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是長篇系列文章《激盪四百年》的第597篇

太清三年（公元549年）二月二十四，侯景上奏道：“永安侯蕭確、直閣趙威方頻繁隔著柵欄罵臣道：‘陛下同你訂立盟約是他自己的事，我反正終究要打敗你。’臣乞求陛下召永安侯與趙威方入城，臣將立即指揮部隊返回北方。“蕭衍遂派吏部尚書張綰去召回蕭確。

二月二十五，蕭衍以蕭確為廣州刺史，趙威方為盱眙太守。蕭確屢次啟奏蕭衍，堅決推辭，不肯進入臺城，蕭衍沒有答應。

無奈之下，蕭確先派趙威方進城，自己想奔向荊州和江州。邵陵王蕭綸流著眼淚對他道：“臺城被圍已久，陛下處境危險，作為臣下和兒子的心情，就和遭受沸水與大火差不多。所以，我們暫且與侯景訂立盟約，打發他離開，再作其它打算。計劃已定，你怎麼能夠抗拒與違反呢？”

這時，臺城使者周石珍、東宮主書左法生正在蕭綸的住所，蕭確對他們道：“侯景雖然說要撤離，但沒有解除長圍，他的意圖由此可見。陛下現在叫我進城，對局勢能有什麼作用呢？”

周石珍回答道：“陛下叫你這麼做，你哪能推辭？”蕭確還是不肯入城，蕭綸大怒，對趙伯超道：“你替我把他殺了，提著他的頭顱進城！”

趙伯超揮起腰刀斜眼看著蕭確道：“我雖然認識您，可手中的刀卻不認識您。”蕭確這才流著眼淚進入臺城。

蕭衍平時經常吃素，隨著臺城被包圍的時間一長，御廚裡的蔬菜都吃光了，他就開始吃雞蛋。趁著使者能夠與臺城暫時取得聯絡的機會，蕭綸呈送給蕭衍幾百個雞蛋，蕭衍一邊親手剝雞蛋，一邊哽咽抽泣。

此時，湘東王蕭繹的部隊駐紮在郢州的武城，湘州刺史、河東王蕭譽的部隊駐紮在青草湖，信州刺史、桂陽王蕭慥（音同造）的部隊駐紮在西峽口，他們都藉口要等待四方援兵，停在原地按兵不動。

中記室參軍蕭賁為人耿直，看到蕭繹不盡早向下遊進發，心裡非常反感。有一次，他和蕭繹玩一種叫做雙六的遊戲，吃了子卻不拿下，對蕭繹道：“殿下全然沒有下的意思。”蕭繹惱羞成怒，從此對蕭賁恨之入骨。

得知蕭衍和侯景訂盟，蕭繹準備回師，蕭賁對他道：“侯景以臣子的身份帶兵攻打皇宮，如果他現在放下武器，那麼等不到渡江，一個小孩子就能殺掉他，所以他必定不會這麼做。大王擁有十萬大軍，還沒看見叛賊就撤退，這是為什麼？”

蕭繹聽了很不爽，沒過多久，就找了一個理由殺了蕭賁。蕭繹固然不是什麼好人，但蕭賁又何其不智呢？

趁著與蕭衍講和的機會，侯景將東府的大米運進石頭城，事情辦完後，王偉聽說蕭繹的部隊已經撤退，援軍人數雖多，但互不統一，便勸侯景道：“大王以臣子的身份發動兵變，包圍皇宮，逼辱妃嬪，毀壞宗廟，犯下的罪行罄竹難書。事已至此，您還想全身而退嗎？背棄盟約而取得勝利這種事，自古屢見不鮮，希望您暫且觀察事態的發展。”臨賀王蕭正德也對侯景道：“大功眼看告成，怎可放棄呢？”

於是，侯景決定撕毀盟約，還上書將蕭衍狠狠奚落了一番，上書曰：“臣正準備離去，所以冒昧地陳述直言。陛下崇飾虛誕，惡聞實情，視妖異為祥瑞，而對天譴置若罔聞。您解說六藝，排斥前儒，效法王莽；您用鐵鑄貨幣，輕重時常變化，是公孫述之所為；您還濫授官爵，亂刻官印，官職像爛羊頭一樣不值錢，以致朝綱混亂，這是漢朝更始年間、晉代司馬倫的風氣；豫章王蕭綜視您為仇敵，邵陵王蕭綸在您在世時，便把一個老頭裝扮成您加以捶打，和石虎無異；您還大肆建造佛塔，造成極大的浪費，使得百姓飢餓不堪，這分明又是當年笮融、姚興佞佛的再演。”

侯景又道：“建康皇宮奢侈過度，您卻只跟主書一道決斷機要，政務要透過賄賂才能辦成，宦官豪奢富足，僧人產業殷實。太子一味喜好珠寶，沉湎酒色，所言都是輕薄之語，呤詠皆是淫詞豔曲；邵陵王到處殘害百姓，湘東王屬官貪婪放縱；南康王、定襄王的僚佐個個沐猴而冠，宗室遠親都封王封侯，而臣到這裡已經一百天了，有誰真的前來保衛王室呢？像這樣而能國運綿長，聞所未聞。昔日鬻拳以武器強諫楚王，楚王最終改正錯誤，臣今天的舉動，又有什麼罪過呢？臣希望陛下受到這次懲罰後，能夠警戒自己，放逐那些佞小，接納忠臣，這樣就能使臣不用再次發動兵變，陛下也不用蒙受圍城之辱，對百姓來說也是大幸！”

侯景的這道上書可謂誅心之論，將蕭衍的底褲扒了個乾乾淨淨。想當年，蕭衍從襄陽發兵，一路勢如破竹，從蕭寶卷手下奪取江山，是何等的意氣風發，沒想到今日不僅被侯景耍得團團轉，還被他指著鼻子罵，蕭衍既羞慚又憤怒，決心和侯景拼個魚死網破。

三月初一，蕭衍下令在太極殿前設立祭壇，稟告天地，以侯景違背盟約為由，舉起烽火擂鼓吶喊，準備與侯景繼續戰鬥。

然而，蕭衍拿什麼來和侯景拼呢？當初，城門關閉時，城裡有男女十幾萬，披甲將士兩萬多，被圍困的時間一長，大多數人身體浮腫，氣喘吁吁，死者十之八九，能夠登上城牆的不滿四千，全都瘦弱不堪。

臺城裡的道路上，到處橫躺著無法掩埋的屍體，腐爛後流出的汁液積滿了溝渠。此時此刻，大家仍然將希望寄託在援軍身上。

而城外的柳仲禮只知聚集歌舞妓女，終日設宴尋歡作樂，將領們天天去向他請戰，他一概不準。

安南侯蕭駿勸說蕭綸道：“臺城危機已重，都督卻不去救援，萬一真的發生不幸，殿下還有何臉面在世上立身呢？我們應該把部隊分成三路，出其不意地攻打叛賊，一定可以取勝。”蕭綸不聽。

柳津登上城樓對柳仲禮道：“你的君王與父親正在受難，而你卻不能竭盡全力救援，百世以後人們會把你說成什麼人呢？”柳仲禮毫不在意。

對於柳仲禮來說，他是從鬼門關上回來的人，在生死麵前，一切都是小事，只要能多活幾年，哪管死後罵聲一片？

蕭衍向柳津詢問計策，柳津回答道：“陛下有邵陵王這樣的兒子，臣有柳仲禮這樣的兒子，他們不忠不孝，叛賊怎能平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