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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臣草擬順治14宗罪,為何還被康熙重用40年?

2021-12-28由 向敬之 發表于 歷史

向敬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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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王熙這個人,大家只要想到那道順治罪己詔,就不陌生了。

《清史稿·王熙傳》記載,順治十八年正月,世祖病危,特召王熙至養心殿撰寫遺詔。王熙伏地飲泣,不能下筆,世祖勉勵他抑制哀痛,就在御榻前草擬第一條進呈。後來,王熙奏請移到乾清門撰擬,進呈余文,皆報可。當晚,世祖駕崩。

王熙時為翰林院掌院學士,加禮部尚書。他能夠一揮而就,證明很明白順治和情勢的政治需要。他是順治四年進士,入選世祖第一批日講官,很得皇帝歡心。他於順治十四年七月晉升弘文院學士。其父王崇簡,為明崇禎十六年進士,被舉薦仕清後不斷升遷,官至禮部尚書,加太子少保,此時正為國史院學士。

父子雙學士,堪為佳話。順治帝高興地說“父子同官,古今所罕”(《清史稿·王熙傳》)。順治帝命其為經筵講官,教習庶吉士,充武會試正考官,擢禮部右侍郎。順治十七年六月,王熙到景運門內值班。太宗天聰三年,清代詞臣始有“入承儤直”之制,順治親政後多次命大學士、學士於太和門更番入直。王熙入直前,順治特諭:“翰林院各官,原系文學侍從之臣,分班直宿,以備顧問,往代原有成例。今欲於景運門內建造直房,令翰林官直宿,朕不時召見顧問,兼以觀其學術才品。”(《欽定大清會典事例·翰林院職掌》)五月後,王熙加禮部尚書,再次與其父同官。

此時的王熙,剛過而立之年。他勤於職任,成為了順治帝晚年最賞識的漢臣。

漢臣草擬順治14宗罪,為何還被康熙重用40年?

順治帝

他所代筆的順治罪己詔,究竟是順治帝的臨終遺言,還是四輔臣授意而為之,當存疑。遺詔大肆責備大行皇帝“漸染漢俗”,不遵舊制,重用漢臣而“致滿臣無心任事,精力懈弛”,對明朝亡國乃“偏用文臣”“委用宦寺”而“不以為戒”……林林總總的十四條大罪,歷數他背叛祖宗崇滿抑漢的既定國策、險些葬送太祖太宗創立的基業,沒有一條涉及他的歷史功績和政治作為。自責的文字很刻薄!

王熙奉諭書寫遺詔一事,《清世祖實錄》不曾提及,只是強調內大臣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和鰲拜為輔臣,“皆勳舊重臣,朕以腹心寄託”。

順治帝患痘,高度昏迷,即便迴光返照,亦不免昏沉渾噩,怎麼那樣條理清晰地全部歸罪於自己。遺詔有孝莊太后妥協、四大輔臣造作之嫌。四輔臣上任伊始,便裁撤順治設定不久的六殿閣制內閣,恢復為關外舊制內三院,逐步加強滿洲大學士人數。滿洲保守勢力重新抬頭,拋棄了多爾袞、順治帝承襲明制拉攏中原士大夫的新政策,利用遵循關外舊制使他們從制度上凌駕在主體民族漢人之上。

王熙掌管的翰林院,在一片“率循祖制,鹹復祖制”(《清聖祖實錄》卷三)的呼聲中,被撤銷了。本享有禮部尚書待遇的王熙,被安排回弘文院任學士,不久轉任禮部左侍郎。後來,他因失察錢糧主人參加考試,被削尚書銜,降一級留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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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四輔臣有意考驗王熙的政治紀律。王熙忍受了這一切,直至康熙五年十一月,才被擢升為左都御史。這時是四輔臣攝政,康熙帝還是龍椅上無話語權的傀儡。

王熙恪盡職守,直言陳弊,彈劾各地督撫搞近親繁殖,縱容不法,貪婪者侵害百姓,懶惰者貽誤地方。他對六部滿漢官員不作為、亂作為,進行了有效的監督。

吳三桂駐雲南,尚可喜駐廣東,耿精忠駐福建,三大藩王擁兵自重,逾越禮制。吳三桂發展最快,驕縱為最,擅任官吏,無視朝廷。其子吳應熊,以公主額駙居京師,散盡巨資交結大臣。三藩不斷坐大,又不斷向朝廷要錢,擴大自己的軍隊。

王熙第一個站出來,要求對三藩裁兵減餉。這斷了三藩養兵的財路和建制,無疑要激起藩王們的強烈不滿,但他的建議,則是提醒朝廷不要大幹養虎為患的蠢事。

膽大的王熙,猛打三藩的伸手,且在康熙與鰲拜斗爭白熱化的時刻,還大膽地提請名義上親政的康熙帝,下旨頒發條例,詳議王公、將軍、督撫、提鎮大小官員,如果仗著自己有錢有勢,與民爭利,或放縱奸商欺行霸市,都必須嚴加治罪。

漢臣草擬順治14宗罪,為何還被康熙重用40年?

鰲拜

鰲拜為何換一塊地,就能矯旨絞殺大學士蘇納海、直隸總督朱昌祚和巡撫王登聯。但在康熙七年五月,王熙借天象說事:世祖“精勤圖治,諸曹政務,皆經詳定。數年來有因言官條奏改易者,有因各部院題請更張者,有會議興革者,則例繁多,官吏奉行,任意輕重。請敕部院諸司詳察現行事例,有因變法而滋弊者,悉遵舊制更正。其有從新例便者,亦條晰不得不然之故,裁定畫一”(《清史稿·王熙傳》)。

不點名的批評,王熙採取了正評反批,充分肯定了順治帝的政治作為,譴責了四輔臣背叛故主,“變法而滋弊”,將順治帝的制度悉數推翻了。

索尼已死,蘇克薩哈被殺,遏必隆作壁上觀,鰲拜擅權自專。康熙帝暗自積蓄力量,劍拔弩張,終於有了一個不怕死的漢臣,抬出了順治帝的政治功績,大肆撻伐鰲拜四輔臣的胡亂作為。康熙命各院部遵舊制,刪繁例,涉及數十項行政事務。

王熙由四輔臣的替罪羊,變成了康熙帝的利器,在鰲拜倒臺前遷工部尚書。王熙向康熙舉薦能幹的黃錫袞,助力剷除鰲拜,後來極力推薦黃錫袞入閣,拜東閣大學士兼兵部左侍郎、武英殿總裁官,後來轉任武英殿大學士管兵部事。

一個尚書,能向皇帝進言舉薦閣臣,足見康熙帝對先帝師傅王熙,是非常看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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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十二年五月,聖祖欲撤藩時,特地將王熙調任兵部尚書。當年底,吳三桂起兵造反,朝廷震動,吳應熊的黨羽在京城製造火災。王熙及時請奏砍了吳應熊,傳首湖南、四川,雖不能徹底震懾吳三桂,但激發了康熙帝唯有一戰到底的決心。

康熙帝對王熙是絕對信任的,命他專管密本。“漢臣與聞軍機自熙始。”

康熙十七年,王熙丁父憂,康熙並未要他奪情,而是密切關心,待其守孝三年期滿,“即家拜保和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清史稿·王熙傳》)。

清初,極少數漢臣大學士能夠出席議政王大臣會議,已是一份恩寵,故而他們於諸王面前,跪著對答,已成一種慣例。康熙帝接受漢臣的反對意見,規定自王熙起,與諸王會議公事,不必行跪拜之禮。議政王大臣會議,“非大臣跪諸王之地,亦非諸王受跪之時”(《清史列傳·王熙傳》)。即便見到康親王傑書這樣的少壯派軍事權貴,平定耿精忠、擊潰鄭經退守臺灣,建功巨豐,也不例外。

康熙三十年,王熙以足疾請辭,康熙不準,強調他是僅存的先帝老臣,精力衰頹,但老成練達,常伴左右,也使皇帝殊有裨益。直至康熙四十年八月,王熙在閣拜相已整整二十年,才獲准致仕。康熙帝特加王熙少傅,於新年上元節宴請他全家,並派侍衛送去“耆老舊德”匾額及楹聯,稱自己沒有哪天不想他,就是他人求賜御書時,康熙帝也感念王熙榮休在家,心裡卻時刻記掛著朝廷和皇帝。

康熙四十二年正月,王熙病逝,聖祖正南巡,特派皇長子、直郡王胤褆和內閣領班大學士馬齊,前往祭奠茶酒,並特令胤褆行祭拜禮,舉哀致奠。康熙說,大臣過世,皇子前往慰問,“從未施拜之禮”(《清史列傳·王熙傳》),但王熙是先帝留下的老臣,必須要胤褆代替他行拜禮。

十年過去,康熙帝追念數十年來的大臣,對王熙的評價甚高,說:“服官最久,盡力矢忠,保全名節”。蓋棺再論定,是漢臣難得的榮耀。

雖然那份順治罪己詔,不論是世祖授意而書,還是四輔臣強姦帝意,皆是王熙不得不寫的代筆。無論主使者是誰,都是給先帝的臉上抹黑,使之身後無功留罵名。但康熙帝破天荒地對這個捉刀者,給了頂級禮遇和讚譽。被迫代筆,情有可原。

漢臣草擬順治14宗罪,為何還被康熙重用40年?

康熙帝

康熙為了打造“自古得天下之正莫若我朝”的政治理想,以另一種修史爭正統的方式沿襲了四輔臣對順治滿漢民族政策的徹底背叛,同時極力誣陷前左都御史、刑部尚書魏象樞反對出兵平藩,誣陷漢臣背主、誤國。王熙挺身而出,說:“有苗格,乃會議時魏蔚州語,告者截去首尾,隨失其本意。然若如其言,豈不是誤國!漢官移家故有之,亦多有否者,日久何從分別,豈不是背主!漢官負此兩大罪之名,復何顏立於朝乎?”(《文靖王公熙行狀》)康熙犯了偏聽偏信的錯誤。

在康熙明確絕對權力意志的獨專時代,內閣大學士只是佐君理事之人,大都不敢去觸犯康熙帝“欲去之,則盡去之”的底線,但王熙大聲說“不”。

他是一個名副其實的王大膽!草擬順治帝的十四款罪行昭告天下,他雖是臨危受命,也要擔不少被秋後算賬的政治風險。他指責權傾朝野、煊赫一時的鰲拜及四輔臣背叛故主,反對康熙帝為爭滿清政權為天下最正的政治汙衊,更是一種冒險。

然而,他在大臣絕對不能侵犯皇帝絕對權威的康熙時代,卻得以重用了近四十年,死後還被康熙多次追憶,更被後繼之君雍正帝入祀賢良祠,也算是漢臣一大奇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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