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1095年11月28日，法國南部的小城科勒芒，天氣寒冷，彤雲密佈，雪花斷斷續續。

在教堂的廣場上，卻密密匝匝擠滿了人，都在聆聽上帝的聲音。當聽到激動處，整個廣場就爆發出震耳的呼聲。

只聽一個充滿戰鬥、極富煽動激情的聲音在廣場上空迴盪：“一個來自波斯的民族，塞爾柱突厥人…侵佔了我們的聖地——耶路撒冷，他們在大肆蹂躪上帝的國度，毀壞基督教堂，擄殺虔誠的上帝子民，汙辱貞潔的婦女，貪婪地飲著受洗兒童的鮮血…”，“懇求你們——不是我，是主親自勉勵你們，基督的使者們，督促一切有封爵等級之人，乃至所有騎士、士兵、富人與窮人，都必須迅速予以東方基督教徒援助。把兇惡的民族趕出我們的領土…”，“讓我們投入一場神聖的戰爭，一場為主而重獲聖地的偉大的十字軍東征吧！”

聽到此處，廣場上每一個聽眾都激起了對突厥人的仇恨，集體發出要打到東方去、要報仇的呼聲。

等呼聲逐漸平息，那個人繼續演講：“那個地方。。是上帝賜予以色列後嗣的，遍地流著奶和蜜，黃金寶石隨手可拾…是另一個充滿歡娛快樂的天堂。我們這裡到處都是貧困、飢餓和憂愁，…老人幾乎死光了，木匠們不停地釘著棺材，母親們悲痛欲絕地抱著孩子的屍體。東方是那麼的富有，金子、香料、胡椒俯身可拾，我們為什麼還要在這裡坐以待斃呢？”

又停了片刻，先讓大家在心裡思考對比一下。

接著繼續演講，“毫不遲疑地到東方去吧！…凡參加東征的人，他們死後的靈魂將直接升入天堂，不必在煉獄中經受煎熬；無力償還債務的農民和城市的貧民，可免付欠債利息，出征超過一年的可免納賦稅。凡動身前往的人，假如在途中，不論在陸地或海上，或在反異教徒的戰爭中失去生命的，他們的罪愆將在那一瞬間獲得赦免，並得到天國永不朽滅的榮耀。”

這才是最激動人心的話語。在場的人呼聲更高，持續時間更長。每個人臉上都充滿了對東方的嚮往！

最後，演講發出最後呼籲，“向著東方出發吧！不要猶豫，不要彷徨，為榮耀我主，去吧！把十字架染紅，作為你們的徽號，你們就是十字軍，主會保佑你們戰無不勝！”

整個廣場的人都呼喊起來，掌聲一浪高過一浪，忘卻了寒冷，忘卻了飢餓，只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恨不得立馬就踏上征途，去追逐上帝給予的無上榮光以及無窮無盡的財富。

這是一次震爍古今的演說，也是一篇極富號召力的戰鬥檄文。即使現在讀來，也不免令人血脈噴張，激情與豪情瞬間被激發出來。

這位演講者就是當時的羅馬天主教教皇烏爾班二世。他的此次演講，就拉開近兩個世紀十字軍東征的序幕。

這位教皇為什麼要做這次演講？為什麼要號召教徒東征？十字軍東征到底發生了哪些事？東征的結果如何？由於牽扯的國家、人物眾多，下面就一點點來捋清楚。

烏爾班二世

一、來自拜占庭帝國的求救

耶路撒冷被穆斯林佔領，不是一天兩天了。

早在公元638年，阿拉伯帝國就已經控制耶路撒冷，稱之為古斯都。後來，阿拉伯帝國內部分裂，分為什葉派和遜尼派，什葉派就是佔據埃及的法蒂瑪王朝，遜尼派就是原阿拉伯帝國，都城是巴格達。

這兩派戰爭不斷，耶路撒冷也是在這兩派之間來回倒手。基督教堂動不動就被摧毀，基督教徒時不時就被虐殺。

但這麼長時間裡，西方教會也沒有發動收復聖地的戰爭。這是為什麼？原因可能就是羅馬帝國分裂為東西羅馬帝國後，羅馬的天主教和後來拜占庭帝國的東正教已經分裂，屬於兩個派別，都認為自己是基督教正統，互相視為異端，互相開除對方的教籍。耶路撒冷在拜占庭帝國管轄下，這樣，羅馬的教會也沒有理由且也沒有力量來收復耶路撒冷。

可是到了塞爾柱帝國逐步起來以後，拜占庭帝國與塞爾柱帝國之間的戰爭不斷。一個龐大而老弱的帝國如何能抵抗得住剛剛崛起的帝國，戰爭的結果就是拜占庭帝國統治下的小亞細亞被戰領，帝國皇帝也被俘虜過，都城君士坦丁堡隨時面臨被攻破的危險。

拜占庭皇帝阿歷克修斯一世自己對挽救帝國命運已無能為力，只好向西方教廷求救，並表示希望教皇能派兵拯救帝國，東正教將歸順天主教，由教皇統一領導。

實際上，羅馬教廷一直想讓東正教改宗，統一到羅馬教廷下面。但這種事那有那麼容易。還是烏爾班二世前任格里高利七世擔任教皇時期，格里高利曾想過在拜占庭與突厥人戰爭期間，組織一支軍隊，以援助拜占庭、拯救基督教徒為名，順勢統一東西方教會。但由於教會與世俗君主之間的矛盾，一直到格里高利去世此事也未能成行。

現在烏爾班二世的機會來了，真是天賜良機。烏爾班二世對當前歐洲整個形勢非常明白，各國戰爭不斷，天災頻發，老百姓日子困苦，各種矛盾尖銳。只要給個機會，把這些人鼓動起來，順手給他們指個道，就能夠把這些人引到征討東方異教徒上面來。於是，教皇就著手開始準備。

所以說，來自東方拜占庭的求救是發生後面一切的契機。

二、教皇的準備

這個事怎麼入手，才能發揮最佳效果，這是首先要考慮的。在羅馬隨便發出聖諭，有多少人買賬很難說，效果更無從談起。一是教會與幾個國家君主之間不對付，互相不服氣；二是教會內部也存在反對派。因此，要想把這個事做起來，必須在一個特殊的氛圍下，用恰當的語言從心底把他們打動，讓他們自己真心實意的去做。

教皇於是在1095年3月，先在義大利的皮亞琴察召開宗教會議。在會上作了一番演講，效果一般，不夠狂熱。

這種事必須讓與會者達到狂熱，頭腦一發熱，就不會冷靜思考，情緒就會佔據上風，剩下事由情緒來操縱就好辦了。教皇一看，這肯定不行，只是口頭上表示贊同東征，說不定經過一晚上的思考，第二天就變卦了。看來促成此事還要想別的招。

教皇把歐洲各國從心裡過了一遍，看哪個地方是突破口。經過一番分析，還是要從老家法國入手。

這幾年，法國連年災荒，發生了嚴重的饑饉和瘟疫，老百姓日子苦不堪言，各地反抗封建主的事件此起彼伏，使得封建主日子也不好過；空有頭銜的騎士早被趕出家門，自己到外邊謀生，在這種情況下，只有嘯聚山林，靠打家劫舍過活。總之，法國各個階層的人都需要一個發洩口，將這種悶氣與火氣發洩出去。這就是群眾基礎，只有找準物件，才能把事辦成。

烏爾班二世教皇決定利用這種情緒，把他們埋藏在心底的怨恨激發出來。

於是在1095年夏天，教皇到了法國。開始幾個月，先到各地走走，先向各地教會和封建主吹吹風，這是預備工作，讓這些人心裡有個底，同時也看看他們這些人的反應。

幾個月後，教皇來到了法國的科勒芒，以召開宗教會議的名義號召各地教會的人員參加，不管哪個階層的，來得越多越好。教皇號召的會議，那是很有號召力的，各地教會的主教、教士，想湊熱鬧的騎士、農民、無業遊民等等吧，都來了。教皇召開的會議前幾天討論了教會的一些事，這都是無關緊要的，主要為最後一天做準備。

到了11月28日這天，就像開頭那一幕，教皇發表了震人心魄的演講，就是這篇演講，影響了後續的歷史程序，改變了歐洲與東方、基督教世界與伊斯蘭教世界的歷史格局。

烏爾班二世演講

後面發生的系列十字軍東征事件，給人民造成極大苦難，但也對東西方融合，推動歷史發展，起到了巨大作用。後來，在選擇影響世界的100個人物時，烏爾班二世也名列其中，這是當之無愧的。

東征的情緒已經激發出來，還要趁熱打鐵，把後面的事儘快確定下來，以防後面再發生變故。這次會議確定1096年的8月15日為出征日期，參加出征的人及其財產要交給教廷保管，各個國家要團結一致，互相之間先停戰三年。十字軍東征這事就這樣確定下來。

教皇后面還繼續到各地去視察工作，巡迴演講，反正就是鼓吹東征有多麼神聖，有多少好處，東方有多少多少財富，金銀遍地，珠寶滿坑。還有不管你是什麼人，謀殺犯也好，強盜也好，姦淫犯也好，不管犯過什麼罪，只要參加了十字軍，這樣上帝就免除你一切罪愆，還能上天堂。

就這樣，十字軍東征的前期工作已順利完成，事態將按預想的思路自動進行下去。教皇也感到滿意，就等著統一基督教的那一天到來。

三、第一次十字軍東征前的東征

時間很快就到了1096年，剛開春，就有人等不及了。這些最迫切東征的肯定是底層窮苦人，他們急需食物和財富，演講後這幾個月，一直在情緒亢奮中度過，心中的美好生活要來了。但現實還是需要填飽肚子的，就盼星星盼月亮的等著出征這一天。

人開始騷動起來，逐漸聚集。大概有五六萬人吧，有個修士叫皮埃爾的，鼓動鼓動，就帶這幫人踏上東征的征途。這支隊伍算是敢死隊，啥東西也沒有，要吃的沒吃的，要目標沒目標，衣衫襤褸，武器簡陋，所以被稱為窮漢十字軍。這支十字軍上路後才知道沒有人管飯，只好到處劫掠，走哪兒吃哪兒。其戰鬥力也可想而知，還沒到地方，就損失大半，剩下的很快就被消滅了。

這次不算是正式的東征，算是東征前的一個小插曲。由此也看出，窮苦人是革命最堅決的一股力量，因為沒有什麼可失去的，失去的只有鎖鏈，說不定得到的是整個世界。這算是價效比最高了。

真正的東征即將開始，各色人物將紛紛登場，各種勢力將你來我往，在歐洲至中東這塊遼闊的大地上將上演一幕幕精彩的劇目。

附：烏爾班二世教皇的演說

《拯救聖地》

各位敬愛的兄弟：我，憑藉上帝恩賜而成為基督教教宗和整個世界領袖的烏爾班，向你們發出最緊急的呼籲。我作為揹負天命的使者，來到你們這群上帝的僕人中間。我希望能在你們身上找到我所期待的那種對上帝的忠貞。但如果你們身上有任何有違上帝意旨的異端，我也將盡我所能，加以化解。上帝使你們生為他大家庭中的僕人，讓上帝透過你們的服務感受到你們的虔誠，這將是你們由衷的幸福。你們被稱作牧羊人，有鑑於此，你們不應當做為金錢的傭人，而應該做一個時刻手握牧杖的真正的牧羊人，不要偷懶，而要從所有的方面保護你的羊群。如果你翫忽職守漫不經心，導致狼叼走了你羊群中的任何一隻羊，那麼毫無疑問你將失去上帝許給你的獎賞。及後，你只能在地獄裡追悔莫及地試圖擦去你的汙點。

福音書上說：“你們是世上的鹽。鹽若失了味、怎能叫它再鹹呢。以後無用、不過丟在外面、被人踐踏了。”（《新約。馬太福音5。13》）世界是多麼需要鹽啊（譯者注：耶穌在山上寶訓中把教徒比作鹽）！對你們來說，確應像鹽一樣保持其特質，在對塵世的愚昧的低階趣味中開啟智慧，否則當主對他的信徒們佈道時，將從他們身上發現原罪導致的腐敗與膿瘡。他將發現他們的病痛，那就是罪惡——來自於他們對自己的責任馬虎大意，他將把他們作為無用之物，投入充滿不潔之物的深淵，因為他們愧對主的偉大犧牲，他必會將他們逐出他所愛的神聖之所。

對一個人來說，要持有“鹽”的品質，應該做到謹慎而有遠見、謙遜而有學識、平和而有警覺、虔誠而誠實、公正而純潔。以其昏昏，何能使人昭昭？己不正，何以律人？若一個人憎惡和平，他怎能讓他人保守和平？又或者一個以卑汙之行玷汙自己雙手的人，他又能清洗他人身上的不潔？我們讀到過，“若是盲人給盲人引路，二者都要掉在坑裡。”首先正己，方可律正追隨你的人。如果想讓上帝對你友善，就得滿懷欣喜地去做能取悅於他的事。你尤其必須做的是，讓屬於教會的一切權益，都遵守教會的法規。要謹防聖職買賣的罪行在你們之中生根，任何買或賣教會職務的人都將接受主的鞭笞，將被趕向混亂與毀滅。要保證教會和聖職的純潔。要將什一稅視為對上帝的奉獻，誠實地繳納土地中的一切出產，不得藏匿或私售，任何謀奪主教的人，將處以流放，任何謀奪教師教士、聖職人員、修女、以及其僕人商旅及朝聖者的人，將被革出教門，讓所有的強盜、縱火犯及其同夥都被驅逐出教。任何拒絕佈施的人，都將下地獄受詛咒，為何他會和搶奪者受同樣的處罰？因為《路加福音》上說，他竊取了本屬於別人的東西，卻沒有好好利用屬於他自己的東西。

如你們所見，長久以來，世界因為罪惡而陷於混亂。在你們的一些省份種形勢尤壞，我早就告誡過你們，而你們在執行正義方面表現得如此不得力，以至於行路的旅人無論白天黑夜都難以免於強盜的襲擊；無論在家裡還是在外面，人們都時刻處在被搶劫和被誆騙的危險之中。因此，我們有必要停止紛爭與衝突，重新實現我們神聖的父輩達成的“上帝休戰”。我敦促並要求你們每一位，努力維護你們教區的休戰局面，如果任何人由於他的貪婪或傲慢打破這一協議，將由權威的上帝與教廷予以制裁。

儘管如此，上帝的子民們，你們已經承諾將比以往更將堅定地維護和平，捍衛教會的權利，但還有一項重要的工作等待你們。你們必須拿出基於你們的正直的力量，去應答另一個就像來自上帝一樣的號召。你們東方的兄弟正急切地需要你們的幫助，而你們必須向你們經常承諾的那樣儘快地施以援手。

正為大家所知，一個來自波斯的民族，塞爾柱突厥人已經入侵我們東方兄弟的國家，他們一路攻到地中海，直到布拉·聖喬治，在羅馬尼亞，突厥人七次攻打基督教徒，七次獲勝，又侵佔了我們的聖地——耶路撒冷，他們在大肆蹂躪上帝的國度，毀壞基督教堂，擄殺虔誠的上帝子民，汙辱貞潔的婦女，貪婪地飲著受洗兒童的鮮血。如果讓那些魔鬼的奴隸統治主所信任的子民，那將是件多麼令人羞恥的事。

如果你們仍然無動於衷，上帝的信徒就會在這次入侵中犧牲更多，所以我要勉勵你們，也懇求你們——不是我，是主親自勉勵你們，基督的使者們，督促一切有封爵等級之人，乃至所有騎士、士兵、富人與窮人，都必須迅速予以東方基督教徒援助。把兇惡的民族趕出我們的領土，我告訴在座的各位，也通知不在場的人：這是主的旨意。

讓我們投入一場神聖的戰爭——一場為主而重獲聖地的偉大的十字軍東征吧！讓一切爭辨和傾軋休止，登上赴聖地的征途吧！從那個邪惡的種族手中奪回聖地吧！” 那個地方（耶路撒冷），如同《聖經》所言，是上帝賜與以色列後嗣的，遍地流著奶和蜜，黃金寶石隨手可拾。耶路撒冷是大地的中心，其肥沃和豐富超過世界上的一切土地，是另一個充滿歡娛快樂的天堂。我們這裡到處都是貧困、飢餓和憂愁，連續七年的荒年，到處都是悽慘的景象，老人幾乎死光了，木匠們不停地釘著棺材，母親們悲痛欲絕地抱著孩子的屍體。東方是那麼的富有，金子、香料、胡椒俯身可拾，我們為什麼還要在這裡坐以待斃呢？”

一個遭人蔑視，受撒旦支配的墮落民族，若是戰勝了一心崇拜上帝，以身為基督教徒而自豪的民族，會是多大的恥辱啊！如果你們找不到配得上基督教徒這個身份計程車兵，主該怎樣責備你們啊！讓那些從前十分兇狠地因私事和別人爭奪的人，為了上帝去同異教徒戰鬥吧！ ——這是一場值得參加，終將勝利的戰鬥。不要因為愛家庭而拒絕前往，因為你們應愛上帝勝於愛家庭；不要因為戀故鄉而拒絕前往，因為全世界都是基督徒的故土；不要因為有財產而拒絕前往，因為更大的財富在等待著你們。”讓那些過去做強盜的人，現在去為基督而戰，成為基督的騎士吧！讓那些過去與自己的親朋兄弟爭戰不休的人，現在理直氣壯地同那些褻瀆聖地的野蠻人戰鬥吧！讓那些為了微薄薪水而拼命勞動的人，在東方的征途中去取得永恆的報酬吧！身心交瘁的人，將會為雙倍的榮譽而勞動，他們在這裡悲慘窮困，在那裡將富裕快樂。現在他們是主的敵人，在那裡將成為主的朋友！”

毫不遲疑地到東方去吧！凡是要去的人都不要再等待，趕緊回去料理好事務，籌備足經費，置辦好行裝，於冬末春初之際，奮勇地踏上向東的征途！”本著主賜予我的權柄，我鄭重宣佈：凡參加東征的人，他們死後的靈魂將直接升入天堂，不必在煉獄中經受煎熬；無力償還債務的農民和城市的貧民，可免付欠債利息，出征超過一年的可免納賦稅。凡動身前往的人，假如在途中，不論在陸地或海上，或在反異教徒的戰爭中失去生命的，他們的罪愆將在那一瞬間獲得赦免，並得到天國永不朽滅的榮耀。”

向著東方出發吧！不要猶豫，不要彷徨，為榮耀我主，去吧！把十字架染紅，作為你們的徽號，你們就是‘十字軍’，主會保佑你們戰無不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