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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險的嘗試:跟上司玩心眼兒

2022-11-29由 仕商觀察 發表于 歷史

行走在職場江湖,有人八面玲瓏、左右逢源,有人工於心計、兩面三刀;有人大智若愚、胸有溝壑,有人自作聰明、弄巧成拙。世上事難說是非對錯,只可謂事事皆有因果。

清代官員汪漋,歷仕康熙、雍正、乾隆三朝,學問和政績都不突出,可《清史列傳﹒汪漋傳》卻用很大篇幅記述他的仕途故事。琢磨一下,還是很有意味的。

雍正三年十月,前朝浙江學政汪漋,被雍正皇帝超擢為廣西巡撫。陛辭之時,雍正皇帝交辦一項任務,到任後訪查“左江鎮總兵梁永禧居官如何,據實具奏”。

雍正四年二月,第一次使用奏摺的汪漋向雍正皇帝彙報:

臣到任後,因左江鎮總兵駐紮南寧府,與省城相距甚遠。臣密加訪查,梁永禧辦理營務尚去得,在地方亦不多事。伏惟皇上至聖至明,無遠不燭,凡臣下賢否之分,難逃日月之照。臣履任日淺,耳目未周,不勝惶懼之至。

汪漋的奏摺穿衣戴帽、周到細緻、四平八穩,看起來沒有什麼不妥。可是,雍正皇帝很不滿意,提筆寫出如下硃批:

既雲履任日淺,耳目未周,則“辦理營伍去得,在地方不多事”之奏,亦屬荒唐。桂林不過數日之程,即以為相距甚遠,京城去粵西數千裡之遙,而謂朕之“聖明無遠不燭,其賢否之分,難逃日月之照”云云,何不體情理,一至於此耶?爾初次奏摺,即如此依違瞻顧,居心不純,已見一斑,殊大失朕之所望。

封疆大吏既受國家知遇之恩,當思竭力致身之義。切忌柔佞巧詐,獨善己身,而不乃心國計。朕披閱所奏,甚憂汝不克勝此任也。勉力為之!書生章句虛文,非此任所需之物。苟不以實心行實政,秉公甄別賢否,據實入告,動輒瞻前顧後,持首鼠兩端之見,以圖自便,則大負朕用人之意矣。勉之慎之!

雍正皇帝說,你既然履職時間短、聽到看到的不周全,那麼,說梁永禧怎麼樣必定荒唐啊!桂林距南寧只有幾天路程,你說“相距甚遠”,而京城離南寧幾千裡地,卻說“聖明無遠不燭,其賢否之分,難逃日月之照”,豈非不通情理?你第一次使用奏摺就“依違瞻顧,居心不純”,真是讓朕大失所望啊!雍正皇帝告誡汪漋:封疆大吏應當盡心竭力報效國家,切忌玩弄心術以保全個人!

皇帝硃筆批諭竟然比臣子奏摺的字數還要多,這種事吧,大概只有雍正皇帝可以做得出來。汪漋寥寥數語奏報,引發皇帝長篇大論,難道是雍正皇帝小題大做、吹毛求疵嗎?還真不是。

雍正皇帝親自安排,要求汪漋訪查轄區內一名高階幹部的居官表現,是聖旨。對於臣子來說,就是天大的事情。而汪漋只用一句“梁永禧辦理營伍尚去得,在地方亦不多事”來交差,單單從字數上來說,就是對皇權不尊、對皇帝失敬。

客觀理由可以有很多,比如到任時間不長、資訊渠道不暢、深入瞭解不多等等,汪漋只要實話實說,不兜那麼大的圈子,料想不會引發雍正皇帝的長篇大論。對於梁永禧這樣兵權在握的官員,當地官場以及軍營肯定會有評價。汪漋閃爍其詞、繞來繞去,只用一句套話概括,雍正皇帝會得出兩個判斷:第一,梁永禧存在負面輿論,汪漋做了資訊過濾;第二,汪漋這個人瞻前顧後、居心不純。

不是汪漋不會說話,更不是文字功夫不到家,用模糊表達迴避關鍵問題,這是自作聰明的汪漋跟皇帝玩的小心眼兒,只不過,被較真的雍正皇帝直接戳穿罷了。

做了8個月廣西巡撫之後,雍正四年五月,汪漋被調任江西巡撫。雖然說過“甚憂汝不克勝此任”的話,但是,從調整結果來看,雍正皇帝對汪漋依然是信任和倚重的。出人意料的是,又過了8個月,汪漋便草草結束江西巡撫之任。

原因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問題還是出在了汪漋的自作聰明上。

雍正五年二月,汪漋捲入了江西鄉試主考官收受舉人牌坊銀兩案。所謂牌坊銀,是舉人們企求鄉試主考官能夠公平公正評卷所送的禮金,是很多項“規銀”中的一種。進入雍正朝之後,各種“陋規”是被明令禁止的。

作為一省巡撫,汪漋怎麼會捲進這個案子呢?

案件審理查明,是鄉試副主考俞鴻圖收受了規銀。讓人意想不到的是,汪漋居然和俞鴻圖在那個檔口發生了房屋買賣行為。這樣一來,汪漋是否得知俞鴻圖收禮之事,規銀是否成為購房之資,瓜田李下,汪漋就說不清楚了。

如果說這件事是汪漋行為不謹的話,當月發生的另一件事情,就是汪漋聰明過頭了。他向皇帝上呈一道奏摺。正是這道奏摺,點燃了雍正皇帝的沖天怒火,讓汪漋的大好前程墜入谷底。

汪漋在奏摺中向雍正皇帝彙報了江西的落地稅問題。

“落地稅”是對出售農副產品或手工業製品的小商販就地徵收的一項雜稅。江西相關產業並不發達,據實徵收完成任務比較困難。因此,白潢擔任江西巡撫時想了一個辦法,不從小商小販手裡徵收落地稅,而是由巡撫司道每年的公捐銀兩代為完納,然後編造名冊向戶部上報。這麼做,既可以毫不費力完成稅收任務,又可以保住徵稅官員編制。於是,之後的兩任巡撫也都這麼幹了。

汪漋把白潢以來三任巡撫的做法向雍正皇帝如實彙報,請示這件事情應該如何處理。雍正皇帝大為光火,釋出長篇上諭,通報九卿、科道以及各省督撫。

國家經制錢糧,豈臣子可以意為增減?若江西此項稅銀不應徵收,則白潢應奏請於聖祖仁皇帝施恩;若系地方應徵之項,則自應令商民完納,何得將公捐銀兩代商完課,曲市私恩,以博無知小人之稱頌,並不計及將來之可永行與否?且此端一開,他省督撫何以催辦國賦?似此之行為,豈人臣事君之道?

汪漋身為巡撫,凡事不能據理而行,乃將白潢所行悖理之事奏聞於朕,冀朕批示。朕若批令將銳銀豁免,則是國家之經費,聖祖仁皇帝六十餘年所未免者,而朕安能任意輕免之耶?若朕批令仍向商民徵收,則是白潢已免之項,而朕復行徵收,無知愚民,豈不歸怨於朕乎?若批令照白潢之例,以公捐銀兩代商完課,則國體何在,有此治天下之道乎?

雍正皇帝的諭旨近乎白話,淺顯易懂,義正辭嚴。

至於為何反應如此激烈,大概以下兩點:

其一,汪漋不經意間揭開了一個政治傷疤。

決心“澄清吏治”“振數百年頹風”的雍正皇帝,繼位一個月之後,就發動了清查經濟運動,從中央到地方,逐一清查國庫虧空。大小官員,抄家連坐,皇親國戚也不放過。於此同時,火耗歸公、攤丁入畝等雍正新政也在試點推行。整治四年有餘,江西竟然存在隨意減免稅收的現象,而且幾任巡撫匿不上報,國法威嚴何在?

其二,給雍正皇帝出了一個兩頭堵的難題。

一方面,免除江西的落地稅,其他類似省份是否同步免除?明令恢復徵收,江西老百姓會把怨氣撒到誰的身上?另一方面,嚴厲懲處白潢等一眾官員,雍正皇帝不情願;如果對相關人員不予追究,又會損傷國家法度。進退維谷,雍正皇帝焉能不氣?

作為下級,有些事情只做不說,有些事情只說不做,政策、法律規定的事項是一定不能向上司請示的。汪漋犯了糊塗,非常時期向皇帝上呈這樣一道奏摺,肯定有他個人的盤算。

江西落地稅徵收不符合國家制度,一直沒有人向朝廷報告,這是欺隱,是怠政,是對天子不忠。在陷入不當交易、面臨處罰的關鍵時刻,把這件事揭露出來,汪漋自認為是對朝廷和職責的忠誠,他在力圖自保,同時避免節外生枝。是不是這麼想的,汪漋自己最清楚。當然,從結果來看,汪漋失算了,他要為自己的小聰明付出代價。

關於規銀買賣房屋一案,九卿、詹事、科道議奏,汪漋與俞鴻圖一樣按律治罪。雍正皇帝說,牌坊銀畢竟不是髒銀,汪漋這個人還算老成,“應加處分,以儆將來”。但是,趕上奏摺拱火,於是,汪漋就被“著降四級,以京員呼叫”,直至雍正皇帝駕崩,一直沒有被起用。

汪漋仕途高開低走,說明一個道理:做官無小事,小心不過頭。一個人頭腦聰明是好事,但是,心眼兒太多、心眼兒太活可就不一定了。能走上領導位置的,有幾個會是笨蛋呢,作為下屬,還是本本分分做事,不要跟上司玩心眼兒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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