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漢賈誼在他那篇膾炙人口的《過秦論》中，簡要論述了秦國稱霸、建立帝國又很快滅亡的興衰史，最後總結秦亡的主因：“仁義不施而攻守之勢異也。”如果從秦孝公登基算起，到秦始皇一統天下，秦國稱霸之路走了140年，而秦帝國從建立到滅亡，只用了15年。可見創業有多難，而敗家又有多容易。

賈誼

秦帝國亡於秦二世胡亥之手，而胡亥幾乎是個木偶，被宦官趙高操控著，所以趙高推動了秦朝覆亡是肯定的。但有一種說法流傳已久，說趙高是為了復仇，而故意搞亂秦國。很多不明就裡的小夥伴們就信了，其實這個傳聞經不起推敲。

“復仇論”的始作俑者認為趙高是趙國宗室，處心積慮禍亂秦國，是為祖國復仇。這個論調拔得太高。尋找傳聞出處，原來是清代文人趙翼在《陔餘叢考》中說，“高本趙諸公子，痛其國為秦所滅，誓欲報仇……”

趙高劇照

那就先說說趙高的國籍。《史記·蒙恬列傳》記載“趙高者，諸趙疏遠屬也”太史公說的是，趙高是秦國人，嬴姓趙氏一支的遠親。秦國皇室就是嬴姓趙氏，秦始皇嬴政也叫趙政。關於秦國的姓氏分支，《史記·秦本紀》中有說明：“秦之先為嬴姓。其後分封，以國為姓，有徐氏……秦氏……然秦以其先造父封趙城，為趙氏”。而太史公也不會粗心到寫錯“諸趙”與“趙國”。

所以趙高是趙國人的說法，明顯是人們誤讀了《史記》造成的以訛傳訛。“諸趙公子”與“趙諸公子”，雖然只有一字之差，意思完全不同。

或許有人說，就算趙高是秦國人，他的行為也有復仇的意圖，因為他的身世不幸。趙高身世悲催是可以肯定的，《史記》記載“趙高昆弟數人，皆生隱宮，其母被刑僇，世世卑賤。”

太史公司馬遷祠堂

“隱宮”有兩種解釋，一種說法是“宮刑”（《史記·秦始皇本紀》“隱宮、徒、刑者七十餘萬人，乃分作阿房宮或作驪山”），《史記索隱》解釋說，趙高的父親可能犯事被處以宮刑，母親被罰作官奴，趙高兄弟幾人都是私生子，從小就被閹了。還有一種解釋，“隱宮”其實是“隱官”，是刑滿釋放人員的收容場所。不管怎樣，都可以確定趙高是個宦官出身。

趙高出身卑賤，母親還因故遭受刑罰，可這就成了他顛覆秦國的理由嗎？如果非要說是，那麼他就是一個性格扭曲的人，將個人不幸凌駕於國家之上，報復全社會了。我們姑且認為這個理由成立，再分析趙高得勢以後的行為，看他究竟是不是一個有目的的復仇者。

公元前210年，秦始皇病死在沙丘（今河北廣宗西北太平臺），趙高利用他被胡亥寵信、又參與掌握皇帝“玉璽”的身份，密謀政變，殺扶蘇立胡亥，一番說辭打動了丞相李斯，行事不果斷的李斯給自己掘了墳墓。胡亥當上了皇帝。

秦二世胡亥劇照

趙高勸秦二世胡亥大開殺戒，凡是能夠威脅到趙高權力的人，不論宗室還是重臣、邊將，一概剷除。又濫用秦國民力，大興土木。究其原因，趙高起初是為了討好胡亥，藉機鞏固自己的地位而已。搞“清洗”最大的受益者是趙高。他一向善於揣摩主上意圖，胡亥只知享樂，逐漸就被架空了，帝國大權實際落入趙高之手。

志得意滿的趙高曾測試過自己的權威，在朝堂上表演了一出“指鹿為馬”的好戲，凡說是鹿的官員都遭到打擊迫害。如果秦國安安穩穩，沒有人造反，趙高會繼續他的美好生活。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他不會有更多想法了。看他接下來的行為就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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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勝大澤鄉起義後，山東六國群起響應，楚霸王項羽連敗秦軍主力，漢王劉邦也勢不可擋。趙高本來沒把“群盜”當回事，直到劉邦佔領武關（在陝西鳳縣），咸陽震動，趙高才知道麻煩來了。可他除了巴結主上、鬥心機罕有敵手（還寫得一手好字），其他方面就是個草包。

劉邦派人與趙高聯絡，有心讓他做內應。“沛公將數萬人已屠武關，使人私於高，高恐二世怒，誅及其身，乃謝病不朝見”（《史記·秦始皇本記》）。如果趙高是為了復仇，這時候火藥桶已經點燃，他應該聯合劉邦。可他沒有，原因稍後分析。

本來“群盜作亂”的事趙高一直瞞著胡亥，他擔心胡亥知道劉邦使者的事兒饒不了他，於是索性殺了胡亥，立宗室嬴子嬰為帝。這件事他的如意算盤是，只要胡亥死了，他也安全無虞。他天真地以為子嬰會感激他，繼續被他操控。不料子嬰馬上就出其不意殺了他。把秦國搞得雞飛狗跳的趙高終於安靜了。

陳勝吳廣起義

這樣看來，趙高並沒有表現出一個復仇者的行為，只不過屬於歷史上常見的善於巴結逢迎、勾心鬥角，對權力無比貪婪而已。後世跟他行跡相似的人有不少，比如南北朝時代北魏的權臣、太監宗愛，擔心皇帝拓跋燾砍了他腦袋，就先動手刺殺了拓跋燾。宗愛也立了個傀儡皇帝，自己獨攬大權，好景不長就玩兒完了。

趙高跟宗愛最相似的一點就是為了保命不惜殺了皇帝。如果趙高目的是為自己屈辱的身世復仇，那他禍亂秦國的目標早已達到。如果他倒向劉邦，保命是沒問題的。可趙高為什麼沒有這樣做呢？他不過是幻想著傀儡皇帝上臺，秦國還有機會撲滅義軍，自己繼續掌權。

至此，有充分證據表明，趙高並非所謂的“復仇者”，只是個歷史上常見的得志一時的權臣。沒有理由將他拔高為英雄。

參考書目：《史記三家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