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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多久沒吃淅川『酸菜麵條』了?

2022-04-08由 淅川媒體圈 發表于 美食

酸 菜 面 條

作家:熊君平

酸菜麵條是家鄉平常不過的一道家常便飯。

雖說家常,但要做得好吃,卻有講究。水要當地水,酸菜要用缸釀出的青菜,麵條是傳統的手擀麵條。

你有多久沒吃淅川『酸菜麵條』了?

小時候,每到初冬,生產隊的白菜、臘菜、蘿蔔纓就要收穫了,母親就會將這些青菜釀上一大缸。先是將收穫的青菜洗淨,放鍋裡煮七成熟後,趁熱撈起,放進準備好的半人高瓦缸裡。這個過程叫“榨菜”。接著,用半碗稀麵漿倒入缸內,或用原有酸菜漿水作引子,壓塊石頭,一兩天就酸了。這叫“沃菜”。沃好的酸菜有著金子般的色澤,吃的時候,撈一把,切碎入鍋。要是吃酸菜麵條,最好用辣椒、蔥姜之類將酸菜炒了,往面鍋一放,既省事,又開胃增食慾。那些年,我家靠母親一人掙工分,人口多,糧食少,白菜、臘菜、蘿蔔纓不夠吃,每到秋季挖紅薯前,母親還要領著我們去紅薯地採紅薯葉,連同薅回的野菜,再沃上兩缸。全家一年的用菜就這麼準備下了。酸菜同口糧一樣重要,成了那個年代食不裹腹的象徵。

用白菜、臘菜沃的酸菜最好。每吃手擀麵,母親貼著案板和麵、擀麵,我則坐在灶門前小板凳上填柴燒火。因為缺油,下鍋酸菜就免了炒了程式,常常直接切碎入鍋。麵條下鍋,母親即從灶旁菜缸撈一把酸菜。抓在手裡的酸菜,汁液橫出,從指縫間淌淌而流。不斷線的汁液,絲絲縷縷,似斷似連,垂扯著金黃金黃的粘液,飽滿光亮,有一股清香。我喜歡那種味道,不亞於步入芝蘭之室。

當然,也不是每天都能吃上這樣的酸菜麵條,只不過三天兩頭改善一次生活罷了。遇上頭疼腦熱,母親總會用沃了許久的酸臘菜,待面鍋滾沸,切碎入鍋。然後,撈上一碗,再用搗碎的辣椒、生薑和切碎的蔥花,往碗中一拌,人坐灶門前,連湯帶面吃了,捂上被子,發一身汗,一覺醒來,病便好了。

擀麵條要費時間。正如有人描述的那樣:

……首先和麵團。把生水摻進麵粉盆裡,摻水要適宜。多了,麵粉變成稀糊糊,和不出麵糰;少了,水不能把麵粉凝成一起,也成不了麵糰。麵糰要和均勻,成熟。成熟的麵糰,如同光溜溜、亮閃閃的白球,既不沾盆又不沾手,滾在案板上也不沾板。接著用擀麵杖將麵糰擀成圓月,邊擀邊灑麵粉在“圓月”上,慢慢將“圓月”擀成薄如素紙的小稻場。再將“小稻場”摺疊成一卷。那一卷面,如同一條田埂,方方正正,有稜有角。伴隨“當,當”的切面音響,經過切割的一卷面,就變成了麵條。

幼年去外婆家。外婆招待我的最好飯食,莫過於手擀麵了。外婆的手擀麵條在村子裡很叫響。每當我站在外婆身邊,看著蹣跚著仄仄小腳的外婆,頭頂花發,系起那素樸潔淨的圍裙,用力和麵、擀麵、切面。在淡淡的煙霧裡,感覺眼前就是一幅鄉村農家寫意畫;聽著擀麵杖在案板上滾動的聲音,如同頃聽一曲有節奏的音樂,傳遞的是陣陣溫馨的暖意。麵條擀好了,放下面杖的外婆,又顫巍巍地用雙手抄起一根根、一縷縷象春蠶吐出亮亮銀絲的麵條,輕輕往案板上一攤。此時,我的肚子便不由“咕咕”地叫了起來。

外婆擀的麵條,有筋骨,韌性強。一入鍋,便在沸騰的開水裡瓊絲玉縷般翻滾、漂浮。待切碎的酸菜放上,盛進碗裡的麵條,被筷子一挑,如條條銀蛇跳動。放點蔥花,滴幾滴香油,呼呼嚕嚕一攪,一股酸酸的香香的氣味,便撲鼻而來……吃到嘴裡,柔韌,爽滑。那個酸味,比山西陳醋還純;那個滋潤,讓人久久不忘。

直到今天,我吃遍了家鄉的酸菜麵條,卻總吃不出外婆手擀麵的味道。外婆已去世30多年了,一生大字不識的她,廚間烹食,田間農活,縫補漿衣,一天也沒閒著。要知道,舊時女子過門,烹茶煮飯,針黹女工,是第一門檻。外婆勤謹耐勞,多才多藝,卻同舊中國所有勞動婦女一樣,一輩子只會家裡家外地拼命勞碌,過的卻是苦巴巴的日子,臨終也沒吃成一頓飽飯。記得那是1978年,工作後一月工資僅30元的我,回家看外婆,臨行給了她兩元錢。可就在她去世那天,當我從幾十裡外的工作單位徒步趕回去時,三姨卻告訴我:外婆最後的日子,每天只喝點酸菜麵條湯。你給的錢,一直還裝在她上衣的口袋裡……

聽了三姨這番話,我的淚水不住地在眼中打轉。外婆活了70幾歲,卻沒趕上到來的好時光,她同外爺一起,為養活五個女兒,起早睡晚,恨不得把日頭拴到褲腰上,捨不得吃,捨不得喝,櫛風沐雨,日夜操勞,卻沒過上一天寬心的日子……如今,我再也吃不上外婆的手擀酸菜麵條了,但外婆那慈祥的面容,連同她做的酸菜麵條,卻常常會定格在我記憶的腦屏,就象臺灣歌手唱的《外婆的澎湖灣》一樣,烙下了我生命的印記;像大作家汪曾祺先生描述家鄉小吃的情感一樣,充盈著文化的潤澤和滋養。

家鄉的酸菜,無論釀製方法,還是味覺口感,與外地酸菜相比,有本質區別。我吃過四川酸菜,也許是口味不同,總不習慣,總覺沒家鄉酸菜刺激、過癮。四川的酸菜是“泡”的,家鄉的酸菜是“沃”的,家鄉酸菜似乎與手擀麵條搭配,才最適宜,最出味。

我所居住的縣城,也有幾家做酸菜手擀麵的麵店,時而也去品嚐。起先還行,後來就變味了。原因是人家嫌做手擀麵太麻煩,太費工夫,所以就用機器代替手工了。結果,酸菜還是那個酸菜,樣子還是那個樣子,根子卻走了味——不那麼純正了。

家鄉的酸菜還可以曬成“黴菜”,曬成的黴菜,儲存的時間自然長了,同時也便於攜帶。那年,我去北京看望朋友,苦無禮物捎帶,同事建議我帶點酸黴菜。結果,朋友一見,比什麼貴重禮物都稀罕,興奮得當晚就親自下廚,做了盆肉片酸菜湯,吃得一桌人不住讚歎。

有趣的是,獨具品味的家鄉酸菜,也只有丹江、淅水兩岸,才能釀出地道的淅川酸菜,離開這裡就不行了。這大約與水土水質有關。想著,家鄉是南水北調的中線渠首,丹淅二水是京津地區的水源地。說不定,這裡的源頭活水,將會透過調水,帶著家鄉的水土滋味,北行千里,把丹淅沿岸的酸菜麵條,送上京城的餐桌。

我懷念外婆的酸菜手擀麵條,更珍視一方的飲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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