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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飛(49):過鄂州光世造訪,訴衷腸故友交心

2022-01-08由 人過留個名丶 發表于 歷史

話說高宗因著和議達成,心中喜悅,又要安撫武人,乃贈劉光世“合眾輔國功臣”名號,進封雍國公,陝西宣撫使;贈張俊“安民靖難功臣”名號,進封少傅;韓世忠因大儀鎮大敗金軍後,置司楚州,已贈“揚武翊運功臣”名號,此次乃進封太傅;岳飛收復六郡,平定楊麼後已封鄂國公,此次得封開府儀同三司官銜,但未得功臣名號。

岳飛三詔而不受,在辭表中寫道:“今日之事,可危而不可安,可憂而不可賀。可訓兵飭士,謹備不虞;而不可論功行賞,取笑夷狄。”高宗不悅,特下“溫詔”,岳飛不得已,乃受官銜。再後,岳飛又上二札,請辭軍職,回廬山賦閒,字裡行間對議和之事不無譏諷之意。高宗先是不予理睬,後批示不允所請。

岳飛(49):過鄂州光世造訪,訴衷腸故友交心

和議既成,官員紛紛上表稱賀。高宗雖聽從了秦檜議和,卻也存了防範之心。他恐金人有詐,故不敢放鬆邊備,更不許岳飛去職。秦松深知金國實情,只瞞了高宗,倒將幾個借表諷刺的官員罷黜。原來,兀朮在金國輔助熙宗變法,已觸動各方利益,金國國內已是暗流湧動。撻懶、宗磐急於與宋議和,若宋國強硬,撻懶原是要屈己從宋的。但此情勢,秦檜、王倫卻是心知肚明的,只瞞了高宗。金人一詐,和議達成,宋到成了金之藩國,跪於金前,年年納貢,歲歲朝拜,豈不可嘆!

三月,金人歸還河南、陝西舊地,將趙氏宗族送回了臨安,卻將徽宗梓宮、欽宗及其子嗣、還有韋太后,俱扣在金國不還,找些理由拖延。王倫又送信回來,說是撻懶言說,金宋道路已通,可先開邊貿,送還之事再議。高宗也知金人還是想將趙氏皇族捏在手中,心中大憤,邊貿之事便也不鬆口,一味拖延。

岳飛(49):過鄂州光世造訪,訴衷腸故友交心

再說岳飛駐節鄂州,每曰整訓兵馬,絲毫不敢懈怠。他也知金人不可信,戰備不可松,又思高宗不許他辭去軍職,顯見也是要防範金人。乃戮力練兵,日夜訓閱。岳飛常思破兀朮“鐵浮屠”、“柺子馬”之法。岳飛探得,兀朮之“鐵浮屠”已成軍,且除去了三軍一索,不致倒一匹而拖累其餘,更添靈活機動。岳飛與張憲、王貴等人商議,欲召軍中敢死戰士,組建“殺浮屠”步軍,均配大斧、長刀,又配短斧、短刀,與張顯鉤鐮槍營合訓,專以對付金人“鐵浮屠”重甲馬軍。遍召全軍,得敢死壯士八千人,僅背嵬軍步軍中就召募了六千人,俱由張用、鄭懷統領,嚴加訓練。背嵬軍馬軍已裝備齊整,每名士兵配長刀一柄、短刀一柄,硬弓、弓箭二十支,短弩二十支。配鐵圍盔,鐵葉片皮甲。岳飛意用背嵬軍馬軍迎戰金人“柺子馬”輕裝馬軍,乃讓岳雲將馬軍分成若干獨立戰鬥組,緊密配合,與敵戰時,距離百步則七八人放箭射人,七八人短弩射馬,再以長刀對劈,迅疾衝突,集結,再衝突,務求多殺金兵。宋金雖已議和停戰,岳飛軍中卻是日夜不息,戰馬奔騰,喊殺震天。

這日,岳飛正與王佐在府內說事,門口的軍士入內來報,劉光世大人帶著親兵已到府外。岳飛大驚,急與王佐迎出,見果然是劉光世。岳飛搶步上前,就要叩拜。光世一把將他拉住,大笑道:“鵬舉,現如今我怎受得起你的大禮。我去陝西,從你這裡路過,便來盤桓兩日,順便討杯酒吃。”

岳飛道:“前兩次見到大人,都只是匆匆而別,今日大人到了我這裡,定要住上一陣,岳飛才肯放大人走的。”

光世笑道:“鵬舉,多往一陣且是不敢,陝西那邊還催著我快過去呢。正是順路,便來看你,已是十數年未曾與你好好聚聚了,甚是想念哪!”

岳飛(49):過鄂州光世造訪,訴衷腸故友交心

岳飛急請光世入府,親兵自有人安頓。入府內坐定,邊叫上茶,邊將王佐與光世介紹。王佐便來叩拜,光世拉住,不允,說道:“你便是王佐?我久已聽聞你大名了。我不喜囉嗦,你家元帥是知道的。我今日又無官事,只是來會故友,不受你的大禮的。”

吃了茶,王佐知劉光世此來,必有話要與岳飛說,便要告退,劉光世卻不允,說道:“我今日來與你家元帥閒聊罷了,你且陪我們說說話,也不冷清。”岳飛說道:“大人既要你作陪,你便留下,等會兒一起陪大人吃幾杯。”

劉光世道:“王佐,我知你大才,有些事還正想聽聽你的見解哩。”又對岳飛說道:“鵬舉,當年你義父曾對我說,他一生所收的幾個徒弟裡,他最看好你。說你定會前途無量。今日看來,你義父眼光真準哪!你的作為,已遠非你那師兄盧俊義、林沖等人可比的啦。”

岳飛道:“大人謬讚了。當年多得大人點撥提攜,不然哪有岳飛之今日。”

光世大笑道:“你這是恭維我,當年我哪裡提攜你許多,不過看你人才,略有維護,讓你去真定跟了劉合罷了。都是你自已一步步闖出來,才有今日成就啊!”

岳飛道:“我當年少不更事,殺了小梁王,哪裡有人敢收我。不是大人,我也跟不得劉合將軍哪。”

光世道:“只是一說。當年你殺小梁王,聖上是感激你的,便是今上,也是心裡有數的。這些年你雖說自己爭氣,也和那事有些關係。不然你如何受聖上如此看重?升遷之快,便是我等幾個都眼熱哩!”

岳飛道:“這些年雖則我也用了十分心力,但也是時勢所造,功勞有老天一半的。”

岳飛(49):過鄂州光世造訪,訴衷腸故友交心

光世見王佐陪著笑,問道:“王佐,你怎麼看?”

王佐道:“我家元帥能悟到時勢,便是大智慧。以屬下看來,一則元帥天縱英才,二則每國朝新立,都要用些新人。若總是老人,心也不安哪。平衡之道也。”

光世大笑道:“王佐,你果然看得深。一語道破玄機呀。”

手下進來稟告,酒菜已備好。岳飛乃請光世入席上坐,他與王佐左右陪坐。岳飛說道:“大人突然到來,也未曾先知會一聲。不然,軍內官員、將領都該來陪大人的。今日,就我與王佐陪大人飲酒說話,明日叫他們都過來。”

光世道:“這卻大可不必,我只是來你這裡閒玩兩日,不必興師動眾。薛弼、李若虛、黃啟年三人,明日當要見見。再把你那幾個義弟都叫來便行了,也是許多來未見了,甚是想念他幾個。還有你那長公子岳雲,我也頗想見見。”

岳飛道:“犬子在訓練馬軍,明日定叫他來拜見大人。”

岳飛端起酒,站起對光世說道:“岳飛不善言辭,大人在岳飛心中,一直便是岳飛的師長、恩人。岳飛敬大人,深謝大人知遇之恩。”

岳飛(49):過鄂州光世造訪,訴衷腸故友交心

光世也是感動,也滿飲了一杯,說道:“鵬舉,這多年過去了,我看你也是通達世事,極善言辭了。”

王佐說道:“我家元帥耿直,說的確是肺腑之言哪。”

光世笑道:“王佐,你家元帥的肺腑之言,我是心領的。你說他耿直,這我也認。只是你家元帥為人處事之精道,你可知?”

王佐也笑道:“倒要請大人指教。”

光世道:“先不說其他,只說與這幾路大軍的關係,鵬舉啊,就你處得最好。你每打勝仗,但凡有所繳獲,總給我等幾個都送些。你平了楊麼,封鄂國公,世忠、張俊原是眼紅,你卻一人一大船禮物送去,便都誇你,便不再眼紅你了。我軍中酈瓊,你奪襄陽六郡時,我原奉了旨,令他領軍去助你。待他趕到時,你那裡都要打完了,他也沒幫上什麼忙。可向朝廷請功時,你卻把他排在頭一個。不光給了我臉面,酈瓊對你也是萬分敬服。前些日有些歸正回來的我左護軍中人,向我說起,酈瓊知你要接管我軍,很是高興,叮囑他那些兄弟,俱要聽你號令。鵬舉,你為人之精道,可見不凡哪。不光軍中,朝中官員,不少也是敬服你的,肯替你說話。我幾個可是比不了你,往年我與世忠、張俊,三方轉了圈的要打架,幾次險些開戰。都是我等處事不如你呀!”

岳飛忙說道:“哪是岳飛會處事,只是大人們都年長於我,我做士兵時,三位大人便都已掌軍了,岳飛是敬服大人們罷了。”

光世道:“你與我們,與朝中官員,處得好倒也罷了。你在聖上面前行的兩件事,卻真叫我佩服。這第一件便是你上的《乞出師劄子》裡,不再提“二聖”之號,統稱為天眷,也不再提迎回。鵬舉呀!迎二聖回朝,乃是國策,立國之本,滿朝文武,你第一個不再提及,深合朕心哪!這第二件,便是你請立趙瑗為太子之事,此事便是我軍中些文人都認為你是自找了麻煩。邊帥議論皇儲之事,恐聖上生疑。我初聽到時,也是心驚,後細細一琢摩,你這話看似大膽,實則卻比任何表忠之言都更得力,此中深意,豈是那些酸腐文人能懂的?”

岳飛道:“我是進宮面聖時,遇上了皇子趙瑗。他雖僅十歲,且極聰慧,氣定神閒,有王者氣象。剛巧我得知金人慾立趙諶,我便向聖上提了立儲之事。我說了以後,看聖上並無反感,似還有絲激動。”

光世道:“那是自然。我聽宮中老人說,當年聖上正在內宮,忽聞金兵來襲,吃了驚嚇,後又被金人追得入了海,數番顛簸,生了暗疾,吃了無數湯藥,也不得好轉,顯見子嗣無望,才收養了趙瑗。你提立趙瑗為太子,已表露你只認今上為正統了,今上如何不喜?”

王佐道:“大人,我家元帥所提立儲這事,可有正反兩解。若高興時,便是大人說法為解;若不高興時,也可胡亂來解。我家元帥提立儲之事,終是不妥。”

岳飛道:“我也只是為國家著想,當時也並未思及太多。”

劉光世說道:“鵬舉,以往你與聖上關係融洽,我們幾個裡,顯見聖上最是看重你的。但因淮西之事,你悍然棄兵,卻是已與聖上生了隔閡。我聽說前些日你又因聖上不許你領軍去洛陽,你又鬧辭職。你這般率性而為,卻是惹禍呀!”

岳飛(49):過鄂州光世造訪,訴衷腸故友交心

岳飛道:“這兩件事,我確實做得欠妥,但確是一時激憤,沒忍住,便做下了。大人,我這次鬧著要辭職,真也是有些心灰願冷了。想我宋軍,數年苦戰,局面方得改善。聖上也曾兩次親征,發駕建康,其時真可謂上下同心,軍民振奮哪。近一年來,卻見聖上與以往已是大不同了,我宋軍已不弱於金軍,財力、國力都已大幅提升,如何還要屈己議和呢?”

劉光世道:“鵬舉,你曾說,“文官不貪財,武官不怕死,則天下事可為”。你這話,滿朝皆知。你當然不怕死,可我也知,你在江州置下了數千畝田地,數百間房宅。聖上每賞財物,你也從不推託,照單全收。有一回聖上賞你十名美女,你也未推,都收下了,這卻都是為何,豈不有揹你的不貪財?我與世忠,那更是廣置田宅,何止數千,廣置財貨,何止數萬。這些年,我被人說成貪財好色,長腿將軍。鵬舉,你十餘年前便與我相識,我可是此等人?我與世忠都如此行事,卻是為何?”

岳飛沉默不語。王佐答道:“大人,都是自毀,以安君心罷了。”

劉光世道:“鵬舉,你看,王佐也懂,你豈能不懂?我們幾個,手握重兵,若不貪財,不好色,不戀權位,那我們想要什麼,君上會怎麼想,君上可得心安?既便哪個把自己活成個聖人,人家還擔心他活成個王莽哩。”

岳飛道:“大人之言有理,大人是大毀以安君心,岳飛也是小汙以安君心哪。”

劉光世道:“鵬舉,我知你好讀書,也明大義。但不是我說你,人生長於不同環境,心性見識便不相同。你生於農家,我生於官家,聖上生於皇家。我三人看事自然不同。同一件事,你的看法,既便深合大道,也許在我看僅是尚可,在聖上看來卻是荒唐。今日既說到這裡,我索性與你明說,你我毀己以安君心,那君上屈己議和,卻是要安何人之心?”

看岳飛又是沉默,光世道:“王佐,你說。”

王佐嘆道:“安己心罷了。”

光世深看王佐一眼,說道:“鵬舉,我實與你說,這趙家天子,從根兒上說,與秦漢、隋唐的天子,是萬不能比的。當年我朝太祖,在汴京單建一庫,稱作“封樁庫”,歷數年,在庫中另屯下五十餘萬兩黃金。滿朝文武,都以為太祖要用此金廣募戰士,整軍備戰,來與遼國爭天下呢。不想太祖卻說,他是欲以此金從遼人手上贖買燕雲十六州。鵬舉,燕雲十六州,本是我中國土地,遼人佔了,不想著去奪回來,卻想著用錢去買。為何不去奪?要奪便要興軍、擴軍,武將勢力便會益盛,君心不安哪。若一朝天子,只做此想,國如何可興啊!只這拿錢買土地,拿錢買太平,我大宋可是做到了極致,敗了給錢,勝了還給錢,倒還自鳴得意,稱作羈縻。好麼,滿天下都知道,只要掀桌子,你便給錢。人家掀桌子都不過癮了,直接跑來拆了房子。我就奇了怪了,我們宋人,難不成不是漢唐後裔?如何這一干君王卿相,文人士大夫們,都把那漢唐雄氣、血性都給弄沒了。遇上狠人便與人講理、講德,還自詡有文化。不知哪個跟他講理,劈面一刀罷了。人無志不立,國無志怎可立呀!那遼人、金人數年南侵,任說都看得出,他北地蠻族都有廊括天下之志。遼人呼我為“汴寇”,拿他自已為華夏正朔。金人也已喊出了“中華一統”的口號。可是作怪,我們這華夏正根兒,倒只思自安。二帝之時,開國時的一點細末雄心更是蕩然無存,封樁庫裡的黃金早已揮霍乾淨,都成了一船船的花石崗,玩石頭都是個文化。只好些詩詞歌賦,花鳥魚蟲,金人一來,只剩個乞降。靖康之變後,我引軍北上,原是要去截擊金軍,搶回二帝的。走到半道上,也是突得淚如雨下,一時便心灰意冷了。我僅一萬餘眾,搶不搶得回來原也未知。便是搶了回來,又能如何?我劉光世自幼長於軍中,少年時便與西夏人拼殺,豈是怕死之人?鵬舉,真是心冷了啊!他好魚蟲,便叫他去做魚蟲,幹我何事?我的命不是命?我手下兄弟們便不是爺孃生養的嗎?我引軍南返後東去,方在應天擁立了今上。其實當時各路勤王兵馬,十日都可趕到汴京,可卻一個多月,無一路趕到,只讓金人將汴京擄了個乾淨。一些豬狗不如的文人倒來責備這些武人擁兵觀望,不思報效,他們怎會懂,人心是會冷的呀!他趙家的江山,他自己都不上心,又幹我等武人何事!”

岳飛聽得呆若木雞,全不知如何答話。

王佐輕言:“大人,酒多了。”

光世嘆道:“王佐,我知你大才,有些事,你比岳飛看得還透。”

岳飛(49):過鄂州光世造訪,訴衷腸故友交心

又道:“鵬舉,我到你這裡來,確是想和你好好談談。近二十年前,你到相州考武舉來見我,我便極為看重你。你今曰官居一品,擁兵十萬,我想好好與你談談,也是怕你日後吃虧呀!我長你十數歲,心裡一直把你當作個小兄弟看,我可不願你掉入那些無骨鼠輩的陷阱裡呀!”

岳飛道:“大人對岳飛提攜愛護,岳飛沒齒難忘啊!”

光世道:“鵬舉,我聽說關於叩拜金使之事,今上原本是肯依的,只是民意洶洶,金人又退了一步,最後才行了變通。聽說聖上曾言,“好歹只拜一次,便可保長久安寧”。真是叫人無語呀!我們流血拼命,原是為了去跪的嗎?此次叫我宣撫陝西,我無兵無將,拿什麼去宣國威,撫黎庶。我想金人雖將土地城池還我,必已將能帶走的都帶走了。我只去收些荒地空城罷了。我估計河南、山東、淮北,情形應都大體如此。”

岳飛道:“按此次和議,金人應歸還東京開封府,西京河南府(洛陽)和南京應天府(商丘)三京,總算可得重回舊都了。”

光世道:“還舊都?恐怕只是你一廂情願吧。去年不是已定臨安為國都了嗎?你襄陽府離三京最近,如何不讓你做準備,發兵過去接收?我從臨安走時,聽說劉錡已調回臨安,任殿前司軍都統制,他現在手裡的人馬,俱是王彥“八字軍”兵馬,有三萬七千餘人。聽樞密院裡人說,聖上有意封劉錡為東京副留守,讓他帶“八字軍”去接收汴京,說是益殿司將校三千多人,俱帶家眷一起去。你看,等金人盡數退出汴京後,劉錡從臨安出發,全軍僅家眷便近兩萬人,溯江絕淮,凡二千二百里,幾時才可到達?顯見朝廷對此次和議,也存疑慮,加了個小心,甚或對收復陝西、河南,並不熱心,只做個樣子罷了。”

岳飛問道:“大人是認為此次和議或還要生些波折?”

光世道:“鵬舉,此次和議已成,若短時間內又起波折,甚或又鬧了起來,你與世忠兩軍還可有用。我已無兵無將,便操不來這個心了。我以為,若宋金相安,戰事停個三年五載,金人再收斂些,哄著些,恐怕你與世忠兩軍便都沒了。絕被打亂建制,分遣各處。你二人也可回臨安,高高掛起,任個閒差。你若不想為官,儘可去廬山參禪。我更方便,直接回我陝西原籍去放羊,卻也逍遙。”

岳飛道:“大人所慮,王佐也曾慮到,說的話都和大人一樣。”

岳飛(49):過鄂州光世造訪,訴衷腸故友交心

光世道:“王佐是個推斷,我卻是有個實證。酈瓊不是投了金人麼,聽說還頗得兀朮器重。酈瓊有次與我閒聊曾說過,金人只逞蠻力,不懂借勢。若行守雌之策,趴個五八年,朝廷定會把幾支能打的隊伍攪得稀爛,到時候突然動手,自可一戰而定。我料酈瓊定會將此策獻與兀朮,不然此次議和怎會如此快便談妥了,兀朮這個主戰的領袖都未有任何阻攔。”

岳飛長嘆,道:“我在鄂州,一直戮力練兵,總思能徹底擊垮金人,直搗黃龍。看來無望了。”

光世道:“鵬舉,你的雄心壯志,朝內朝外盡人皆知。但先前趙鼎為相時曾對我說過,他所欲達到的,乃是棄淮保江,與金人劃江而治,要我支援他。我當時便想,一國宰輔,存的便是此心?國怎可興哪。他們文人,悲天憫人,家國情懷,那和平、安定、與民休息、發展經濟,一套一套,說得花團錦簇。我只聽著好笑,我真是想問問他,這跪著的和平安寧就這麼好嗎?安寧了你就一日吃十頓嗎?你就不會死了嗎?我雖肚子裡問候了他祖宗多回,嘴上卻說的是大人高見。後來劉麟攻淮,我便退軍當塗,也是得了趙鼎首肯的。張浚逼我進軍,聖上又到了建康,我宋軍幾路都大敗了金齊聯軍。原本形勢大好,若真一鼓作氣北伐,不說大功告成,只是奪回三京,兵指黃河南岸,應可做到的。後來在都督府,你不同意張浚的計劃,也有你的道理。但總歸都是有北伐滅金的雄心的。我當時與張浚鬧,其實是為了你。我在宮中的幾個故交,已告知我聖上欲讓你來接管我的左護軍。我故意激張浚,便是等他來罷了我。後來我自己辭了軍職,若你將兩軍掌住,北伐成功有望。不想張浚動了私心,將事情全弄亂了,才有了淮西兵變。你也不冷靜,鬧個棄軍,大好形勢,傾刻間便沒了。”

王佐道:“淮西之事,影響甚大,正是此事之後,眼見聖上便完全改了主意。”

光世說道:“我有時想到聖上,也覺可以體諒他。今日我們三人,我便將話說開了。聖上生於皇家深宮,長於婦人之手,父兄俱是了無雄心之人。他原本與帝位無望,恰逢靖康之變,得了便宜,做了皇帝。初時也是驚惶失措,後來慢慢定了神。又有一干武人爭氣,聖上也便起了一分雄心,對我等放權,擴充兵力。其時也有文臣諫言,不可讓我等勢大。聖上曾言:“漢高祖大將各將軍數十萬,方一統天下。”現在想來,聖上當年也曾心生大志。當然也可看作是形勢所迫,只能一搏。畢竟秦檜回來後,大呼議合,聖上也是支援的。只是秦檜為相一年,金人當時只是一味要滅我宋國,議和無望,聖上才定了心要打。但從現在看來,當日聖上要打,也只是個以打促和的主意。他趙家天子,哪個都無一統天下的雄心,他也不例外的。先有苗劉兵變,後又有淮西兵變,聖上那若有若無的雄心已是徹底消散了,只剩下個苟且偏安。只要能安,便是跪著安,也是願意的。聽宮內傳出的話,聖上對秦檜說,便是皇位讓金人奪去,也不能讓武人奪去。我有時也忍不住想到,這是要在一種什麼樣的文化氛圍中長出的人,才會長成這樣的性情哪。”

王佐道:“大人,若論我宋國百十年形成的文化,冏異於漢唐,根子便在一個無大志。無大志,便沒了一個打出去,與人爭勝的雄心與血性,便只得圍在自己那一畝三分地裡算計。便如一個乞丐,滿眼只能盯著手中討來的一張餅,生恐讓人奪去,便餓掉了性命。因不能從外部得來,便只能在內部爭搶,你只看文彥博當年詆譭王安石變法時所說,“與士大夫共治天下,可不是與天下百姓共治天下”,便可見一斑。好大的臉皮呀,外面搶不來,與自家百姓爭起利來,倒是兇如豺狗。漢唐之士人,上馬殺敵,下馬撫民,胸懷天下,逐利宇內。我宋之士人,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弱如婦人,軟如蛆蟲,張口便是道德,閉口就是講理,秉承著牛羊的道德,哪敢去與外部的獅虎爭利,便只能在自家的圈內逞狂。寧讓金人奪去,何其可悲呀,金人奪去的還少嗎?父死於敵國,母逼為娼妓,為人子,不能殺敵,便應自裁。但凡還有半分血性,誰滅了金人,便將這帝位讓與他又有何妨?數十代王朝,哪個不亡,哪個不死,便似他家,能傳於千秋萬世不成。”

光世狂笑,喝道:“王佐,君之論,當浮一大白。快哉,快哉。”

岳飛聽二人言辭如此激烈,唯有搖頭嘆息,倒不知如何說話。

光世道:“鵬舉,你如何說?看來不光你的北伐大志難得伸展了,恐怕還會惹身麻煩呢。”

岳飛只有苦笑。

岳飛(49):過鄂州光世造訪,訴衷腸故友交心

王佐道:“我家元帥若不太過執著,應也無事。只是元帥心性如此,曰後之事,便難預料了。”

光世道:“王佐所言甚是。鵬舉,當年諸路大軍,只你一路聖上最是放心。當時你最是聽命,叫進則進,叫退則退,絕不拖延。但老話說:“良禽擇木而棲,良臣擇主而侍”。你這良臣侍了今上這個主,若臣有抱負,主也有雄心,則是一番君臣風雲際會,如管仲之於齊桓,衛青之於漢武。但若臣有雄心,主卻沒有大志,那臣可就是主的一塊心病了。鵬舉,你若能再象往年一樣,俯首聽命,不執著於你的雄心壯志,我料聖上也能容你。但我也知,你是英雄,不是楊析中、吳德之類的鷹犬,有些事你是斷不肯幹的。如此,則君臣間嫌隙會益深。鵬舉,你要好自為之呀。”

岳飛說道:“此次和議達成,我也覺心灰,請辭軍職,聖上卻不允。”

光世道:“鵬舉,你若真是灰了心,如何又想去洛陽窺探金人?如何你這鄂州軍營裡,日日操練不休。你不比我,我退得出,你卻不能,除非人家把你趕走。我一軍軍紀太差,名聲太臭。你卻不同,你在軍內、民間,聲望太高。你不是辭了軍職便可了事的。但凡你在,只要天下有變,你振臂一呼,必然應者景從。你若想全身而退,只有一法,但你恐怕也辦不到。王佐,你可知是何法?”

王佐道:“扔掉北伐大志,扔得天下皆知、皆信,安心做個順民。”

光世笑道:“那你看,你家元帥可做得到?”

王佐道:“斷難做到。元帥因有大志,方成大業。若叫元帥放棄一生執著的信念,恐怕元帥是萬萬不肯的。”

岳飛道:“當年劉浩大人在湯陰募兵,我去投他,家母在我背上刺下“精忠報國”四字。這四個字已成為我一生的信念。我只努力去做我認為該做之事,也就心安了。至於日後,甚或身後之事,我是不去計較的。橫渠先生所遺名言:“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岳飛奉為圭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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