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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謀天才,政治白痴

2023-01-05由 最愛歷史 發表于 歷史

魏帝曹髦拿起手中的劍,直奔司馬昭的府邸。

這是甘露五年(260)五月,司馬昭代魏自立之心,可謂路人皆知,王朝更替已是箭在弦上。但是,性格剛烈的曹髦並不甘心做一個束手待斃的傀儡皇帝,他要做最後一搏!

司馬昭的心腹賈充率兵阻擋,雙方大戰於南闕。曹髦奮勇當先,全然不在乎自己性命。反觀賈充這邊,將士們畏手畏腳,不敢傷害曹髦,只能眼看著他殺出一條血路。

賈充知道,皇帝決心至此,事情已經沒有周旋的可能了,於是大聲呵斥諸將:“司馬公平時養活你們,正是為了今天啊!”

擒賊先擒王,太子舍人成濟拿起長戈,衝著皇帝就去了。

只見血淋淋的長戈從曹髦的背上穿出,這位年輕的皇帝壯烈地死在了反抗命運的路上。

權謀天才,政治白痴

曹髦。圖源:影視劇照

曹髦雖死,卻給司馬昭留下了一個巨大的難題。

本來司馬昭徐圖進取、步步蠶食,就能像當年曹丕代漢一樣,平穩地將皇位轉移到司馬氏頭上。可是皇帝衝冠一怒,讓事情到了無法收拾的地步。公然的弒君行為已經觸及到幾乎所有士人的底線,哪怕是司馬集團內部。

改朝換代的程序一時間陷入了僵局。在此情形下,唯有建立不世之功,司馬昭才能擺脫弒君所帶來的輿論危機。於是,他決心伐蜀來為代魏鋪平道路。

此議一出,朝野上下一片質疑聲,幾乎所有人都不看好。

只有一個人站出來支援司馬昭——鍾會。

在眾人的反對聲中,這位意氣風發的政壇新星主動承擔了伐蜀的重任,率領十餘萬精兵,直奔西南的蜀國。

如果說鍾會的人生是一場戲的話,那麼伐蜀之役就是整部戲的高潮。

誰知道,高潮之後,咔嚓一聲,就迎來了謝幕——莫名其妙的“二士爭功”,莫名其妙的反叛,以及莫名其妙的死亡。

其中的急轉直下,和他前半生漫長的鋪墊,就像是兩個極端。

不過,當我們回望命運開始的那一幕,似乎一切都有跡可尋。

01

魏晉時代,天才是可以遺傳的。

鍾會所在的潁川鍾氏,是一個從東漢末年就開始聲名顯赫的大家族。鍾氏一家與同郡的荀氏、陳氏乃是世交,同時也都是曹操政治上的合作者。鍾會的父親就是被曹操比作蕭何,被曹丕稱為 “一代之偉人”的建安名士鍾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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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繇像。圖源:網路

可是,鍾繇死的時候,鍾會年僅五歲,他的啟蒙教育幾乎全來自於母親張氏。

張氏是一個聰明伶俐的女人。此前,身為偏室的張氏被鍾繇寵愛的小妾孫氏嫉妒。張氏有孕在身,吃了孫氏放了毒藥的食物,連續昏厥幾日,醒來之後卻裝作沒事人一樣。

別人問:“怎麼不告訴鍾大人呢?”張氏回答道:“嫡庶互相迫害,危害家庭國家,這是古代就知道的教訓。孫氏估計我一定會說出去,所以會惡人先告狀。”

後來,孫氏果然對鍾繇說:“妾身希望她能得一男子,所以給她能得男孩的藥,她反過來說我毒害她。”鍾繇說:“得男藥是好事,你卻偷偷給她,這不合常理。”於是詢問侍者說出了真相,孫氏因此獲罪被驅逐出府。

或許,鍾會性格上的機變伶俐便有一部分來自於母親。

張氏同時也是一位儒道兼綜的知識女性,她為鍾會安排了一套非常緊湊的文化課程:“年四歲授 《孝經》,七歲誦《論語》,八歲誦《詩》,十歲誦《尚書》,十一誦《易》,十二誦《春秋左氏傳》《國語》,十三誦《周禮》《禮記》,十四誦成侯《易記》。”

因此,鍾會自小就聰慧老成、才華橫溢,尤其是精通《易》中那些陰陽變化的道理。

《世說新語》裡記載了鍾會的兩則故事。

鍾繇曾引見兩個兒子鍾毓、鍾會去見曹丕,鍾毓緊張地全身冒汗,鍾會則從容自若。曹丕問:“鍾毓啊,你怎麼出了那麼多汗啊?”鍾毓說:“陛下天威,臣戰戰兢兢,汗如雨下。”曹丕又問鍾會:“你怎麼不出汗呢?”鍾會說:“陛下天威,臣戰戰兢兢,汗不敢出。”實際上,曹丕死時,鍾會才一歲,這則故事應該是虛構的。

司馬昭和陳騫、陳泰同乘一輛車子,當車子經過鍾會家時,招呼鍾會一同乘車。等鍾會出來時,車子已經走遠了。鍾會趕到後,司馬昭藉機嘲笑他說: “與人期行,何以遲遲,望卿遙遙不至。”這裡的“遙”是一語雙關之字,除了說鍾會遲到外,還順便點出他父親的名諱鍾繇。

而鍾會的回答也非常機智。他答道: “矯然懿實,何必同群! ”意思是,我本來就是一個喜歡獨行的人,懿美豐盈,何必要和你們同群。此處也是一語雙關,不僅表明自己卓尓不群,而且還用陳騫之父陳矯、陳泰之父陳群、司馬昭之父司馬懿的名諱來回答。

司馬昭又問道: “你父親是怎樣的人呀?”鍾會答道: “上不及堯、舜,下不逮周、孔,亦一時之懿士。”鍾會的意思是我父親雖然比不上堯舜周孔,但和你父親一樣,也是懿德之士。

在中國古代,隨便提別人父親的名字是非常忌諱的,但如果是非常親密的朋友,卻可以毫無顧忌地拿對方父親的名諱開玩笑。可見鍾會自小就和司馬昭關係親近,有著非常深厚的友情。

這也說明了鍾氏一家在曹魏政權之中的地位:上得曹氏信任,下與士族交好,如無意外,這個家族絕對是一棵政壇常青之樹。

在這樣充滿權力、利益的交遊之中,鍾會性格中的伶俐善變為他帶來了不少稱譽。

或許正因為如此,有著這麼多“小聰明”的少年鍾會,才會變成那個多理性少情感、 重利益輕信仰的大人鍾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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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會。圖源:影視劇照

02

景初三年(239),14歲的鐘會得到母親的認可,可以去太學自由學習。

那一年,魏明帝英年早逝,顧命大臣曹爽和司馬懿輔佐8歲的曹芳繼位。曹爽為了擴張自己的權力,提拔了何晏、 夏侯玄等一大批親附自己的名士。這些人在思想界颳起了一陣玄學的風暴,史稱

正始之音

他們聚眾清談、辯名析理,以儒道融合的新思想迅速風靡了士族上流社會。一大批極富理想和才華計程車族子弟加入到激情飛揚的玄學清談中,似乎要將漢代的儒學踩在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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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學家何晏。圖源:影視劇照

年少的鐘會自然也想探求世界的真理,於是加入了這場辯論之中。

正始五年(244),19歲的鐘會在學術圈已有相當的知名度了。精力旺盛的他幾乎參加了當時所有的論戰,如 “有無之辯”“象數義理之辯” 和 “才性之辯”等等。

才性之辯

”,是關於才能與本性關係的討論,這是鍾會研究最深的一個課題。仁孝道德謂之性,治國用兵謂之才。漢末,曹操提出了“唯才是舉”的用人標準,只要有才能,大奸大惡之徒也可以得到任用。到正始年間,司馬氏提出“以名教治天下”,直接和曹操的主張對立。

當時,鍾會正值創作期,撰寫了多部著作,其中最有價值的就是關於“才性之辯”的《

四本論

》。

雖然鍾會年少得志、才華縱橫,但在學術方面他總是有著一種莫名的自卑。他一方面仰慕那些高談闊論的學者,另一方面也憋著一股氣想要證明自己。

剛寫完《四本論》,他很想讓名士嵇康看看,於是決定去見嵇康。隨後,鍾會害怕嵇康刁難自己,將書揣在懷裡不敢拿出來,幾番糾結之後,就從門外隔墻扔了進去,然後一溜煙跑了。

正始十年(249),高平陵之變後,一切都變了。何晏等人被滅族,正始名士成為政治鬥爭的犧牲品,正常的學術論辯進行不下去了,偌大一個洛陽已經容不下一張安靜的書桌。

士人們有的辭官歸隱,如山濤、 阮籍;有的騎牆觀望,如李豐兄弟;有的激烈地反抗,如嵇康;有的直接投入了司馬師的懷抱,如鍾會。

性格里的通達機變,決定了鍾會永遠也不可能學會“不識時務”,一旦前方的道路有分歧,他會毫不猶豫選擇最為功利的一條路。

投靠司馬氏的鐘會一路平步青雲,成為政壇一顆耀眼的新星。成名之後的鐘會難免有些沾沾自喜,或許是想要向他們證明自己的才學,或許是惱恨於自己當年的自卑,鍾會再次來到嵇康的面前。

史載他“乘肥衣輕,賓從如雲”,浩浩蕩蕩地走進了嵇康的園子。當時,嵇康正在樹下打鐵,向秀在旁邊燒火,面對這位不速之客,他們採取了不予理睬的冷處理態度,連手中的鐵錘都未停下。鍾會討了個沒趣,起身準備離開時,嵇康忽然冷冷發問:“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頗有奚落的意味。鍾會巧妙地迴應:“有所聞而來,有所見而去。”

心高氣傲的鐘會自然咽不下心裡那口氣,心中的怨恨不斷放大,以至於後來他對那些名士朋友開始落井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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禹之鼎《竹林七賢圖》。鍾會和當時的名士圈有非常深的糾葛。圖源:網路

阮籍與鍾會同為司馬昭幕僚,阮籍因不滿司馬氏“以孝治天下”而被圍攻,鍾會則誘騙阮籍對時局發表看法,以便抓住把柄。對於嵇康,鍾會也極盡詆譭之能事。在司馬昭面前,他將嵇康描繪成一個可比臥龍的危險人物,並捏造了嵇康曾叛亂的謠言,直接導致了嵇康被殺。

這時,作為學者的鐘會已經完全死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唯利是圖、心思深沉的政客。

03

鍾會真正進入司馬氏集團的核心,是從嘉平六年(254)開始的。

中書令虞鬆起草上表,幾易其稿後,司馬師仍不滿意。虞松技窮,為之愁眉苦臉。鍾會翻閱奏表之後,改了五個字,便成一篇妙文。

司馬師閱後認為非虞松所能為之。當得知出自鍾會之手後,約他前來細談,考察一番。鍾會知道後,並未急於晉見,而是閉門謝客,沉思10天,將談話內容反覆考慮成熟後,才去了大將軍府。清晨入府,深夜二更才出來。司馬師高興地拍手稱讚:“真王佐之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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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師。圖源:影視劇照

上到治國理政,下到陰謀詭計,鍾會確實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全才。

嘉平六年十月,曹髦即皇帝位於太極前殿,鍾會混在慶賀的群臣中鑑別這位小皇帝的才性。罷朝之後,對司馬師說了八個字:“才同陳思,武類太祖。”這句話直接讓司馬師提高了警惕。此後,曹髦舉辦的文人集會上多有鍾會參加,佯裝談經,實為坐探。

正元二年(255),毌丘儉在淮南發動了兵變,剛剛切除眼睛腫瘤的司馬師忍痛親征,鍾會隨軍參謀。不出一個月,兵變平息,而司馬師在許昌逝世,臨終前把軍權交給了從京師前來許昌的弟弟司馬昭。

當時,朝廷發詔書給尚書傅嘏,以東南剛剛平定為理由,讓司馬昭留在許昌,負責內外接應,由傅嘏率領軍隊回朝。魏帝曹髦此舉是想奪回司馬氏的兵權。顯然,一旦部隊回京,軍權必然重歸皇室,形勢將發生決定性的逆轉。這對司馬氏集團來說,無疑是個生死攸關的時刻。

鍾會和傅嘏密謀後決定不執行朝廷的命令,與司馬昭一起率軍返回了京城。當部隊再次駐紮在洛水南岸時,曹髦不得不承認司馬氏權力交接成功和自己的失敗。

這一次,鍾會掩蓋不住自己居功自傲的神情,傅嘏連忙勸道:“你這個人,志向大於能力,建立功勳這種事是很艱難的,你怎麼這麼不謹慎呢?”

可惜的是,鍾會並沒有認真聽取這位好友的意見。

甘露二年(257),朝廷任命諸葛誕為司空,招其回京。當時鍾會因母親去世,正守喪在家,他算定諸葛誕必不從命,於是馳馬報告司馬昭。司馬昭認為事已至此,不再追改。後來諸葛誕謀反,也是著名的“

淮南三叛

”中的最後一次。

司馬昭帶著魏帝統帥二十六萬大軍親征,鍾會再次隨行。當時東吳右大司馬全琮之子全懌等人率領三萬大軍來救援諸葛誕。全懌兄長的兒子全輝、全儀留在建業,二人因為惹上官司,帶著母親和數十曲部渡江,投降了司馬昭。

鍾會設計,模仿全輝、全儀的字跡,派遣全儀、全輝的家人進城送信給全懌,說吳主因全懌等人不能拿下壽春而暴怒,要殺盡他的家人,故而才逃往北方。全懌等人聞訊內心恐懼,於是開城投降。壽春一時間人心惶惶。善於模仿別人的書法,這是鍾會自小就會的技能,沒承想如今還能影響一場戰爭的勝負。

後來攻破壽春,鍾會出謀劃策最多,因此越來越得到司馬昭的寵信,時人都將他比作西漢謀士張良。

那時的鐘會,還不到四十歲,朝廷大小事務無不插手,一時風光無限。

因此,司馬昭才敢把平定西南的重任交到鍾會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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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昭。圖源:影視劇照

04

司馬昭任命鍾會伐蜀的計劃,幾乎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對。

司馬昭的妻子王氏經常告誡丈夫對鍾會提高警惕:“(鍾)會見利忘義,好為事端,寵過必亂,不可大任。”鍾會的哥哥鍾毓也曾密啟司馬昭,說鍾會“挾術難保,不可專任”。

後來的名帥羊祜,有雄才大略,在士人中威望甚高,同樣畏懼鍾會的淫威。羊氏的叔母辛憲英對鍾會十分反感,聽到鍾會任鎮西將軍時說道:“會在事縱恣,非持久處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 因此,她極怕從徵的兒子羊琇也受到牽連。

最重要的是,當時曹魏最傑出的將領鄧艾並不贊成伐蜀。

鄧艾久在關隴前線,熟悉蜀漢形勢,本是伐蜀主帥的最佳人選,但鄧艾本人卻堅決反對,多次上書異議。最後無奈,司馬昭只能派遣師纂出任鄧艾的司馬,來說服並監視鄧艾。

可見,鍾會是決策層唯一的主戰派。他雖然跋扈囂張,但要說他從這裡開始就有造反之心明顯是無稽之談。更深層次的原因,是朝廷上下都不願意大動干戈征伐蜀國。

事實上,直至誓師出征的當天,軍中依然存在著反對伐蜀的聲音,將軍鄧敦公開表示蜀未可伐,司馬昭不得不將其誅殺,才保證了伐蜀之役的順利展開。

司馬昭的人事安排,可謂是煞費苦心。

鍾會越過地位、資歷皆在其上的鄧艾,成為主帥。久經沙場的鄧艾統帥的是一支擔負牽制任務的偏師。當然,司馬昭也沒有完全對鍾會信任,他還派遣衛瓘監視鄧艾、鍾會,並給兵千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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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鍾會、滅鄧艾的衛瓘。圖源:影視劇照

鍾會、鄧艾、衛瓘,三人之間形成了一個複雜的相互掣制的關係。

於是,在猜忌、質疑、野心的相互交織下,鍾會率領大軍浩浩蕩蕩殺向西南。

鍾會的謀劃是發動一個鉗形攻勢:自己統帥伐蜀部隊的主力十餘萬,直取漢中;鄧艾與諸葛緒各統諸軍三萬餘人從隴西進攻,進行戰略牽制。

但是,由於諸葛緒在行動上的猶豫,差了一日的行程而未能阻截到姜維,姜維得以成功引軍退往劍閣,依仗天險,與鍾會率領的魏軍主力相持。

鄧艾本來應該與鍾會率領的主力會師,但他發現無論往劍閣塞多少人,都很難突破這個天險,不如另闢蹊徑。因此,鄧艾決定改走陰平小徑,穿越七百里的無人山地,從而繞開劍閣天險,直取成都。

就在鍾會對劍閣無可奈何,想要退兵的時候,鄧艾冒險成功,率軍攻破綿竹,直逼成都。嚇破膽的劉禪開城投降,並且命令姜維放下武器。

鍾會作為這次伐蜀之役的主帥,最終卻無功而返,這對於一向驕橫自滿的鐘會而言,無疑是個不小的挫折。他是一個權力慾和功利心極強的人,而鄧艾在滅蜀之後,又獨斷專行,絲毫沒有過問鍾會的意思,雙方的矛盾愈演愈烈。

最終,鍾會與衛瓘、師纂一起上奏言鄧艾叛亂,鍾會還利用自己善於模仿書法的技能偽造信件,加深司馬昭的疑心。再加上師纂乃是受司馬昭之命監視鄧艾的人,他的證言讓司馬昭下令抓捕鄧艾。

這就是歷史上有名的“二士爭功”。

鄧艾被捕殺是一個冤案。這一點,或許司馬昭心知肚明。

出身低微的鄧艾從來無法融入當時的上流社會。而這個上流社會,正是司馬氏政權的基石。因此,偶有風吹草動,懸浮於司馬氏政治權力網路之外的鄧艾,便難免被清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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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艾。圖源:影視劇照

05

解決完鄧艾之後,鍾會達到了政治生涯的頂峰。然而,他迅速地走向叛亂,又迅速地兵敗被殺,給歷史留下一個不大不小的謎團。

衛瓘認為鍾會是因為“跋扈”才謀反,彷彿一夜之間,鍾會突然間野心膨脹,覺得不能再受制於人,於是毅然走上了謀反之路。

但從其性格來看,鍾會幾乎不可能因所謂“皇帝欲”去鋌而走險。況且魏國一直實行質任制,但凡外出征伐的大軍,上到長官,下到士兵,他們的家屬都作為人質留在後方。伐蜀大軍在大勝之後早就歸心似箭了,這一點鐘會不會看不出來。

最根本的原因恐怕還是出在司馬昭身上。

司馬昭是個什麼人?鍾會心裡很清楚。鍾會在姜維降後,曾對姜維有如下讚譽:“以伯約比中土名士,公休、太初不能勝也。”他以諸葛誕、夏侯玄為中土名士,至今仍未忘卻,而他們都為司馬氏所殺。這些人連同曹髦之死,都在提醒著司馬昭的反覆嗜殺。

鍾會從未也永遠不可能取得司馬昭的真正信任。尤其當他遠離了權力中樞、還立下不世之功的時候,內心的憂懼只會與日俱增。

直到有一天,司馬昭來信說自己已經率十萬兵馬動身前往長安,相見在即。這是一個不好的訊號,鍾會在此時可能想到即使回魏國也未必能保全自己,所以他說“我自淮南以來,畫無遺策,四海所共知也。我獲得了這麼多的功名,哪裡還會有好的歸宿呢”。

而他又不是一個隱退避難之人。姜維曾以退為進,勸鍾會效法“陶朱公泛舟絕跡,全功保身”,鍾會則答“君言遠矣,我不能行,且為今之道,或未盡於此也”。或許仗著手中的精兵,或許仗著蜀地的險要,或許仗著自身的才能,他能夠有一戰之力。

可惜的是,鍾會既是聰明博學的才子學者,也是見風使舵的政治市儈,卻不是一個能成大事的英雄。在如山的壓力面前,他的智計似乎無法發揮作用了,他慌了。

造反的第一時間,鍾會竟然跑去徵求諸將意見,無一人響應,最後弄得狼狽不堪,不得不將諸將囚禁起來,暴露了自己孤立無援的局面。隨後所謀洩露,思歸的將士立馬攻打鐘會。在魏軍將士的圍堵之下,他和姜維一起奮力拼殺,最後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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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會與姜維一見如故,最後也一起死在亂軍中。圖源:影視劇照

如果他先向司馬昭表示“忠誠”,然後抓緊時間佈置相關事宜,在進行一定準備後再起事呢?如果他利用蜀國的降兵呢?如果他用自己的親信替換掉部分魏軍將領呢?他能做的事還有很多,並不會如此快地敗亡。

這也恰恰說明,鍾會反司馬氏的決心本不堅定,只是蜀滅之後在憂懼中不甘心被司馬昭滅掉,才倉促起事。

鍾會舉事旋起旋滅,猶如魏滅蜀之役的餘波一樣,只是浪潮下的一朵水花。這次潦草的起事未能撼動司馬氏的統治,也未能在益州建立新的割據政權,其真正後果只是葬送了鍾會自己,連帶其親信數百人。

鍾會、鄧艾、姜維,這次西南之役的主角都敗了,唯一的勝利者是司馬昭。

他攻滅了蜀國,還平定了鍾會的叛亂,足以讓他擁有改朝換代的底氣。在伐蜀之役初戰告捷之時,他就立刻接受了先前屢次辭讓的相國、晉公、九錫之命。在平定蜀國之後,他立馬受晉王的封號,還追封司馬懿為晉宣王、司馬師為晉景王。

雖然司馬昭還沒來得及完成嬗代,即於鹹熙二年八月(265年9月)死去,但魏晉鼎革之勢已不可動搖,其子司馬炎於當年十二月(266年2月),受魏禪稱帝,建立西晉王朝。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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