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3號，我們夫妻兩個帶孩子回孃家。

父親過去經常叫我們沒事可以趕緊回家去。午飯後，我們照例辭行打算回家，不料，今天父親一再留我們多坐一會，我突然不習慣了！

01-

父母開的是便利店，面積不大，兩個店面陳列得滿滿的，一張飯桌勉強放在冰櫃旁，廚房和午休的房間在後半部分，每個空間都塞得滿滿，幾紅色高塑膠凳子只能套疊起來，節省空間，有人來坐歇，才會拔出凳子給大家坐。

除了空間窄，不好多留人聊天坐談，父親一向孤僻冷傲、甚至極端的性格是主要的原因。

每一次吃完飯，他總是說，

“也沒什麼事了，店裡窄，客人買東西不好走動，你們可以回去了……”

父親這樣的話說多了，我也就習慣了。

我的家，有父母卻沒有家的溫暖，我們四目相對，程式化的表面問候之外，再無過多的交流。

而半個月回去一次的頻率我不敢減少，少回一次反而父親覺得長大外嫁了，不著家了。

之間的相處就像漲潮前的海面，看似表面風平浪靜，底下實則波濤洶湧。

每一次回孃家，我都是壓抑的，這份壓抑其實持續了十幾年。

帶孩子回去也如此，父親並不會像其他姥爺一樣因孩子的到來，一家人熱熱鬧鬧而開心。

相反，他覺得吵雜喧鬧，孩子哭哭啼啼的，鬧心。

過去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兩個外甥如此不招他待見。

02-

今天在店裡吃午飯，我看到他給大毛夾了好幾次牛肉，破天荒地和大毛開玩笑比賽誰先吃完，毛毛吃完飯他竟然帶孩子去洗手……

我吃完飯走出店門口，看見了一個令我熱淚盈眶的場景：

父親坐在店前的臺階上，前面是幾盆他栽種的花花草草，大毛蹲旁邊，父親慈祥和藹地和孩子在翻找蟲子、講花草素事，大毛瞪大了眼睛，耳朵豎得直直的。

隨著一聲尖叫聲，大毛跳上父親的身子，抱得緊緊的。

原來雨後一條蚯蚓從葉子底下跑出來了。

我在他們背後靜靜地觀察，大概隔著四五米，我隱約看到了父親頸部上、耳際旁的白頭髮，老人斑爬上了他皺巴巴的眉頭。

他抱著大毛，透過輕薄的短袖衫下，我第一次覺得父親瘦骨嶙峋，尤其是背部脊椎骨瘦得那麼突兀。

這位過去經常“凶神惡煞”、高大強壯的男人這些年暴躁極端的性格沒改變多少，卻正在慢慢老去……

那一刻內心“咯噔”一下，特別難受。

03-

13年前，哥哥的離開，父親白髮人送黑髮人，外加生意落敗，從小自尊心強的父親精神上受到特別大的打擊。

後來，換了生活環境下到晉江做小本生意，日子慢慢平靜下來。

十幾年過去，債務都已還乾淨，父親卻始終沒能從哥哥離開的陰影中走出來。

這十幾年我一直心疼母親。

她既當男人又當女人，把一個家一個店打理得有模有樣，外加一份廠裡拿貨的手工，沒日沒夜地經營著，經營著我的家。

這十幾年，我始終對父親有所埋怨，甚至看不起他。

我不明白他為何如此軟弱，時間過去那麼久了，還是走不出來，我一直認為男性應該更加強大，承擔起為家人遮風擋雨的職責，而他時常自怨自艾，覺得整個世界都欠他的。

我最無法理解他為什麼折磨自己不夠還要折磨身邊人，脾氣極端起來把整個店都砸了，把母親也罵得什麼都不是。

這十幾年，對於我，他倒是從來沒有責備罵過。然而，我高考落敗令他失望至極，每逢老家人談及兒女在哪個單位發展，他會落寞地低頭，把話題岔開。

本該讓他驕傲的女兒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讓他失望。

哥哥走後，父親流著淚要求過我要入贅，我卻從骨子裡反感至極，壓根不當回事。

當我大學畢業後把準女婿帶回家，先生從苦力、耐力、孝順多管齊下，最終父親卻也沒再提任何入贅的事，唯一要求婚前男方要有一套夫妻共有的房子。

除了覺得奪得勝利，年少無知的我沒再多想這其中的父愛。

當我生了大寶，出產房後心疼我、為我捏一把汗的是父親，一再叮囑我，“生完了，好好鬆口氣，把身體調好……。”

當我懷了二寶，父親陌生得可怕，一個電話過來叫我去流產，他說：

“一個大寶你都累成這樣，再生一個，有你熬的！馬上去做人L，人家L產千千萬萬，你L產怕什麼身體不好……”

我實在沒辦法接受這是一個曾經把我捧在手心裡的父親說的話，那天我淚流滿面，痛恨至極。

這就是我的父親，矛盾、痛苦、極端、不會表達溝通的父親。

身邊人與他相處戰戰兢兢，生怕說錯做錯讓他大發雷霆。

作為她女兒，在我為人母日夜操勞的這幾年，我似乎對他多了一些理解與包容。

每次回孃家，帶著孩子大包小包，孩子吵鬧也沒能好好安靜坐會。

後來我發現，只要我帶著孩子回去，吃完飯，父親都會趕我回家。

“飯也吃了，店裡窄，孩子吵來吵去，你可以回去了……”

最開始聽到這些，我心裡難受，“敢情我回孃家就是為了一頓飯。為什麼你做外公的，不能幫忙帶帶孩子，哪怕陪他們玩一會孩子都會覺得開心……”

後來回去，孩子只找外婆，不理外公。場面問候也是隔著遠遠的。

“外公……。”

而父親反應也可笑至極，坐在收銀位置上，眼睛瞟一眼外甥，皮笑肉不笑，“嗯！”

然後若無其事發他的呆，孩子慢慢與他越來越遠。

他一個人越來越孤寡，經常坐在靠椅上，雙手抱膝眼睛無神地看著外面馬路……

日子被瑣碎日常推著前進。

石獅晉江隔著半小時車程，我們例行慣例地一個月回去一次，每次吃完飯父親都會“趕”我們下來。

店裡空間小沒地方坐只是表面原因，根本還在之間我們之間內心的距離越來越遠，沒話聊，四目相對，難受，還不如一個人落得清靜。

04-

孩子與他的距離就是這樣在不經意間拉開的。

好在，孩子越來越大，越來越活潑主動，不像成人越長越生硬，越生硬越疏遠。

這幾次回去，我發現大毛喜歡上外公的電驢，爬外公肩膀上看高高，妹妹也開始小眼神去觀察外公，偶爾給他一個甜甜的笑……

無論過去發生什麼，孩子始終在當下，純粹地展現每個階段的天真爛漫，這是一份特別大的力量，也是一條堅韌的紐帶，連線著我和父親。

今天心平氣和下，我回想起高中時代的一個細節。

在高中的時候，父親經常發簡信給我，說他心裡難受，想哥哥了……

我知道這是父親的傾訴，我都會耐心安慰他，給他力量告訴他還有我在。

到我離家讀大學、工作後，距離遠了，生活學習忙碌了，再也沒收到父親的“傾訴”資訊。

聽母親說，父親後來每天會寫日記，也不知道寫什麼，有時候寫完自己會眼眶溼潤。

婚後三年兩胎，我的小家庭生活更忙碌瑣碎，更無暇顧及到父親的內心世界。

看著孩子主動、純粹真誠地靠近他們外公，我看到了那份久違的微笑，然而這一刻父親的眼角、眉心間滿是皺紋，這份擠滿了歲月的滄桑的微笑讓我心生疼痛。

05-

“毛毛，下午下雨公園去不了了，我們要回家了……”，我看了看時間，心想，吃完沒什麼事差不多可以下去了。

“下去你們也沒幹什麼，孩子在這裡玩挺好的，不用急著回去……。”

父親竟然留我們了，父親竟然不急著趕我們回去了。

我看了先生一眼，我們互相瞪大了眼睛，彼此抿嘴一笑。

這是多大的開心事！！

看著大毛和外公在店門口把弄花花草草，妹妹在一旁屁屁癲癲地送水，多希望這畫面能停留。

我們不去打擾，我和母親在店裡坐著，給她背部刮痧，先生在看報紙。

回家的時候是傍晚五點了，這是婚後在孃家待得最久的一天。

回來的路上孩子玩累睡著在我懷裡，我看著車窗外，深深吸一口氣，嘴角上揚給自己一個淡淡的微笑。

父親這一生，從哥哥離開後，把所有的希望和寄託放在我身上。

說我不爭氣也是，壓力過大好像也對，終究沒能讓父親“順心”。

現在看來最根源在於，這些年，我其實也在走“我最討厭的父親”的老路，我的身上都是父親的影子。

我們一樣的脾氣臭，一樣的性格急躁；一樣的心氣高……

這些個一樣，讓我們同級相斥，越用力越離遠。

心與心的隔閡是一層冰，需要用愛和溫暖化開，我應該像孩子學習，是孩子們的純粹與真誠，為我們父女架起了溝通的橋樑。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願你我都能在內心留出時間、空間，以及那一份共情給你至親的人。

寫下這篇我與父親之間故事，記錄我的成長以及我們之間愛的再次流動，此刻我的內心是幸福溫暖的，也希望把這份溫暖傳遞給你。

你和你的父母之間有什麼難忘的故事可以分享，歡迎在評論區留言交流，讓愛流動起來。

本文作者：鳳凰康，2個孩子的媽媽，瑜伽導師，早睡早起的自由寫作者。在這裡寫生活與成長、也分享瑜伽，感恩走進我生命中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