名妓女無不與他有染。在位二十七年,自政和以後的十七年很少坐朝聽政。朱勝非《秀水閒居錄》載:

“上自政和以來為微行,每出乘肩輿,並無呵衛,前後數內臣導從,而民間指目為‘小轎子’。置行幸局,主供帳、飲膳等。局中遇出,即稱‘有排當’。次日不歸,即傳旨稱‘瘡瘍不坐朝’。閤門等處日有探侯,聞有排當,即知必出;聞不坐朝即知不歸,卒以為常。始猶外人未盡知,因蔡京草表雲:‘輕車小輦,七次臨幸’,邸報傳,四方盡知之矣。”

後宮粉黛三千,佳麗如雲,卻索然無味,便微服出宮嚐鮮,尋求別樣刺激,尤愛“飛將軍”李師師。自政和以後,徽宗經常乘坐小轎子,帶侍從數人,到李師師家過夜。專設行幸局服務其外出尋歡作樂,當日不上朝就說聖上有排當(宮中宴飲);次日未歸,就傳旨聖上有瘡痍(染病)。對於這位“青樓天子”之穢行,大多數朝臣都心知肚明而不去說破,而耿直之臣曹輔則挺身而出,上疏規諫徽宗“應愛惜龍體,以免貽笑後人”,徽宗閱罷勃然大怒,立命宰相王酺等人,以誣衊天子罪發配郴州。

在用人上又專寵蔡京、童貫、王酺、高俅等奸邪之人。當有人對徽宗寵幸善蹴鞠的高俅提出質疑時,徽宗居然說“你們有他哪樣的腳嗎”?其歪理邪說讓人無語。

似這般昏聵之君,大好河山交與其手,北宋不亡都難。

靖康之變,徽宗在被虜北行途中,驀然見杏花開,悲從中來,賦《宴山亭》:

北行見杏花,裁剪冰綃,輕疊數重,淡著胭脂勻注。新樣靚妝,豔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雨,愁苦。問院落淒涼,幾番春暮?憑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裡,有時曾去。無據,和夢也新來不做。

其相思極苦,哀情哽咽,令人不忍卒讀,被王國維稱作“血書”。箇中悽哀悲涼與南唐後主李煜又何其相似。當初立趙佶為帝時,有人諫道:“端王輕佻,不能君天下。”後人評價徽宗“諸事皆能,獨不能為君爾”。

瞭解過徽宗作為,就難怪謝良佐元符末回京多時則被冷落一旁了。後在吏部再三提醒下,徽宗召見了謝良佐。一個是豁達耿介,一身正氣;一個是聲色犬馬,又剛志得意滿,君臣相見,在廷對中自然是言不投機。一番彆扭的交流後,謝良佐認為“上意不誠”,就退而求其次,任書局朝奉郞,官階五品。朝奉郞就是個閒散官,謝良佐不習慣這種無所事事的散官生活,不久,便自求西京(洛陽)竹木場任管庫。次年(公元1101年)春,徽宗改年號為建中靖國。因前朝唐德宗李適(kuò)建中年間曾發生“涇原兵變”,德宗出逃。謝良佐與人閒聊說建中年號不祥,“恐亦不免一播遷。”遭人舉報後,徽宗大怒,謝良佐獲罪下獄,雖經多方營救不久出獄,終被廢為民。至靖康之變,徽欽二帝被金人擄去,受盡百般屈辱,死於五國城(今黑龍江處),還是被謝良佐不幸而言中,這是後話。

《聖經》上說:“上帝為你關上一扇門,定會為你開啟一扇窗。”以飛語坐罪而終結仕途,這是謝良佐人生道路上的大挫折,也是人生的一個轉折點。在常人當是莫大的打擊,而對於聖賢遭一大厄,必增一份光芒。正如司馬遷《報任安書》所說:“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厥有《國語》;孫子臏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詩三百篇,大抵聖賢發憤之所為作也。”作為精通經史早已看破世俗的謝良佐,只是人生的否泰轉換,心理上很快釋然,這就是賢者與凡俗的最大區別。卸下案牘勞形和朝乾夕惕的仕途紛擾,反覺一身輕鬆。身心稍事調整,便在縣城南關故宅開館授徒,全身心投入到著書立說和英才教育。這就是上蔡縣上蔡書院的最初雛形。

明嘉靖初總兵,官督漕運、《漕運通志》的作者楊宏《上蔡先生語錄後》:“以先生之道,假命得志於時,身秉國鈞,必能有所建樹,卓卓表現於世……後卒以讒去歸,意者德盛則招尤,學成則生忌歟?雖然,禍患之作,庸俗人處之,則抑鬱不能自解。至傑出之士,則淡乎相遭,漠乎相遇,豈毫末增損於其間哉!”

康熙親賜“天下第一清官”、清朝雍正年間禮部尚書、“禮樂名臣”張伯行,晚年曾評價謝良佐:“沉頓下僚,歷落坎坷,則上蔡先生為甚。夫以先生之才之學,誠得一展所長,其英爽磊落之氣,足以修政立事……其所鐘者粹,所用者弘,故能成其學而得其統宗。乃遭際坎陷,不獲發舒與朝者,則天也。上蔡何憾焉!”

謝良佐晚年,心無旁騖地整理文稿和專注授徒,為人生的最後一站畫上了圓滿的句號,走完了人生中最愜意淡定的一程。(來源:上蔡釋出)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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