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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到,北京曾是一座水鄉。讓我們領略記憶中不一樣的北京城

2021-09-29由 金池長老1 發表于 歷史

北京:水鄉變形記

1

那些曾經有水的地方

不曾想到,北京曾是一座水鄉。在明清時期,寄居北京的南方士大夫們,還在寫著北京似江南的詩句,査慎行、李東陽、文徵明、公安袁氏兄弟都比賽著寫。嘉靖四年(1525年),文徵明到北京的西山旅行,寫了《遊西山詩十二首》,最末一首為《西湖》:

春湖落日水拖藍,天影樓臺上下涵。

十里青山行畫裡,雙飛白鳥似江南。

思家忽動扁舟興,顧影深懷短綬慚。

不畫平生淹戀意,綠陰深處更停歇。

文徵明的日子過得並不爽,他在北京時已經54歲,只能寫寫詩文寄託一下。袁氏兄弟的感覺比他要好一些,袁中道寫了首《德勝門淨業寺看水》:

南人得水便忘憂,兩日三番水際遊。

花露沾水濃似雨;潭風著面冷如秋。

拖沙帶浪流何急?擲雁拋隙浪未休。

天外畫橋橋上柳,只疑身在望湖樓。

淨業寺位於西順城街,西順城街是東絛衚衕、中絛衚衕、西絛衚衕與城牆之間的一條斜街,如今這裡看不到水,只能看到成片的工地和擁堵的二環,遠沒有袁中道那種看出西湖望湖樓的感覺了。

從北京的地名來看,有很多水的遺存,任何地名都是有來頭的,叫什麼名,原來就是什麼。過去叫河沿兒(音yan4‘er),就是河的邊沿。不能直接看出是經過雅化,過去有一條臭水河,叫臭水河衚衕嫌不好聽,就改名受水河衚衕。北城這邊的地名,像水簸箕衚衕、一溜河沿、東不壓橋等,過去都是水。又如南城的衚衕,潘家衚衕(最早叫潘家河沿兒),韓家衚衕(原名韓家潭,八大胡同之一),過去也都是水。新簾子衚衕、舊簾子衚衕也是如此,也在菜市口一帶,以前叫新、舊蓮子衚衕。天安門周圍的南池子、北池子、菖蒲河沿兒,都叫池子了,還能沒水麼?至於那些毛家灣、葦子坑、蘆葦園、金魚池、東壩等等,則更是遍地澤國了。

再有很多地名,是與井有關的,自來水廠是1908年才有的,往前是打井吃水的,往地下挖一米多就有水。王府井是井,大甜水井、三眼井、沙井都是井。三眼井衚衕,就是在衚衕中有口井,上面蓋著塊石板,石板上有三個眼,可以由三個人同時打水。東直門外有口井據說總是滿的,所以叫滿井,袁宏道在萬曆二十七年(1599)去玩了一圈,寫了篇《滿井遊記》,寫東直門外使館區到工人體育場三里屯,是“高柳夾堤,土膏微潤,一望空闊,若脫籠之鵠。於時冰皮始解,波色乍明,鱗浪層層,清澈見底,晶晶然如鏡之新開而冷光之乍出於匣也。”

北京的湖更多,老舍先生投的太平湖,紫竹院有湖,龍潭湖是湖、陶然亭有湖、柳蔭公園有湖,大的蓮花池也是湖。潭也是到處都是,積水潭、黑龍潭、玉淵潭(以前叫八一湖)。澱也是,海淀、金盞澱、高橋澱、清澱、洄澱等等。海淀的口音與北京是不一樣的,“海淀”叫在haidian4,海是輕音。

這些地名當年都是水系。歷代的權貴富戶們爭相在城裡建築起了私家園林,而那些園林多是飲用城中的活水。直到清代,皇家禁止引活水進入私宅,和珅家花園的引水也成為他的一大罪狀。

北京是一座建在水上的城市,也曾經贏得塞外江南的美稱。

2

城裡是水,城外也是水

管大片的水域叫海子,這就是遼金以來流下來的稱呼了。按現在的地理劃分,北京城的正中心分為六片水域,即北海、中海、南海,以及後海、前海、西海,這是城裡最為主要的水域。其中北海、中海、南海叫西苑三海,從金章宗開始就打造皇家園林,經歷代修建,在前清達到鼎盛。現在北海是公園,裡面有金人從宋代開封的宮苑艮嶽移來的太湖石,那宋徽宗曾經玩賞過的園林一直流傳清代,也見證了中國歷史的延續。中海和南海並稱為中南海,成為國家領導人的辦公地。而後海和前海並稱為什剎海,西海的位置相當於積水潭,和古代相比,積水潭已經大大縮水。這裡是元代郭守敬營造過的漕運碼頭,南方的漕糧透過2700多公里的京杭大運河來到這裡,先進入糧倉,再走進千家萬戶。

不曾想到,北京曾是一座水鄉。讓我們領略記憶中不一樣的北京城

京杭大運河北京段

我們都知道,北京最先建都是春秋時期的燕國,首都叫薊城。在隨後的一千多年中,北京一直處於休養生息的狀態。這裡和歷代的都城一樣,是消費型的城市。周邊種植的水稻和小麥無法滿足當地人的生存,所需要的是從南方運糧。隋唐大運河的貫通了,北京才有了嚼穀。運河起點在杭州,經過東都洛陽,終點在北京通州。等到了元代,疏通了京杭大運河,從杭州不拐彎直接到北京,全長1794公里,一下子近了900公里。而從通州,可以沿著元世祖忽必烈命名的通惠河,過八里橋,走水路一直到東直門,沿著城牆的走向一直運到積水潭,隨後再運到北京的各大糧倉之中,最終走入千家萬戶,進入民眾的肚腹。興建大都也是看中了這一點。這一段的落差不是很大,而郭守敬在這之間修建了24個水閘,透過控制閘門形成水的落差給船以動力,這樣船能一直抵達到積水潭。當年漕運興盛的時候,可以說“萬帆爭渡”、“UU蔽水”,浩浩蕩蕩,場面十分的壯觀。而通惠河的水系,又與玉河(又稱御河)相連線。玉河發源於昌平的白浮泉,是流經頤和園昆明湖,由西直門的水門進入積水潭的。等於昌平的水和通州的水,被北京城連線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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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河(玉河)的源頭 白浮泉

在明代,船沒法開到積水潭了,都是開到東便門以外。北方是有冰凍期的,漕運都是從五月份運到九月份,還形成了相當規模的漕運文化。清代乾隆年間有一幅《潞河督運圖》,反應的就是漕運的場景。一直到了民國時期鐵路發達政府南遷,漕運才停止下來。

除了通惠河,金水河也是北京城裡的重要河流。金水河從元大都和義門(即明清西直門)往南的水門流入,經過馬市橋、甘石橋,一直到西單牌樓北邊的靈境衚衕,在此分流,一直流向北海;另一支向東穿過府右街穿過中海進西華門,與紫禁城再穿過東城區與崇文區的分界與通惠河合流。現在從西直門內大街往南一百多米平行的一條街開始,到整條趙登禹路,到大半段太平橋大街,由此繞過齊白石故居的地方向東,整條闢才衚衕,靈境衚衕,再穿過府右街到中海,這一條路線在元朝完全都是河,不是街道。明朝時的北京城比元代往南移動了幾公里,仍舊利用了元朝時的金水河,並在河上修了金水橋。因此趙登禹路在明朝還叫做大明壕,清代叫西河沿,是防洪的排水溝防。1921年才開始修成道路,叫北溝沿,抗戰勝利後才更名趙登禹路。

北京不僅城裡是水,城外更是環繞著永定河、拒馬河、溫榆河、潮白河、泃[jū]河五大水系。通州有通惠河,河邊上有燃燈佛舍利塔。俗話說叫“一枝塔影認通州”,這是詩人清人王維珍乘船至通州時所做的詩句。北京最早的一張照片,就是1860年拍的燃燈佛舍利塔。那時候北京的整座城,一半是鮮花,一半是綠樹。護城河邊上經常見到駱駝在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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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護城河飲水的駱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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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文門外的護城河

往北說,海淀圓明園裡面有個西部的未開放區,英法聯軍燒完了以後一直沒開,前幾年開了。在開放以前去的話,就完全是山野、荒涼的山水之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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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開放前的圓明園西部

往南說到大興,乾隆皇帝到南海子行獵,團河行宮裡面也是水的。多得寫不過來,單單以海淀為例即可看出:

海淀的河:萬泉河、肖家河、清河、北安河、金溝河路、永豐西河村、西北旺東河、紫金長河、旱河路、南沙河、長河灣、二河開、上河沿、安河橋、崑玉河、上河村、北玉河等。

海淀的湖:昆明湖、玉淵潭(八一湖)、稻香湖等。

海淀的泉:香泉橋、溫泉鎮、海淀泉莊、香泉環島、雙泉堡、冷泉、玉泉山、玉泉路等。

船塢:南塢、中塢、北塢、太舟塢等。

………………

海淀這個區,一半是山,一半是平原。過了頤和園有一條路,即346公共汽車走的這條,一直往西北方向山裡面紮下去。有一站地名叫溫泉,溫泉南面有一站叫冷泉,過去都是有泉水能療養的地方。傳說天下最好的泉水是玉泉山,乾隆爺給這裡題詞叫“天下第一泉”,古代建有華嚴寺和靜明園,一共有五座古塔,民國時期開設了玉泉山汽水公司,同樣也是郊遊聖地,現在都是領導人療養的地方。古代都是把玉泉山的水裝進水車,插上龍旗,一直從玉泉山進西直門運到宮裡頭,所以西直門也叫水門。過去賣酸梅湯的小販,吆喝聲都是:

“玉泉山的水來,東直門的冰,喝的嘴裡涼了嗖嗖。給的又多來。湯兒好喝呀——”

只怕是如今,從通州到海淀,都沒有那麼多的水了,也沒有那種古法美味的酸梅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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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泉山下的稻田

3

水從哪裡來,要到哪裡去?

北京的水是怎麼來的?那還真是源自純天然,遠古時期這裡是片海,是北京灣,慢慢海水退了,出來了陸地。人們看中了這片水才在這裡造北京的,如果這裡沒有水,人們就不會在這裡建城,也不會有北京了。

北京的北面西面是燕山山脈,是山;南面和東南面是一望無際的平原,如果把這裡畫個圖連起來的話,那真是個好地方。

中國曆代古都都要背山面水,符合古典風水學的標準。長安是八水繞長安,渭、涇、灃、澇、潏、滈、滻、灞八條河流,人稱八水皇都王氣長;洛陽是五條水穿城而過,北面是蒼茫的北風山。北邙山下少閒土,盡是洛陽人舊墓。那都是六朝以前的古墓,可想當年的繁榮。杭州北面有孤山,南面有西湖;開封也是五水穿城過,貌似沒有什麼山脈,宋徽宗不惜人力財力堆積艮嶽,以保證皇家風範的長久,倒是因花石綱的巨大花費鬧得人怨沸騰,也成了北宋滅亡的原因之一。

北京是五大水系繞城而過,北面是連綿起伏的燕山,即陰山山脈的支系,西面是太行山的餘脈。即今天的昌平、海淀、門頭溝的部分地區,都是山區。正是這種山水,成為助長北京皇氣的根源,也成了定都北京的原因之一。

而這五條水系連線著整個北京內外城的水系。也就是說,北京的水都是活水。誇張點說,在什剎海放盞蓮花燈,在通惠河都能撈到。歷朝歷代,都在不斷加強對北京水利的建設。哪裡斷了,就把它修起來。甚至說,北京不僅是水鄉,連水多得都經常發大水。看《明實錄·北京史料》,經常見到“前三門外水無歸宿……家家存水,牆倒屋塌,道路因以阻滯,人民無所棲止,肩挑貿易覓食維艱……水順城門而出,深則埋輪,淺亦及於馬腹,岌可危……外城之永定、左安、右安各門,雨水灌注不能啟閉,行旅斷絕,一切食物不能進城”。“廣安門、右安門外一帶,平地水深丈許,一片汪洋,居民露宿屋頂樹巔,呼號求救”,“南西門、永定門外數十村莊被水淹……非用舟船無從拯救,一時造辦不及。”(《清代海河及灤河洪澇檔案史料》)

北京水系圖

然而,北京的水還是日漸稀少。水到哪裡去了?表面上看,都填了。從1949年以來,北京多處填平了溝壑湖河。民國時填平了趙登禹路、東不壓橋,1952年填平了龍鬚溝,1958年填了大明溝,前後還填了柳蔭街,1988年填平了太平湖,而李廣橋、白石橋、甘石橋、大通橋……也都隨著路面的不斷高漲埋起來或拆掉了,如今北京的路面,比民國時平均墊高了不下一米也差不離了。人口的增長、地下水位的過度開發、不合理的工業建設,使得北京已經不像過去那樣,往地下挖一米多就有地下水了。如今不知道挖多少米才有水了。

實際上,一座城市又缺水又發水,又南水北調又“7·21”暴雨,問題並沒有這麼簡單。

4

樹沒了,水也就沒了

羅馬整座城不是一天建成的,北京的湖河也不是一天填平的。就像上文說金水河故道趙登禹路的變遷一樣,往往都是前朝是兩岸楊柳依依的河流,下一朝就成了泥窪的小河溝,再下一朝成了臭哄哄的排水溝,再下一朝成了暗溝,再下一朝被填平成衚衕街道,兩邊修起窩棚似的房屋。這也就是北京城為什麼有深宅大院,也有破破爛爛。

植被是保持水土最好的方式。作為一座消費型城市,必有發達的水運交通來供給;而作為維持水鄉的基礎,是周邊必有豐富的原始森林。北京古代是有成片森林的。燕國時這裡的土特產是栗子與棗,《史記》《漢書》都記載,有“棗慄之饒”,如今的密雲、懷柔,還是棗和栗子的重要產地。那時的人只吃棗和栗子,就可以活命。而北京城的西邊和北邊,都是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到了漢代,雖然王公們要用黃腸題湊的方式來安葬,建造一座漢墓就等於砍伐一片樹林,但還是建造得起的,不會對山林有大破壞。那時的北京山林茂密,人煙稀少,一直有著大片的荒地無人耕種。往後的魏晉南北朝,五胡十六國時期,北京這片是北魏,北魏分裂成東魏和西魏,東魏歸了北齊,西魏歸了北周,常年的征戰使得人紛紛逃亡他鄉。北魏時期的酈道元,在《水經注》中寫道居庸關一帶的風景,是“山岫層深,側道褊狹,林鄣邃險,路才容軌。曉禽暮獸,寒鳴相和,羈官遊子,聆之者莫不傷思矣。”

唐代的時候,北京這裡還是“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軒轅臺。幽州思婦十二月,停歌罷笑雙蛾摧。”仍是塞北苦寒之地。這時對於森林的砍伐倒是出於一個不起眼的原因:隋唐以來佛教興盛,興建了眾多的大型寺廟,唐太宗徵高麗失敗後為了紀念陣亡的將士,在北京南城修建了憫忠寺,成為法源寺的前身;在房山修建了雲居寺並開始雕刻石經等等。而唐代的安史之亂,又使得北京成為斷井頹垣。唐末石敬瑭造反,向遼國獻了燕雲十六州,從此北京成了“春漁於湖”,“秋獵于山”的地方。遼代的北京人,在春天要到通州區的大湖裡去打漁,秋天到海淀區西山山林裡去打獵,打獵回來就可勁地吃燒烤,個頭兒上從兔子一直吃到熊,絕不放過一種野味。這就是南院大王蕭峰的生活,何嘗不讓人神往!

而從金元明開始,北京的森林就有了滅頂之災。這些朝代,分別建造了金中都、元大都、明北京城,金朝還把歷代皇帝的陵墓搬到了房山。等到了清代,北找不到巨型的樹木蓋陵寢和宮殿,不是從南方運來,就是拆改明代的了。道光皇陵上的金絲楠木也是木材拼成的,不可能找到整根的。門頭溝開始採煤,人口已經膨脹近百萬,等到民國時已經不剩多少了。

沒有了森林,湖河就成了北洋水師沒有後勤寄養而一次性使用的軍艦。地下水採一點少一點,地上河填一段少一段。北京的人越來越多,河湖就會越填越少,直至像現在的無錫那樣,把一座江南水鄉完全拆掉,建成現代化的都市,而無錫的河流則成了臭溝。如今北京地面上的湖河大大縮短,盧溝橋下幹了不知多少年,裡面都建上的高爾夫球場,若真抄起平均水資源的資料,則是從專家到市民都不願意看到的。

還有一個重大的問題,是上個世紀五十年代以來胡亂造水庫和水利工程,北京周圍有二十多座水庫,貌似是可以調節環境,但人算不如天算,與其讓人來調節,不如大自然自己調節的好。我們給永定河建造了永定河引水渠,一直供應著從首鋼到燕山石化無數的工廠用水,還在官廳水庫上游又修建了二十多座水庫,七十年代又一陣瘋狂打井,狂采地下水,北京不缺水才怪!君不見官廳水庫的水因有異味自1997年以來就不再供給民用,而十三陵水庫,如今連水上游樂園都倒閉了。

5

為什麼北京成這樣?

民國時的學者張競生曾經主張,鄉村要城市化,而城市要鄉村化。“鄉村中只要在交通上、娛樂上、知識上組織成城市,但住居不但不要城市化,而最重要的是使它成為‘大自然化。’”他怕過度的城市化會毀掉鄉村原有的自然環境和淳樸的民風。而城市鄉村化這個觀念極為超前,現在已經得到了應驗。城市中不能有太多的人口,反而要有大量的綠化,這樣使得人們居住在城中,卻還有“竹籬茅舍風光好”的鄉村之景。城市照這樣造起來不費勁,但不知要有錢到什麼級別的人才能享受得起。這個理論,正是自古以來北京的建設原則。很少有城市像北京這樣,在城中有一大片水域。這片水域在民國時還很荒蕪,現在什剎海體校的位置,還是恭王府的稻田,王府裡自己種稻子吃,北海瓊華島的山上,也盡顯一片山野之氣。但凡有錢人家,家裡都有花園,普通人家也是養花種草。

由此說來,如今北京這樣子的原因,是因為城市定位錯了。五十年代的時候,定位為北京要發展工業,站在天安門城樓上,往南能看到一片煙囪,這個願望已經實現了。現在北京的定位的國際化大都市,這不大合適。因為我們連南北向貫穿的主幹道,連一條中軸路都沒有,沒有任何一座國際化大都市中間堆了一座山,有一座古代巨大的宮殿,還有一片自然的水域的。除非把故宮拆了、把北海、中南海都填了,把景山平了,都建成路才不堵車了。外國的皇宮還沒中國一財主宅子大。我們有這幾樣搬不走的東西,只能說明我們的定位錯了。

任何一個地方做首都,即是對這裡經濟建設的加強,同樣也是對自然環境的破壞。歷史上名城做首都,都是當一個朝代,再歇幾個朝代,這即符合儒家的中庸,又符合道家的無為,算作休養生息最好的方式,跟種地輪休一個意思。西安主要是西漢、隋、唐等,洛陽主要是東漢、曹魏、西晉、隋(煬帝)、唐(武周)等,南京主要東吳、東晉、南朝等。唯獨北京,它在先秦時是燕國的首都,突然這麼跳了一下,然後就沒了,一直到一千多年以的遼金元明清,它又一直沒閒著,如今扛不住了。當首都並不是個馬拉松運動員,一口氣跑到黑。遠水難解近渴,如今恐怕把當年填上的河道再都挖出來,也解不了北京的缺水了。

正所謂園林中的“十年造園,千年養園”一樣,一座城市,我們得先養著它,然後它才能養著我們。從先秦一直到遼金,我們一直養著北京;元明清以後,北京才能養著我們。這才能有了當時世界的中心十八里——元大都。城市是這樣,你怎麼伺候它,它就怎麼伺候你,這跟養鳥是同一個道理。

近百年以來,我們一直向北京索取,而沒有給他任何的喘息,還把城牆拆了,河道改了。不僅吃人家用人家,連吃帶拿,還把人家皮扒了,骨頭敲了,連骨髓都吸乾淨。這也是我們對不住北京城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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