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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江茶源-昌寧茶山史話(二)茶馬古道“走夷方”

2021-10-29由 璻茶君 發表于 歷史

茶馬古道“走夷方”

“那天一整天和第二天我都在馬背上度過。路上從騰越(今騰衝)過來好多馬幫,馱著棉花、罐裝奶……”

1931年1月,美國記者、以其著作《紅星照耀中國》(又名《西行漫記》)在中國家喻戶曉的埃德加·斯諾,曾跟隨馬幫從昆明經楚雄、大理、保山、騰衝、盈江,歷時三個月抵達緬甸,他把領略了一路的自然風光及民風民俗民情、種種艱辛險惡,以及苦中作樂的趣事寫入《馬幫旅行》一書。

埃德加·斯諾走的

“博南古道”,是我國南方絲綢之路上的黃金通道,是

西南茶馬古道最為重要的一段

。但這條道要翻越令人膽戰心驚的高黎貢山,還有怒江天塹阻隔,以至於斯諾發出了“

眼前接連不斷地出現的,仍是滾滾而來的、無窮無盡的、不可征服的山峰,像大海永恆的波濤一樣

”的無限感慨。

埃德加·斯諾的樂觀精神,使他把這一段經歷視為年輕時的浪漫旅行、冒險中色彩絢麗動人的最動人部分。

滄江茶源-昌寧茶山史話(二)茶馬古道“走夷方”

然而馬幫每次踏上行程,都是一次生與死的體驗之旅。

野外生活對馬幫是嚴峻的考驗,不知有多少人最終棄屍荒野,或葬在異國他鄉。

舊時,昌寧作為博南古道的重要驛站,有6條主要驛道,分別通向蒙化(今巍山縣)、永平、永昌(今隆陽區)、施甸、鎮康、順寧(今鳳慶縣),織成了昌寧與外界的茶貨貿易網路,也由此演繹了一出出悲歡離合的人間大戲。

從昌寧

縣境南部的

更戛經鎮康出緬甸的這條古道,最為當地人熟知。那時,人們把跟著馬幫出行稱為“走夷方”,更戛因此被稱為“夷方地”。

更戛,傣語為龍舌蘭之地。東鄰勐統,西連灣甸,東南、西南以勐統河、鎮康河分別與鳳慶、永德兩縣為界。

從縣城驅車往更戛,經過溫泉鎮,隨即爬上鳳慶縣的習謙水泥廠大坡,然後下鳳慶小青樹大坡來到勐統壩子,再走24公里就到更戛了,全程約一個半小

時。

昌寧與著名茶區鳳慶在歷史上同屬順寧府轄地,因此山連著山,水連著水,從這一段相互交錯的路程可見一斑。

滄江茶源-昌寧茶山史話(二)茶馬古道“走夷方”

更戛最高峰西山

明洪武十七年(1384年)至民國21年(1932年),更戛屬灣甸州土司轄地。其間,灣甸州土司署曾設於更戛大寨老街子,時間長達102年。

民國22年劃歸昌寧,與灣甸、勐統同為昌寧第四區。民國29年稱更戛鄉。

1958年,灣甸從更戛劃分出去。1966年成立人民公社,勐統又從更戛劃分出去,當時勐統叫永中人民公社,更戛叫東方紅人民公社,有著那個時代的鮮明烙印。後來,人們還是習慣性地叫回熟悉的勐統、更戛。

更戛是昌寧面積最大的鄉鎮,林海蔥鬱,草山良多,為畜牧之鄉。但這裡山高谷深,交通不便,解放前仍然是“刀耕火種”,百姓日子艱難,有“種一山坡,收一土鍋”的說法。為求生計,更戛人歷來有“走夷方”的傳統。

“窮走夷方急走場”。“夷方”對雲南人而言泛指東南亞一帶,“走場”也作“走廠”,指的就是去中緬邊境的玉石廠打工,這是邊境人家因家貧急用錢文或因世道變亂等不得已而為之的辦法。

更戛人“走夷方”在當地是出了名的,很多人家都習慣結伴跟著馬幫出去,到緬甸的老街、臘戌、瓦城,甚至遠到東南亞一帶,做生意、賣苦力、討生活,因此解放前更戛也有“夷方地”之稱,是落後、閉塞、愚昧的代名詞。

“過去浩浩蕩蕩的馬幫商隊從蒙化(今巍山),經永平過來,從大田壩入昌寧縣城右甸,再過二母堵(今翁堵)、勐統,一路下到更戛,從更戛的西桂小道出去,過了鎮康河,就到緬甸的麻慄壩了。”

更戛鄉調研員

魯軼平對家鄉的歷史文化很感興趣,整理過許多史料,撰寫文章講述往事,對我此行給予很大幫助。

“走夷方”雖不能和“走西口”、“逛關東”、“下南洋”那樣大規模的移民潮相比,但在舊時也很普遍。魯軼平爺爺的五個兒子,就有三個去了緬甸。

滄江茶源-昌寧茶山史話(二)茶馬古道“走夷方”

馬幫穿行於春夏秋冬,風餐露宿,往往天災人禍相伴,留下一筆筆辛酸悲壯的血淚史。羊腸小道山高路險,特別是過了地界溝,也就是鎮康州與灣甸州的交界地,更是懸崖峭壁,人馬稍不留意,就有滾入山溝的危險。更險惡的是有土匪橫行、豺狼出沒,商人屢屢遭劫,甚至丟了性命都是常事。

你聽聽,“落水坑”、“放人崖”、“上長坡”等地名,多麼令人膽顫。而“大歇場”、“洗米河”“馬料田”等地名,又給你留下無限的想象空間。

或許,群山之間還留下了採茶女與趕馬人的纏綿情愫, 任山高路遠,小夥子健壯的背影,也走不出姑娘滾燙的心窩……

馬幫“走夷方”以物換物,

帶出去的滿是菸草鹽巴茶葉,換回來洋火(火柴)、洋刀、洋鏟、洋斧、洋電(手電筒)等,統稱為“洋貨”,不乏醫藥器具等新物件。

“以前聽老人們講,’走夷方’是去‘英國地’’,其實並不是真的去了英國,而是因為緬甸當時是英國的殖民地,所以約定俗成說成是去英國。” 沉浸在追憶中的

魯軼平說,如果還能回到小時候,說不定能聽老人們講講如何不受欺詐而與緬地英殖民者鬥智鬥勇的佳話。

商隊馱茶葉而過,更戛人也知道茶葉能換回好東西,因此地埂上、小河邊、半山腰,處處開荒種茶。現在很多茶地就是那個時候開闢的。

“十二臺坡”是舊時馬幫必經之處,在更戛鄉大寨子與老街子之間保留至今的一段石板路。過去,茶馬古道要穿過大寨子,從下寨的十二臺坡經過崇崗埡口,從老街子後面、西山半腰透過,一路經過的寨子或集鎮的路段都要鋪成青石板路,便於馬幫通行。

滄江茶源-昌寧茶山史話(二)茶馬古道“走夷方”

舊時的十二臺坡

隨著時代的發展,狹窄的青石板路無法讓車輛駛入,古道逐漸被水泥路、柏油路取代。十二臺坡這一段,由於地理位置特殊,加之政府特意保護,經過修整之後還能看到當初的模樣。

十二臺坡寬4、5米,長約40米,路面兩邊用稍平整的石頭鋪成,中間保留著的就是當年的青石板。歷經歲月打磨,石板顯得光潤平滑。

它曾以壯年期的脊樑托起了古道,以它的堅韌給予了趕路人不斷跋涉的勇氣與力量,如今,它又像一位飽經風霜的耄耋老人,用慈愛的目光,注視著後人繼續開拓美好生活。

踏著一路斑駁的樹影走在小徑上,我分明看到一隊人馬從坡腳而來,頭騾戴泡花,掛大鈴,後面跟著十多匹騾馬,沉甸甸的貨物壓得它們踉踉蹌蹌。它們馱運的是物品,更是趕馬人的艱辛、思念與期盼。趕馬人敲一下鋩,頓時鈴聲陣陣,鋩聲悠揚。

萬丈紅塵三杯酒,千秋大業一壺茶”,此刻,我想叫住趕馬人:“歇歇腳吧!”,和他們席地而坐,飲一壺熱茶,讓時間慢下來,讓世界靜下來。但他們對我視而無睹,依舊頂著百年的風吹日曬,在石板上留下深一腳淺一腳的足跡,踏起漫天紅塵,漸行漸遠隱沒在山林深谷中,最終褪出了我們的視線與生活……

“馬幫一般兩天能到。現在車子一個半小時就能到清水河口岸了。”魯軼平大哥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

滄江茶源-昌寧茶山史話(二)茶馬古道“走夷方”

歲月流轉,物是人非。

十二臺坡與散落在更戛茶馬古道上的長順橋、大歇場、洗米河,一起見證著那段艱辛歲月,而現代更戛的交通越來越便利,水泥硬化路村村通,連線永德縣的昌永大橋,連線鳳慶縣的小街子大橋,均建成通車,一個內聯外延、四通八達的交通網路初步形成。

茶,連線起古與今,連線起人與人。

經過代代努力,更戛有7個村民委員會3400多戶農戶祖輩種茶,百年以上古樹茶麵積達30多畝,全鄉百年以上古樹茶達1600多株,僅米河村就有兩千多畝茶園。茶葉一直是許多人家維持日常生活所需的重要經濟來源。

4月底,雲南其他熱區的春茶季已結束了喧鬧歸於寧靜,而氣候相對清涼的昌寧,古樹茶正是當採之際。此時,大地已經褪下了油菜花的金黃,茶樹新梢的油潤嫩綠成為主色調,茶農進入了忙碌的生產期。他們都清楚知道自家的茶樹該哪天摘,從而把握好採製的最佳時間,稍不留意葉片要麼薄嫩要麼就老化了。

清晨,採茶人往背籮裡放上飲用水、鹹菜、饅頭或是盒飯,紛紛相約著上山去採茶。

滄江茶源-昌寧茶山史話(二)茶馬古道“走夷方”

穀雨時節,鄉村的景緻別樣好。蒼山翠柏,鳥鳴啾啾,山風拂面,心曠神怡。茶農對這些可是熟視無睹,他們心裡眼裡只有那一片葉子,而我這個“閒人”,卻想要事無鉅細地去審視眼前的一切:溪流、樹木、花朵,甚至腳底下的苔蘚,或是偶然看到的一棵蘭草、一簇石斛,心底一陣陣驚喜。

傍晚時分,當摩托車或是小貨車載著大口袋在寨子間穿行而過,就是採茶人回來了。此時,楊學員家是整個寨子最熱鬧的——2019年,楊學員和妻子豔紅看好了茶葉加工這個活計,拿出5萬多元積蓄建了初制所,一個春茶季可加工兩三噸幹茶。

早早吃過晚飯,小兩口就把柴火燒得旺旺的,萎調槽上倒滿了鮮亮的嫩葉,殺青機、揉捻桶、捋條機轉個不停,摘茶人、炒茶人圍坐一旁,七嘴八舌談天說地,盡情享受著一天的辛勤勞作過後難得的輕鬆時光。機器的響動如鼓點敲打在他們的心上;一張張質樸的臉龐在火光的映照中顯得愈加興奮。

這是鄉土大地在春夏之交最生機勃勃的畫面,最扣人心絃的憧憬。

在位於鄉街子一排排商鋪間的劉學家裡,我們喝到了今年的古樹新茶。劉學家的茶山約有800畝,前幾年忙於其他生意,茶園疏於管理,基本處於野放,現在看來反而獲得了非常好的生態環境。今年他手工炒制了一批古樹茶,邀我們試試口感。一品茗杯入口,純淨無異雜,更明顯的是回甘迅猛,舌底生津。

“新茶有這麼甜的嗎?”大家都覺得很驚豔。

“更戛的水本來就甜呀!”一旁有人提醒。

“哦?是嗎?”

“是呀,這個是‘乾塘水井’的水,如果是‘秧田尾巴’的水,更甜呢。”又有在座的鄉鄰補充說。

泡茶,自古就有“水為父,器為母”之說。陸羽在《茶經》中如此辮水:“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其山水,揀乳泉,石池漫流者上”。這裡的山水,指的就是山泉水,最好還要選擇石隙、石池中,從地下深處自然湧出、沒有受到汙染的地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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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潭水穿寨而過

更戛水資源豐富,有更戛河、木瓜樹河、岔河、勐統河等河流穿過。對於這片曾飽受貧瘠和苦難的“夷方地”,上天也有著格外的關愛,給予了它一曲曲沁人心脾的甘泉。到更戛,一定要看看老街子的 “龍潭水”、田頭的“龍洞水”,一股股清澈的泉水日夜不息地從地下湧出,形成一汪潭水,碧水清溪終年順著田邊流淌,穿村過寨,滋養著一方鄉民。

為了探究這款古樹茶的真正品質,我們決定排除天然甘泉的“干擾”,到超市買了礦泉水回來接著喝。

依然是甜的!而且滿口的鮮爽感!

茶,一片小小的葉子卻能展現出千姿百態。不同的山頭,不同的樹種,有不同的味道。同一個山頭的茶,採摘方式不一樣,炒制、揉捻、曬青的時間和火候不一樣,味道也會千差萬別。而即使是同一款茶,每個人的舌尖細胞不一樣,建立的口腔標準也不一樣。

你否定,他肯定。他不喜歡的,或許恰恰是你的心頭好。這個世界上沒有最好的茶,只有適口為珍的茶。

因此,當我們異口同聲叫好,第一次親自上手炒茶的劉學有了信心,開心地說,今後要好好打理自家的茶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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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學的生態茶園

鄉黨委委員楊洋告訴我們,前些年更戛由於茶園管理粗泛,加工水平落後,茶葉價格較低,茶產業曾一度處於低迷狀態。這種狀況近年逐漸得到了改善,

鄉政府一方面提升營商環境,招商引資取得較好效果,一方面改進茶葉加工工藝,提升茶葉品質,增強市場競爭力,促進產業發展,帶動茶農增收。

兩家大型茶企先後落地。

一是雲南壹茶壹印茶葉有限公司,運用打造國內外知名品牌“碧生源”的經驗和優勢,立足於昌寧優質的有機茶資源,投資兩千多萬,在更戛馬鹿塘打造一個高階茶品牌開發和休閒體驗的綜合示範體;

一是雲南寧鳳紅茶業有限公司,計劃投資1500多萬元,建成CTC紅碎茶生產線,主要加工大眾茶,年產CTC紅碎茶1200噸,主要針對國際市場尤其是歐美出口紅碎茶。2020年底,全鄉實現幹茶總產1560噸,產值5818萬元。

“夷方地”已成往事,更戛未來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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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茶壹印”茶山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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