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走四方——山中小導遊

綠今

前年春節，接到大學生小許發來的簡訊：“再來九龍潭，我免費做導遊。”一下子，小許鮮活的形象馬上浮現在我的眼前。我想起九龍潭之行。

那年，暑假最後的一天，我們來到興隆九龍潭風景區。這裡的遊客已經稀少、車場寂寥。 剛下車，小販們就翹首張望，還跑來一幫孩子。一個落腮鬍子撂下冷食攤子迎向我們：要導遊不？我們搖頭。他帶著孩子們緊跟其後。買了門票，我們環顧進山的道，落腮鬍子又說話了，“山裡地勢複雜，進去容易出來可難啊！”我們沒理他。他還在爭取機會，“叫個導遊吧，省時間、不迷路。農家的學生剛考上大學，放假掙點學費，念個書不容易！”說話間站出一女孩，留著齊耳短髮、面孔黝黑，一雙細眼鑲嵌在小圓臉上。她身著白體恤，黑短褲。腳穿藍拖鞋。靦腆中透出渴望。看來說的就是她。她和眼前的我外甥一樣大，也剛考上大學，竟能獨立進山作導遊，我們馬上露出讚賞的目光，女孩看到我們點頭，面露欣喜，一步躍到我們前面。

她帶隊從坡下進山，沿著左是叢林，右是溪流的小道前進。綠影婆娑，眼前洞開，馬上進入神奇的世界，美妙的仙境伸向縱深。女孩訓練有素地講述九龍潭的來歷，幾步一回頭，一會就和大家混熟了。林間傳來鳥囀，女孩露出天真，嘴裡發出呼哨，她告訴我女兒，那是“王剛哥”，接著就講起古老的傳說。 前行中，她有時是蹦跳的小鳥，有時是有經驗的導遊，有時又是真正的山裡人。她姓許。高考以570分考取了東北林大。她說，從初中就住校，出山一次不容易，要走幾十裡才到汽車站。這時，有人搭話，“山裡的孩子，沒有城裡的條件，啥苦都能受。”原來是後邊的穿藍衣褲，戴黑帽的瘦老漢在介紹，他時時幫我們過河、上山。碧波盪漾的狻猊潭，千瀑狂瀉、溪潭珠聯。女兒和外甥要去潭後探幽。小許說：“你們不知深淺，我來淌路。”水沒到膝蓋，她慢慢前行。多麼好的孩子，她比城裡孩子有太多的勇敢、無私、善良。她所做的已超過導遊職責，我們的孩子應向她好好學習啊！又攀山了，老漢喊了一聲：“我不跟去了！”原來，他是小許的姥爺，小許說：“每次進山姥爺都送上一程。”在半原始的山林裡，孩子做導遊家長怎能放心？古稀老人跟著進山護航怎能不勞累？ 走上懸空的棧道，天梯細窄；山下萬丈深淵，令人心驚膽戰。小許搶先跑上陡梯，轉身俯首拉我上去，再拉第二個……貼著石壁把著鐵索下行時，她又快步跳下階梯，接住迎向她的一雙雙手臂；過石板橋時石縫溪花飛舞，我們躑躅不前，她跳到水中，說：“水不深，別害怕！”她一翹腳，拖鞋滑脫，被水漂走。她光著一隻腳去追鞋，我們喊著：“別紮腳！”還是把腳扎破了。她把鞋抓回來，趿上，連說：“沒事、沒事。”又在水裡立起腳尖，手舉過頭頂夠著橋上人的手把大家牽到對岸，然後甩甩拖鞋又跑到前面。在山腳下，一條小蛇盤踞當道，斑斑花紋透出森森的寒氣。兩個孩子縮回老遠。小許把手放到嘴前：“噓！別動啊！我來看看。”就躡手躡腳走到它跟前。她雙手扶膝，低頭觀察，順手摺了一根青枝，輕輕觸動，倏地，小蛇飛快地跑進草叢，她說：“哈哈！是小蛇睡著了。”兩個孩子對她欽佩有加，拉著她合影時，小許的臉上笑開了花。

傍晚響起驚雷，我們快步返回。遠遠的坡上有人張望，近看，仍是落腮鬍子。看到大家凱旋歸來，他高興地打著招呼：“玩好了，坐這歇歇，他把冷食攤的凳子拉向前。小許說：“他是我大舅。”“我說呢……一個孩子勤工儉學，牽扯了一家人的心啊！” 我們上了車，車開出很遠，小許還在招手。

山中小導遊，像雛燕在老燕的呵護下放飛，經過磨礪和錘鍊飛向藍天。苦難是人生的財富。懷揣此囊，今後，當隻身在外，她一定能夠克服各種困難，獨當一面，成為棟樑之材。懷著對她新學年的衷心祝福，我們離她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