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日，吃什麼最應景？

此時，泥土剛剛化凍，但植物已經感受到了自然的脈搏，或從枝頭綻開，或從土地裡鑽了出來。陽光和煦，微風溫柔，萬物生髮，最應景的食物自然是一盤春意。

初春的蔬菜都是鮮嫩的，綠色的，顏值很高，但不可貪吃噢。漢代崔寔《四民月令》中就有諄諄叮囑：“凡立春日，食生菜不可過多，取迎新之意而已。”

也不知道是哪個好吃的傢伙，為這一口春蔬，便立了個名目，叫“五辛盤”。五辛盤的“辛”與新舊的“新”是諧音，所以有吃“五辛”，迎新春之意。

但這“五辛”很難說具體是哪幾種蔬菜，因為道家、佛家、煉形家都各有說法。

唐宋之後，“五辛盤”增加了蘿蔔、蔞蒿、嫩芹芽、嫩韭黃等時令蔬菜。在明代，李時珍在《本草綱目》裡寫道，五辛泛指蔥、蒜、韭、蓼、蒿、芥等辛嫩蔬菜。

畢竟立春到了，天氣反覆多變，人們易感風寒，吃了這些蔬菜可以預防感冒，並且消食下氣，哪怕是嘴饞了多吃些，大概也無妨。

春季的繁盛豔麗，天然適合熱愛娛樂的唐人。每到春天，仕女各自豔裝盛服，結伴出遊，還會在園圃、郊野中設席搭帳、舉辦“探春之宴”，在宴會里，必不可缺的就是“春盤”。

唐朝的春盤在熟知的漢代五辛盤中，特意加入了春餅。

春餅又是什麼呢？

其實春餅跟我們現在吃的春捲很類似！在古代，皇家還會用春盤和酒賞賜近臣，表示重視。

盤中不僅有生菜、蘿ト，更有豬肉和“白熟餅”，很是豐盛。到了南宋，這皇家御賜的春盤更加浮誇：“翠縷紅絲，備極精巧，每盤值萬錢。”不僅刀工精細，還要講究配色，食材大概也都十分名貴、以至於一盤的價值高達萬錢。雖說是奢侈無度，但也足以看出宋人對春盤的重視。

比起帝王家的春盤、民間自制的家常菜蔬反而更加鮮活靈動，引人垂涎。

楊萬里《郡中送春盤》雲：“餅如繭紙不可風，菜如縹茸劣可縫。韭芽卷黃苣舒紫，蘆服（菔）削冰寒脫齒。”民間的春餅白潤而薄如繭紙，菜蔬皆細細切就，輕如絲縷。韭黃苣絲曲折柔細，蘿蔔脆爽如咀冰嚼雪，春天的趣味全被收攏成盈盈的一束捲進春餅裡，在齒間進出愉悅音符。

宋人方岳也如此形容春盤：“擎將碧脆卷月明，嚼出宮商帶詩馥。”這樣“聲色”皆美的菜式，作為新一年的開端，真是再完美不過了。

在清朝，春餅逐漸演變出了油炸春捲。在《調鼎集》中寫到：用乾麵皮包入火腿、豬肉、雞肉等，又或是用四季時蔬，卷好後下鍋油炸。還有一種叫“野鴨春捲”，是將生野鴨肉切絲，拌入黃芽蔥絲，加人各種調料燜熟，再用春餅捲起，油煎至脆。

炸得鬆脆輕薄的春捲，在齒間輕巧碎裂，釋出餡料的鮮甜，也不失為另一種“咬春”的樂趣呢。

前清遺老唐魯孫先生最喜歡的便是，等自家媳婦忙完年節，在二月初二回孃家時，吃上一頓薄餅。

他還在《什錦拼盤》裡，專有一節記載春餅，這是最為講究的春餅——律師桑多羅家的春餅。

餅皮要專門去蒸鍋鋪“寶元齋”烙，烙時中間塗上小磨香油，出鍋後方能香潤又易撕開。粗壯甜脆的羊角蔥、甘美鮮稠的甜麵醬，奠定了春餅的基調。夥菜（春餅裡的配菜）也不能疏忽，綠豆芽要掐頭去尾後單獨炒，取其脆嫩。合菜是肉絲、菠菜、粉絲等合炒，韭黃肉絲和雞蛋各自單獨炒。盒子菜更是複雜，“南京特產小肚切絲，另加半肥半瘦的火腿絲”，還有燻肘子絲、醬肘子絲、爐肉絲、燻雞絲等等。吃的時候，還得請來京城名伶助興……

細節之繁瑣，排場之浩大，連唐魯孫自己回想起來，都有“前塵如夢”之感。

吃春餅的風俗，不僅限於北京，如今全國各地，都還能找到春餅的諸多變體。閩南人吃的潤餅就是一例，四川綿陽也以春捲為特產，論配菜，貴州的絲娃娃也絲毫不認輸。

不過，最讓人印象深刻的，卻是美式中餐館裡的“蛋卷”。

它像是中國炸春捲的遠方表親，外形相似，但個頭粗大，用厚實的餛飩皮包裡，在滾油裡炸得鬆脆起泡，餡料大多是豬肉、雞肉、豆芽、捲心菜絲、胡蘿ト絲之類，然後蘸番茄醬吃。

美國人當然不講究什麼時令，這蛋卷是美式中餐館選單上四季常駐的招牌。

不過，在中國人熱熱鬧鬧攤潤餅、包春餅、炸春捲的時節，大洋彼岸，或許也正有金髮碧眼的老外，饒有興致地咬開一枚春捲的變體——想想也覺得世事真妙，萬里之隔，有意無意，共品一口初春味道，多麼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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