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幾日，因為心事煩惱，常常天不亮醒來，然後便是對黎明難捱的等待。就是在這種痛苦狀態中，我恍然有了一個十分吃驚得發現——那就是城市中最早喚醒清晨的麻雀聲少有了。仔細一想，還真是的，在家裡，的確已有幾年聽不到這小鳥兒唧唧喳喳的聲音了。即使在城郊和農村，見到的也只是它們零零散散、不成群的身影了。

那麼，它們都到哪兒去了呢。

反正也睡不著覺，那些日子，早晨醒來，關於麻雀，就成了我主要的心事。

麻雀在鳥類中最普通，最平常，人類一切讚美鳥的詞彙它都用不上，但它卻以多見長，佔了地球鳥類總量的一半。更為可貴的是，如此龐大的家族，它們的聲音和足跡，世世代代，不分季節的伴隨在人類的日常生活中，生生不息，在任何情況下，它都始終如一地同人類堅守在一個屋簷下，風雨同舟，甘苦同嘗。

但是，就是這樣一種同我們最親近的鳥類朋友，我們卻接二連三地對不起它們，直至現在幾乎讓其遭到了滅頂之災。

我就曾經多次成為殺害它們的劊子手。

每年的春夏之交，是麻雀大量繁育後代的季節。村裡家家戶戶的草房上，都住著充滿溫馨的幾家麻雀。那時節，老麻雀哺育小麻雀忙碌的身影總是在庭前院後閃個不停。但是，還是頑童的我們，卻絲毫也不會顧慮麻雀傳宗接代的責任和生兒育女的愉悅，只要能夠得著，我們就會把小麻雀連窩掏出來，每人分一隻，當作寵物養，任憑老麻雀怎麼淒厲地叫，我們也無動於衷。可結果呢？嗷嗷待哺的小麻雀，在我們這些小劊子手手裡，往往不到幾天，就失去了鮮活的生命。

我們就是以這種撫養寵物的無知和無情殘害了無數麻雀的後代，現在想來，真應該為此而深深地懺悔。

我們國家也曾做了很對不起麻雀的事。上世紀五十年代，就是因為麻雀爭吃了我們幾粒歉收的糧食，一直沒有吃飽過肚子的我們，便認為麻雀犯下了滔天大罪，把它同蒼蠅、蚊子、老鼠列為四害，進行了滅絕性的全民大撲殺，一時，麻雀數量銳減。京郊一位農民，不愧為撲捉麻雀的時世英雄，他曾用一萬張麻雀皮為女兒作嫁衣，可見其成績的卓著和自豪。幸虧大量撲殺麻雀造成的蟲害嚴重引起了高層領導的重視，國家才及時停止了這場全民性的愚蠢運動，讓麻雀在以後的時間裡又興旺起來。

到上世紀七十年代，家前屋後，不論農村還是城市，又處處見到麻雀靈巧的身影了。早晨，人還沒起床，屋外的麻雀已鳴叫不已，它們是趁人少時在找食吃，其歡叫聲在城裡就是鄉下的雞鳴，還能起到司晨的作用；黃昏，在農房周圍的草垛旁，村頭的場邊上，它們也總是唧唧喳喳叫個不停，那是它們趁著天黑前，抓緊把肚子填飽，以至於在漫長的夜晚裡不受飢餓之苦。最美的風景還是在秋天的田野裡，麻雀動輒就組成了幾千只的大軍，浩浩蕩蕩，一有動靜，它們就如同一張巨大的漁網，拋向天空，然後又悄無聲息地落到莊稼地裡，飽餐著農民的成果。也正因為如此，此時的田野上，又出現了另一種風景，那就是農民用來嚇唬麻雀的各式各樣的稻草人。麻雀是何等聰明，長期與人類共處的它們很快就識破了農民的這一點小計謀，該怎麼吃還怎麼吃，人不過來轟，它們是不會主動放棄這頓美餐的。既然稻草人不中用，放了秋假的小學生們，正好派上了看莊稼的用場。於是，臨近秋收的關鍵時刻，田間地頭上，就響起了小學生此起彼伏轟趕麻雀的尖叫聲。

可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也許就是近幾年的時光，由於人們大量使用農藥對自然環境的嚴重汙染和對麻雀的肆意捉食，在無意之中把麻雀這個龐大家族幾乎推向了絕境，它們不得不舉族進行大逃亡。造成了全國很多地方，方圓幾百裡地麻雀都神秘地失蹤、甚至絕跡了。其實，早在十幾年前，很多地方就出現了只有麻雀這一種鳥的嚴峻環境。試想，我們的環境如果連生命力頑強和繁育能力旺盛的麻雀再沒有了，那是多麼可怕的事啊！失去了麻雀，對於我們人類來說，無疑失去了一種極為寶貴的天籟之音。麻雀雖小，但它生存的意義很大，不可估量，它同其他鳥類一樣，是環境質量的重要指示物種，沒有它生存的地方，人類恐怕也不適宜居住吧，即使能勉強住得下，那沙漠一樣單調的生活還有多少意思呢？

的確，地球上一個物種的驟然減少或瀕臨滅絕，絕不是小事一樁，它往往牽扯到天大的事。從某種意義上說，愛護麻雀，就是拯救我們人類自己，這是毫無疑問的。好在，我們國家有關部門已經意識到了保護麻雀的重要性，現在還把它列為國家級保護動物，正在想方設法對其加以保護。相信不遠的將來，麻雀家族還會兒孫滿堂，同我們一起，共同營造一個屋簷下的和諧美好的自然環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