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一箇中國版的斯巴達

一個沒有文獻的古希臘會是什麼樣？

現在所謂的古希臘文明曾經經歷了數百年的黑暗時代，恰好為我們揭示了有文獻的古希臘和沒文獻的古希臘在今天會呈現怎樣的面貌。

黑暗時代之前的米諾斯文明和邁錫尼文明被古希臘人華麗麗的忽視和遺忘了，而且一忘就是2500多年。我們今天的人即使面對考古遺蹟，也根本無法敘述他們的歷史，無法真切地瞭解他們的生活狀況，他們的各種制度與習俗，他們的所思所想，所有的認知都是透過殘磚片瓦像蜻蜓點水般的推想一二——說說他們用過什麼東西，建築和壁畫是怎麼樣的，推測一下她的日常生活，再深入一點就只能對比其他文明瞭，最後說無可說只能八卦一下古希臘留下的美麗神話故事。我們看今天的古希臘歷史，克里特島上的米諾斯文明往往是一筆帶過，之前更早的基克拉底文明乾脆提都不會提。記敘古希臘文明的抗鼎作之一——伯裡的《希臘史》，全部正文凡2011頁，米諾斯文明只佔12頁，佔比約0。6%；邁錫尼的歷史好一些，加上《荷馬史詩》有了33頁，佔比1。6%。是的，記敘邁錫尼文明的歷史還要藉助近1000年後的神話傳說。《荷馬史詩》是在公元前8世紀後開始成形的，公元前5世紀左右定稿的，和邁錫尼文明的消亡中間隔了好幾百年——根據某些學者的斷代可以拉長到1000年。而在這個世界上，很多民族追溯自己的祖先的歷史都很難達到1000年。而且可以想見，以取悅觀眾為己任的遊吟詩人和宋明的說書人一樣，和寫武俠小說的金庸老先生一樣，只會把故事向誇張和離奇的方向去編。《荷馬史詩》只能是對邁錫尼時期天馬行空般的瑰麗想象，邁錫尼文明在《荷馬史詩》裡只不過是諸神鬥爭的背景板。你能相信諸葛亮靠做法借來了東風嗎？你能相信滿大街都能買到的《易筋經》是終極絕世武功嗎？你能相信古希臘諸神鬥法是真實的歷史嗎？《三國演義》是七實三虛，《荷馬史詩》基本九成九都是虛的。不過更不要忘記，如果沒有文獻，像什麼《荷馬史詩》這樣的文藝作品都是虛無，史詩本身都不會存在！

而我們中華文明，自伏羲、女媧、巢居氏、燧人氏時期就被人民存記於心，代代相傳，源遠流長。而且這些文字可靠性相對較高，透過商周時期的考古發現和留存文獻印證對比，二者相去不遠。靠得是什麼？靠得當然不是《荷馬史詩》那樣的遊吟詩人流傳下來的神話故事，而是依靠像太史令這樣的正規史官記錄下來的歷史資料，以及他們儲存下來的歷史文獻，而這正是《春秋》和《尚書》的來源。甚至《詩》《禮》《易》《樂》的內容也是主管採風、禮儀、占卜和音樂的官員記載下來的，是珍貴的歷史記錄，而不是神話故事。是《六經》這樣珍貴的文獻讓中國文化積厚流光、光彩熠熠。而秦火意圖造成的最終效果，就是讓秦後的中國和先秦時代的中國徹底斷絕聯絡，成為一個光禿禿的、枯燥的文明，最終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千百年後，還要靠身邊的埃及人、巴比倫人、腓尼基人等重新教導本地人民什麼是文明，而新形成的文明和舊文明很可能就沒有什麼聯絡了。古希臘文字源自於腓尼基文字，和米諾斯文明和邁錫尼文明使用的線形文字A和線形文字B毫無關係。現在所謂的古希臘文明和米諾斯文明、邁錫尼文明被割裂，相互間的差別很大，幾乎可以認為沒有什麼傳承關係。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慄，幸虧秦朝只有短短的15年，幸虧有伏生這樣的仁人志士們不顧生死地將文脈儲存了下來！

黑暗時代後，隨著新的文字的發展，逐步有了文獻，我們才能夠真正去敘述歷史。我們知道了斯巴達人的故事，斯巴達人取得了哪些豐功偉績，瞭解他們的所思所想，他們是如何把國家變成了一部戰爭機器。否則面對著一片遺址——是的，斯巴達城沒有留下任何一座宏偉的建築物和壯觀的神廟，也沒有留下任何精緻的藝術品傳到後世，誰能知道他們在溫泉關浴血奮戰！誰能知道他們在伯羅奔尼撒半島上縱橫捭闔！誰能知道他們實行黑勞士制度！誰能知道他們全民皆兵、從小習武、視榮譽為生命！誰能知道他們的政治制度是披著民主外衣的貴族寡頭統治！一片殘垣斷壁只能告訴我們這裡曾經有一座城市（或是村莊？），無法告訴我們這裡曾經有一位縱橫希臘半島的霸主，能否被稱之為“文明”是十分可疑的。

還是有人會辯駁說，秦火只是針對儒家、諸子典籍和一些可有可無沒有用的書，真正的法家和科技類這樣有助於歷史進步的書都儲存了下來。什麼是有用的書？什麼是沒用的書？君不聞“開卷有益”乎？神話雖然荒誕不羈，但是各個民族的神話已經成為其民族自豪感、哲學思想和藝術傳統的源泉，同樣是非常有益的歷史文獻；小說可能會荒腔走板，但是它依然讓人體驗了不同的人生和生活，並從這些人生中得到不同的領悟；宗教和迷信似乎禁錮思想，但是不要忘了，哲學和科學思想正是從中孕育。儒家支撐了自秦朝以來之中國2000多年的思想及社會，時至今日，仍能從中汲取大量的營養，即使在封建社會末期被統治階級所利用成為禁錮思想的工具，但是將其一棒子打死，說她無用誤國，實在是危言聳聽。更何況是在封建社會生機勃勃的秦朝，儒學正是應該大放異彩的時候。

一個沒有儒家典籍和“沒用”的書的秦朝世界只能是一個加強版的斯巴達社會！一個撐不起文明的社會！

那是一個沒有漢樂府、唐詩宋詞和元曲的世界，一個沒有詩歌和其他抒情文字的世界，這些咿咿呀呀的韻文，除了好聽之外，一無是處！

那是一個沒有《三國演義》《水滸傳》《西遊記》《紅樓夢》的世界，更不要提什麼《金瓶梅》《西廂記》《聊齋》了，一個沒有小說、戲曲和其他故事性文藝作品的世界，這些村夫野傳、仙狐野鬼，除了麻痺欺騙人力資源有什麼用？搞不好還會給了這些泥腿杆子以反抗的理想啟蒙和技術傳授。

那是一個沒有《史記》《漢書》《後漢書》《三國志》《新五代史》的世界，更不要提什麼《世說新語》《開元天寶遺事》《萬曆野獲編》《清稗類鈔》了，你想幹什麼？代天立道嗎？這些道聽途說不要說沒什麼用了，只會敗壞官家的正統史觀和敘事。

那是一個不會有抖音、快手和blibli的世界，一個不會有卡拉OK、電子遊戲、體育比賽、電影電視、音樂舞蹈雜技魔術的世界，一個不會有相聲、評書、大鼓——的世界，還想旅遊？想什麼呢！玩物喪志，任何娛樂都不要做想，任何娛樂對於帝國而言都是多餘的，人民的價值只有耕戰——耕和戰，官吏的價值在於管理人民耕戰，透過法律，而不是風俗習慣、道德倫理和情感關愛來進行管理。

6. 考古證實秦國的價值取向

“秦火”不是偶然的，是秦國長期以來價值取向所達到的一個高峰，是秦國邁向僵化和死亡的起點。

以上所述，不僅可以為諸多文獻所證實，而且可以從出土文物中得到佐證。穿越千年而來的出土文物可以打破一切辯解和託辭，可以用真實的文物確鑿地揭露秦國對於文化的忽視和疏離，揭示秦國如何將中華文明引入一場文化浩劫。

自1975年首次在湖北出土秦簡以來，至今發現的秦簡依然屈指可數。我們將這些今天可以見到的秦簡分為以下幾個大類：

1。 法律文獻，包括各種法律法規（標記為“A”，下同）和輔助文件（B）。法律類輔助文件包括兩類，一是行為規範類（B1），屬於較低層次的約束性文件，如《為吏之道》；二是解釋說明性的文件（B2），如《法律答問》。

2。 政務及其輔助文件，包括各種行政命令和文書（C），以及輔助文件（D）。行政輔助文件可以分為兩部分，一是記錄性、事務性文件（D1），如用餐記錄、記事本等；二是術數、方技類文獻（D2），包括我們現在所說的科技類著作，即數學類、農業類、軍事類、醫藥類等，還包括巫卜類，是的，在當時巫術和占卜都是很有用的技術，上至軍國大事，下到柴米油鹽，都離不開這門高深技術的指引，連秦始皇都依賴方士們尋求長生不死的方法。由於佔據出土文獻相當大的一部分，我們將日書、占卜一類用書單獨標為D3，以方便看一看其在當時生活中所佔據的重要地位。

3。 其他類文獻（E），我們可以統視之為“無用之書”。

1975年出土的湖北雲夢睡地虎秦簡，共發現竹簡1100餘支，經分類整理為十部分內容，分別為：《效律》（A）《秦律18種》（A）《封診式》（B1）《秦律雜抄》（A）《法律答問》（B2）《語書》（C）《為吏之道》（B1）《編年記》（E）、甲種與乙種《日書》（D3）。其中的《效律》《秦律18種》《封診式》《秦律雜抄》《法律答問》都是法律文書，《為吏之道》是官員行為規範，《語書》是政府官員文告，《日書》是黃曆，《編年記》是結合自身經歷的歷史記錄。除了《編年記》外，全部為法律文獻和政務文書及其輔助文件，即使《編年記》實際上也是一冊結合私人經歷的正式的歷史記錄。即使我們將《編年記》算作一本帶有私人性質的文藝性的作品，那麼其餘九部分也都是所謂的有用之書，佔比高達90%。

1993年3月出土於湖北江陵荊州鎮邱北村王家臺15號秦墓的王家臺秦簡，共計813枚。簡文內容有《歸藏》（D3）、《效律》（A）、《政事之常》（B1）、《日書》（D3）、《災異佔》（D3）。《歸藏》本質上是占卜用書，是《易經》中的一冊。其他則毋庸置疑的全部是“有用”之書。

1993年6月在荊州市沙市區關沮鄉發掘的周家臺30號秦墓，出土竹簡381枚、木牘1方，內容分為三種《歷譜》（D2）、《日書》（D3）和《病方及其它》（D2）。全部是“有用”之書。

2002年出土的裡耶秦簡，共36000多枚，數量十分巨大。但是主要內容是地方行政文書及輔助文件、儲存檔案等，包括祠先農簡、地名里程簡、戶籍簡等。

2007年收購的嶽麓秦簡共2174個編號秦簡，主要內容可以分為七大類：《質日》（D1）《為吏治官及黔首》（B1）《占夢書》（D3）《數書》（D2）《奏讞書》（B1）《秦律雜抄》（A）《秦令雜抄》（A）。其中《奏讞書》《秦律雜抄》《秦令雜抄》是法律文書，《為吏治官及黔首》類似於《為吏之道》是官員行為規範，《占夢書》是巫卜之書，《質日》可以看作每日記事本，《數書》是數學類書籍。全部是“有用”之書。

2010年，北大獲贈的一批秦代簡牘，包含竹簡763枚（其中301枚為雙面書寫）、木簡21枚、木牘6枚、竹牘4枚、不規則木觚一枚，有字木骰1枚。和其他出土的秦簡不太相同，這批秦簡有些奇葩，有更多的“無用”的內容，而且帶有一定楚文化內容，其內容之豐富在秦簡中極為罕見。據學者們估計，這批簡牘出土於一個秦國管理土地賦稅的官員的墓葬。主要內容包括：《質日》 （D1），《公子從軍》（E），《日書》（D3）《算書》（D2）《道里書》（D2）《製衣》（D2）《醫方》（D2）《禹九冊》（D3）《祓除》（D3）《祠祝之道》（B1）《田書》（D2），《善女子之書》（D1）《從政之經》（D1）《隱書》（E）《泰原有死者》（E）《記賬》（D1），《九九書》（D2）《歌詩》（E）。

此外，1979年出土的青川木牘記錄了《田律》（A）及其修訂相關事宜；1986年出土的天水放馬灘秦簡是《日書》（D3）和《墓主記》（E）；1986年出土的江陵嶽山秦簡是《日書》（D3）；1989年出土的雲夢龍崗秦簡全部是法律文書（A）。

以上統計是不完善不準確的。比如，有秦時代還是醫巫一體，將醫巫強行分開、試圖區分科學與迷信，既不可能也不合理；比如，裡耶地區出土了36000多枚簡牘，數量十分巨大，但是由於其內容繁雜，未能將之計入統計，如此大量的行政命令和文書、檔案不予統計，導致行政命令和文書這一目從數量上來看數量較少；比如睡地虎秦簡《秦律18種》雖然是18種法律，但是隻計作一種；關於《遣書》（目錄）我們一律未予統計。凡此種種，不一而足。但是進行統計抽象不可避免的對細節有所模糊，為了對簡牘的總體分佈有個大概的瞭解，對於當時典籍的狀況有個宏觀的認識，不完美總是必然的。

經過統計，出土秦簡共計50篇，其中法律文獻（A）8篇，行為規範（B1）9篇，解釋說明性文件（B2）1篇；行政命令和文書（C）1篇，記錄性、事務性文件（D1）3篇，術數、方技類文獻（D2）10篇，日書、占卜一類用書（D3）12篇；其他“無用的”文藝作品6篇。

由上統計結果，日書、占卜一類用書以高達將近1/4的佔比成為細分小目中的魁首，足見巫卜在當時的重要性。而行政類文件也以52%的佔比獨佔鰲頭。考慮到裡耶秦簡海量的行政文件尚未計入，行政類文件毫無疑問佔據主體地位，當然行政文件大多以實用為主，極少有人將之帶入墓葬，和其他墓葬出土文獻比較有失偏頗，但是其重要性和在文書中的佔比之大肯定是無疑的，大家可以自行損益。法律文書以36%的佔比不遑多讓。而各種“無用之書”僅佔比6%。由此可以管窺當時秦國整體的文化氛圍是一個什麼狀況。考慮到當前的秦簡很多出土於原楚國故地，帶有楚國遺風，因此，當時秦國故土的整體文化氛圍可能要把巫卜之書和“無用之書”的分量再降低一些。

假如沒有北大秦簡這朵奇葩，秦國給我們的色彩可能要更加暗淡一些。我們心心念唸的術數、方技類文獻，即所謂的“科學”的文獻，其他墓葬出土僅有醫學1篇，數學2篇，歷學1篇，總計4篇。而北大秦簡一下子貢獻了6篇，超出其他墓葬出土量的50%。而且在內容上更加豐富，不但有數學和醫學，在品類上還增加了製衣和地理。文藝類也一樣，假如沒有北大秦簡，這類作品只有2篇，一篇《編年記》完全算不上是文藝作品，是一部嚴肅的歷史作品，被我們生拉硬拽過來的；一篇《墓主記》是個志怪故事，和巫鬼脫不了干係。而北大秦簡一下子為我們貢獻了4篇，除了志怪故事還有多篇詩歌，詩歌是不可辯駁的文藝作品，整體氛圍一下子就變得浪漫起來。

北大秦簡出土4篇文藝作品，但是作品是否出自秦國，值得懷疑。一是出土所在地極有可能是在楚國故土，為學界所公認。另外，從一些文字中也可見端倪。比如在一首《酒令》中寫道：“飲不醉，非江漢兮！”漢水流經陝西和湖北，可能是秦國也可能是楚國的領土；長江則應該是楚國的地盤。比如在《公子從軍》中寫道：“朝樹梌樟”，其中的樟樹應該在南方更加普及。這些點都可以存疑。

是否可以想見，一個從秦國來的官員在楚國被暖風燻得遊人醉，可能多少有點樂不思蜀了。硬實力不可或缺，軟實力也不能小覷啊！

再來看看楚簡。自1951年在湖南長沙五里牌發現楚簡後，目前已獲得楚簡20多批了。其中主要批次有：

1957年出土的河南信陽長臺關楚簡，主要內容為《申徒狄》，屬嚴格意義上的“典籍”，推測可能是儒家或墨家著作。

1965年出土的湖北江陵望山楚簡，主要內容為卜筮祭禱的記錄。

1978年出土的湖北天星觀楚簡，主要內容為卜筮祭禱記錄。

1981至1989年湖北江陵出土的九點楚簡，主要內容包括，一是與稱量農作物有關，包括衡制和量制的換算；二是與數術有關，相當於《日書》；三是與典籍有關， 621號墓竹簡可辨認的殘文談到烹飪等內容，當是古佚書；據34號簡，當名為《季子女訓》。

1983年出土於的湖南常德的夕陽坡楚簡，主要內容為記載楚越之間的一段史事。

1987年出土於湖北省荊門市的包山楚簡，主要內容為司法文書和卜筮祭禱記錄。

1986年1987年出土於湖北江陵的秦家嘴楚簡，主要內容為卜筮祭禱記錄。

1987年出土於湖南省張家界的慈利楚簡，內容為記事性的古書，以記載吳越二國史事為主。

1992年出土於湖北江陵的磚瓦廠楚簡，主要內容是記錄刑事案件的審理。

1993年出土於湖北省荊門市的郭店楚簡，主要內容為道家典籍三篇，儒家典籍十三篇。

1994年出土於河南省新蔡的葛陵楚簡，主要內容是卜筮祭禱記錄。

2008年獲得的清華楚簡，數量巨大，內容豐富。主要內容是經史類文獻，而且量大質精，足以令中國的文化學者們欣喜若狂。至今已經整理出30多篇文獻，比如命名為《系年》的文獻，記錄了從西周初年一直到戰國前期的歷史；比如，出土的《傅說之命》三篇與東晉時期古文《尚書》中的《傅說之命》內容完全不同，由此證明東晉文人梅賾所獻的孔傳本古文《尚書》系偽造，實在是太多太重要了，難以用語言來描述。此外還有關於詩歌、祝禱、巫術、小說、數學、醫學、物候、天文、曆法等方面的內容。

這麼走馬觀花般地瀏覽一遍，總體上感覺楚簡要比秦簡疏朗多了，涉獵內容更加廣泛，整體分佈比較平均。雖然卜筮祭禱記錄的數量多了一些，但是考慮到楚國巫風甚盛，相形之下，這些卜筮祭禱記錄反而沒有讓人感覺到奪人耳目。倒是從楚簡中發現了大量的經典文獻，怎能不讓人喜不自勝！讓人對楚國刮目相看。

由於清華楚簡再加上郭店楚簡在楚簡中實在過於突出了，別的地方出土的楚簡都是一篇兩篇三篇，郭店楚簡一下子出土了十六篇，清華楚簡更是三、四十篇都不止，因此也就失去了統計的意義。畢竟統計下來，清華楚簡和郭店楚簡把其他楚簡內容都平均掉了，權重實在太大，難免以偏概全。饒是如此，我相信只要粗略的瀏覽一下，削減一些清華楚簡和郭店楚簡所佔的權重，也可以大致感受到秦國和楚國在整體文化氛圍上的差別。

目前出土的秦簡，法律和行政文書絕對權重最重，即使將術數、方技類文獻排除在外也是如此。而楚簡不是沒有法律文獻，但是其數量並不突出，佔比極小，泯然眾人矣。與此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各種經史儒道典籍在楚簡中大量出現，在楚簡中顯得非常突出，而這些典籍在秦簡中幾乎見不到。雖然楚國以好巫風而聞名，但是巫卜之書在楚簡中重要卻並不顯得突出，反而與秦簡相比，相對佔比可能還小一些。

總之，對比出土的秦簡和楚簡，頗見差別。秦簡的法律行政文件明顯具有極大權重。以巫卜類為主體的科技類文獻也不遑多讓，與行政法律文件平分秋色，當然這是在裡耶秦簡這樣的政府文件沒有被計入的情況下。其他“無用之書”只佔極小的比例，根據不同的分類標準，很可能連一篇都統計不出，佔比直接為0。楚簡中，佔比最大的是儒道經典文獻，巫卜類其次但並不突出。整體而言，涉及內容更廣泛；相對而言，單個門類沒有那麼突出。

如此將出土的秦簡和楚簡進行對比，二者之間文化氛圍的差別躍然紙上。

當然，我們依然可以找那個相對的優等生漢朝來進行對比，找一座漢朝古墓出土的漢簡來印證一下那個立國400年、真正奠定中華大一統基礎和風貌的朝代是否僅僅依靠律法和“有用”之文化。1977年，阜陽汝陰侯墓進行考古發掘，出土文物390餘件，清理出竹簡9000多片、木牘3塊。經過多年研究，阜陽漢簡現已整理出的文獻典籍有《詩經》《周易》《蒼頡篇》《年表》《大事記》《萬物》《作務員程》《算經》《行氣》《相狗經》《刑德》《日書》《楚辭》《春秋事語》《儒家者言》《莊子·雜篇》《荀子》《國語》《漢初閏朔表》等20餘種。看到了嗎？這才是一個正常社會應有的面貌，是中華文明源遠流長的文化基礎。看到《相狗經》，我笑了，哈哈哈哈——飛鷹走狗，我喜歡！

秦國是個中國版的斯巴達，一個高階版本的斯巴達。所謂“高階”，不是指秦國實行律法，斯巴達就沒有律法嗎？哪怕是習慣法；不是指秦國善於行政，斯巴達就沒有行政管理嗎？哪怕是酋邦土王的統治。而是指秦國堅決邁向大一統的政治體制和管理形式的趨勢，這是秦國和中國歷史發展不可阻擋的歷史趨勢，秦始皇在其中起到的作用並不值得稱道，這在本文的之一、之二已經說過了。米諾斯文明、邁錫尼文明、斯巴達文明，用血淋淋的事實告訴我們，武力的強大不足為道，一時的強大不足為道，只有硬實力的文明不足為道，終將消失於歷史的煙塵，歸於湮滅。中華文明最終實現了大一統，需要思想文化的配合，需要音樂、美術、歷史、哲學等等文化整合，如此才能行穩致遠，在中土大地綿延數千年！

相關前作：

為什麼說秦始皇是中華文明的罪人——之四

為什麼說秦始皇是中華文明的罪人——之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