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外面吹進來的新涼空氣，頓時感到鬱悶的心情舒暢了很多。許是多睡了倆個時辰的緣故，周身血液迴圈速度的加快，感覺到手腳有些發脹，尤其是被割破的倆根手指，在蹦蹦蹦的發跳同時，使雙手在握掌伸指時都是那麼的疼痛。這讓我深知，這是因為連續多日以來，每天都按照那種按時頂晌的勞作後，突遇避雨又貪睡十多個小時，使肌肉鬆馳下來後產生的時物鍾反應……。

隨手伸進漱牙缸，夾出已被折擠成紙卷式、又是那麼可憐歸縮在缸底裡的牙膏。想想這兩天變三天、三天又變五天刷一次牙的辦法，還是省卻不了這幾角錢的開銷，心中又是一陣的惆悵……。但也同時感到自己由原來的嬌氣，改為不適應中又漸漸地感覺沒了什麼反應、而進入可以適應的現象，到也欣慰了很多。

看來人的高低貴賤之分，如果落在同一逆境之中，誰也扯不了那種趾高氣揚的傲謾。就連這一天不刷就感覺木張難受的牙齒，不也規矩的這般沒了嬌氣……。

隨著只有在泥地裡“哧溜哧溜”的腳步聲，老隊長那渾厚略帶唦啞的話語，總是像他那風風火火的性格、人未到音已傳來：

“哈，起來了？我還以為你還不得睡到日頭歪了，夜嘞個你們年青的那幾個骨幹……”

“

哎呀，我說你們這些有文化的年青人，咋都這麼願刷牙呢？一說話滿口的大白牙。莊稼人還有時間擺楞這個？你看我這一輩子都不知牙膏啥滋味，不也是……”

嗨，望著還對著我呲了呲、他那滿口被紅茶已漬成黑褐色牙齒的馬隊長，我心裡不得不又納悶了起來……。許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的事，還是這山溝溝裡真山真水的關係？不管是少男少女，人不到十四、五歲根本沒有刷牙的資格或是習慣，只要沒有飲濃茶的陋習，牙齒最差的也只是微黃色。而像老隊長這樣已過七十歲的老年人，根本也少見有幾個豁牙露齒的。

只是那些常飲一一已經用滾燙開水沏上的紅茶，還硬在燒水留下的火炭裡，在燉成濃醬色的茶水的人，幾乎像刷油漆似的，把滿口牙齒漬成了黑褐色……。但，時常可能是被膩歪的牙床癢癢的難受時，在用當地石匠、粉匠們斷不了的白釩，用手指捏著布條搓揉一番後，仍是亮晶晶的滿口白牙。

“昨整呢？你小子腦袋瓜子好使。剛才我各家轉了一下，去了你們幾個後回來的，凡是頂雨跑回來的、全感冒了。本來這苜蓿草籽現在就有脫粒的，在有這場雨一澆一耽擱那還不得……唉，這人手本來就這麼不夠用，在有這些感冒哈哧溜星的咋整？……”

是呀，一場秋雨一場忙。一斤草籽的價值抵五六斤糧的代價，若扔在地裡多令人揪心？在說，在這資金正是集體與個人青黃不接、棘手的時候，收下來到土產供銷社便可兌現到手的現實，怎不讓這年歲已高的老隊長一一火冒三丈呢？

當然，這也讓我聽在心裡忙在手上，急忙要掀起鍋蓋邊吃邊說時，老隊長已是嘴到手到

：“嘚嘚嘚嘚得了，眼瞅日頭中午啦。上我們家叫你老奶煎兩個雞蛋在吃吧，你就說先咋辦？走，邊走邊說……。”

“你就說庫裡還有多些糧吧？…” “嗨，我說你個臭小子吔，就討你這麼點事，還獅子口大開啦？咋，又沒糧了咋地……？”

泥濘的路面，在老隊長誤解瞪眼睛一剎那的同時，一個趔趄被我攬在了懷裡，深感這多年的老黨員、堅持這麼一攤子操心的事，也實屬太不容易啦，鼻子不由得有股酸酸的感覺。

“嘎嘎嘎”的鴨子叫聲，使我知道是她家的院子有人在走動。隨著她苗條的身影那麼快的閃進屋裡時，許大媽邊用圍裙擦拭著手，邊向老隊長打起了招呼。中間隔著更加“嘎嘎”歡叫的鴨子聲，使他們倆個誰也聽不清誰說的是啥，只能是老隊長邊擺手邊喊著“沒時間”的，把許大媽快步溜星似的到是追了出來……。

而我們身後，又攢上來滿褲腿是泥的“宋迷糊”。

“俺回、回來來了，這道也太、太它媽地不…不、不好走了，老隊、隊長是不是得，得、得得多給我多記上，二就、二就二分呀？給你！”

一隻手邊用裂開懷的衣角擦著汗，一隻手掏出了一大把令老隊長擰歪了鼻子的提問：

”這是啥？”“氣門、哎就、哎就氣門線啊……” “是呀，我認識這是氣門嘴線，我問你買這個幹啥？” “嗨，嗨嘍歪，你、你…你不是你，你讓我買、說是讓，讓人們打、打打打點氣嗎？” 他那腦門重新又急出了豆粒大的汗水，眼睛瞪的比那黑白色的溜溜球還圓……。

“我日你們老宋家八輩子祖宗，擱哪掏蹬出來你這麼個、迷迷糊糊的東西？還怕是你聽不明白，特意囑咐又告訴你，買回十塊錢的去痛片，好給人們解解感冒打打氣。你它媽的到是毛毛楞楞的，買回它媽的、這麼一大把氣門線啦哈。雜種日的…雜種日的，一會都給你插進屁……。”老隊長又氣又笑的，實在是說不下去了。剛出來的許大媽也撲在溼透了的牆面上，前撲後張笑的滿大襟都是黃黃的泥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