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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家天下”政體必然走向庸人政治?——從順治帝的話談起

2021-12-20由 了不了齋主人 發表于 歷史

漫長的中國歷史,除了留給世人豐富的精神遺產,也留給世人許多需要反省的問題。比如說,“家天下”是孔老夫子用以描述大同世界破產後的政治形態的,但之後二千多年的歷史中,“家天下”不是帶來愈來愈健全的社會,而是反反覆覆呈現為易姓改號。無論是當權者,還是老百姓,似乎都把“家天下”的政體及其治理方式視為理所當然,而很少有人去質疑這種政治體制的正當性。中國歷史上缺乏系統的政治哲學,關於政治治理的討論更多地服務於政治控制的權謀,而非社會正義。也因為如此,暴力奪權就成了朝代更迭的唯一方式,其代價當然就是社會動盪。

為什麼“家天下”的政治往往以暴力和社會動盪結束?一個可見的原因,就是這種政體最終必然走向“庸人”政治。

1654年2月27日,也就是順治十一年正月十一日,16歲的順治皇帝(1638。3。15—1661。2。5)走進內院。內院是內翰林秘書院、弘文院、國史院的統稱,後來改稱為內閣,是大學士們值日的場所。順治帝時不時會去走一趟,有時候是去看書,有時候是去諮詢問題,有時候去看看臣子們的工作狀況,當然,還有的時候就是去發表“最高指示”抑或“殷切希望”的。這一天順治帝的到來,就是表達他的“殷切希望”的,物件則是值日的內翰林秘書院大學士陳名夏和弘文院大學士呂宮。

史籍中記載了這次訓話的核心內容:

壬寅,上幸內院,諭陳名夏、呂宮曰:“朕前聞總督孟喬芳病故,深用軫惻,不禁淚下。喬芳與朕寧有姻戚哉?但以其為國忠勤效力故也。比年以來,朕之眷顧漢官,視滿官有加。夫滿官自太祖、太宗時宣力從徵,出百死,方得至是。

朕之優待漢官者,豈以其有功而然?蓋期其既受朕恩,必盡忠圖報耳。

今觀漢官之圖報主恩者,何竟無一人耶?”陳名夏奏曰:“君之愛臣,猶父母之愛子。臣之不能承順乎君,猶子之不能承順乎父母也。臣等豈無報效之心?即有此心,皇上或無由洞悉耳。”上曰:“數年來,徒廑朕懷,曾無愉快。應升之人得升,不思圖報猶可,不應升者越次簡用,全不思報,反謂己才所致。”陳名夏奏曰:“皇上厚恩,無不思報。但臣等才庸識淺,致有錯失,為難必耳。”上曰:“錯失何妨?

與其才高而不思報國,不如才庸而思報國之為愈也。

倘明知而不思報效,擅敢亂行,事發,決不輕貸。彼時毋得怨朕,自貽伊戚耳。”(《清世祖實錄》卷八〇)

為什麼“家天下”政體必然走向庸人政治?——從順治帝的話談起

這段記載裡面只有陳名夏的回答,沒有呂宮的言行,因為順治帝的話主要是說給陳名夏聽的。呂宮是剛剛在順治十年十二月丁卯(初六,1653。1。23)才被任命為弘文院大學士的,相對於陳名夏,資歷要淺許多。除了這個原因,呂宮是順治四年的狀元,也是深受順治帝賞識並親手提拔上來的官員,所以這次談話帶上呂宮,其實就是在對陳名夏旁敲側擊時順便教育教育他。

陳名夏是明崇禎十六年的探花,江蘇溧陽人,崇禎時做到修撰兼戶兵兩科給事中,李自成進京後,陳投降,後逃離。也因為如此,南明馬士英定從賊案時,陳也列名其中。順治元年十二月,保定巡撫王文奎疏薦陳名夏,次年正月即命復陳原官。閏六月,陳名夏入京任職,被授為吏部左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順治五年七月,設六部漢尚書,陳名夏被任命為吏部尚書。順治八年七月,獲任為內翰林弘文院大學士。但就在此之前的五月,外轉御史張煊就彈劾陳名夏結黨行私、銓選不公。由於吏部滿尚書譚泰的堅持,張煊最後被處死,陳名夏安然無恙。但這件事還是給順治帝留下了陳名夏結黨的印象。順治八年八月,譚泰被處死,陳名夏再次受到審查,結果被革任,但保留了官品俸祿,發正黃旗漢軍下同閒散官隨朝。順治十年正月,陳名夏被調為內翰林秘書院大學士。同年二月,以大學士署吏部尚書。四月,在處置阿達哈哈番任珍一事上,陳名夏等28人又首鼠兩端,都受到處罰,陳名夏被罷去署尚書。

瞭解了這個背景,就知道順治帝這次的訓話主要是針對陳名夏的,訓話中“優待漢官”以及漢官“無一人圖報主恩”都帶有明顯的警告意味。陳名夏當然聽出了弦外之音,所以才有了那些帶有為自己辯解色彩的答話。

這次訓話也暴露出順治帝對漢官的不信任,在隨後的訓話中,他說出了一條重要的用人原則:

與其才高而不思報國,不如才庸而思報國之為愈也。

“報國”在當時的正確意思是報效清王朝。這句話通俗地說就是:如果一個人對王朝不忠誠,即便他非常有才能,也不能使用,王朝的用人原則就是忠誠第一,才幹其次。如果一個人對王朝忠心耿耿,即便才能平庸,也比才高而不忠誠的人更值得信任。

不能說順治帝這樣的要求是無理的,“家天下”的政體決定了國家權力歸屬的唯一性,作為“家長”的皇帝要求臣民效忠於自己所代表的王朝,在順治帝的角度並無不妥。問題不是出在順治帝的要求本身,而是出在這樣要求的結果,是平庸者成為國家治理的主幹,從而導致更多人的不忠誠。

陳名夏或許是第一個因這種用人觀念而被殺的大臣。順治十一年三月,內翰林國史院大學士寧完我疏劾陳名夏結黨懷奸,其中最嚴重的指控,就是陳名夏對“我朝”懷有二心:

臣思陳名夏屢蒙皇上赦宥擢用,眷顧優隆,即宜洗心易行,效忠於我朝。孰意性生奸回,習成矯詐,痛恨我朝薙髮,鄙陋我國衣冠,蠱惑故紳,號召南黨,布假局以行私,藏禍心而倡亂。何以明其然也?名夏曾謂臣曰:“要天下太平,只依我一兩事,立就太平。”臣問何事,名夏推帽摩其首雲:“只須留頭髮,復衣冠,天下即太平矣。”臣笑曰:“天下太平不太平,不專在薙頭不薙頭。崇禎年間並未薙頭,因何至於亡國?為治之要,惟在法度嚴明,使官吏有廉恥,鄉紳不害人,兵馬眾強,民心悅服,天下自致太平。”名夏曰:“此言雖然,只留頭髮、復衣冠是第一要緊事。”臣思我國臣民之眾,不敵明朝十分之一,而能統一天下者,以衣服便於騎射、士馬精強故也。今名夏欲寬衣博帶,變清為明,是計弱我國也。(《清世祖實錄》卷八二)

為什麼“家天下”政體必然走向庸人政治?——從順治帝的話談起

寧完我是遼陽人,天命年間歸順,隸漢軍正黃旗,順治八年任國史院大學士。在順治帝的眼裡,寧完我是被當作旗人而非漢人對待的。這一點,可以從下面這件事上看出。順治十年四月,大學士范文程、額色黑奏言大學士寧完我、洪承疇、陳名夏俱隸旗下,照滿洲官支給俸祿,其衙門職掌官銜品級或照滿洲例,或照漢官例,相應請旨。得旨:“寧完我仍照滿洲大學士例,洪承疇、陳名夏官品俸祿俱照漢官例。”(《清世祖實錄》卷七四)而在此之前的張煊案,也牽涉到洪承疇。可以看出,順治帝明確地把寧完我與陳名夏、洪承疇區分開來,而對陳、洪這類降官並不信任。

這種不信任其實在順治九年就已經流露。這年三月丙午,順治帝在內院看到詹事府少詹事李呈祥條議部院衙門應裁去滿官、專人漢人一疏,對大學士洪承疇、范文程、額色黑、寧完我、陳名夏等人說道:

李呈祥此疏大不合理。夙昔滿臣贊理庶政並畋獵行陣之勞,是用得邀天眷,大業克成,彼時可曾諮爾漢臣而為之乎?朕不分滿漢,一體眷遇,爾漢官奈何反生異意?若以理言,首崇滿洲,固所宜也。想

爾等多系明季之臣,故有此妄言

爾。(《清世祖實錄》卷七二)

李呈祥是崇禎十六年的進士,山東沾化人。這篇疏文史籍中稱為《辨明滿漢一體疏》,原文不見於李呈祥的《東村集》,也未見其他記載,內容不詳。從《實錄》中的文字來看,應該主要是討論部院衙門文職官員的任命的。很顯然,相對於漢官來說,馬上得天下的滿族官員確實有其短處。李呈祥的本意應該不是排滿,而是出於部院事務處理效率方面的考慮。但順治帝顯然對滿漢問題非常敏感,這導致李呈祥被革職並交刑部議處,差點丟了性命,最後還是順治帝開恩,免死流徙盛京。

但陳名夏這次就不那麼幸運了。寧完我上疏之後沒幾天,陳名夏就被處死了。他的死固然與當時政府中的南北黨爭(陳名夏為南黨領袖)有關,但更重要的是,順治帝需要借他的死來警告朝廷中的漢官莫存異心,要忠心不二。而對陳名夏的才幹,順治帝則是一直肯定的。史籍中記載:

是冬,上在南海子,語馮銓曰:“陳名夏多讀書,問古今事了了。即所未見書,能舉其名。”銓曰:“陳某於舉業似所長,餘亦易見。”上不應,徐曰:“陳名夏終好。”自是銓不復有言。(談遷《北遊錄·紀聞下·陳名夏》)

馮銓,順天涿州人,明萬曆四十一年進士,仕至文淵閣大學士。因依附魏忠賢,崇禎時入逆案,被削籍。清順治元年,受多爾袞之招投清,順治二年,授為弘文院大學士兼禮部尚書。順治八年,因在任七年無所建樹,被順治帝勒令致仕。順治十年重新召還。但實際上,順治帝對馮銓並不滿意,順治十年就曾經批評馮銓“自召至以來,讜論未聞,私心已露”(《清世祖實錄》卷七四)。馮銓是北黨的領袖,與南黨領袖陳名夏並不交好,所以順治帝當面肯定陳名夏的才幹,也是對馮銓的一種警告。

可以看出,陳名夏的死正是順治帝“與其才高而不思報國,不如才庸而思報國之為愈也”的用人思想的直接結果。陳名夏本心未必有什麼謀叛的想法,但他卻觸碰了順治帝的忌諱,在言談之間對清廷的某些國策表達了質疑。順治帝處死陳名夏,也是在制止這種質疑的泛濫。他的做法的唯一目的,就是尋求臣子們對王朝的忠誠。

順治帝的想法和做法,或許是歷代王朝統治者的一種心照不宣的選擇。比如明崇禎末年,雖然崇禎皇帝頻繁地更換宰相併處罰失職者,還是於事無補,於是他又想起使用侯伯,理由就是這些人“畢竟是我家世官”(《三垣筆記》)。“世官”指世代受封世襲的侯王,因為與王朝休慼相關,所以最值得信任。而萬曆以來的朋黨政治,早已把臣民們對王朝的忠心轉變成了對朋黨利益的追求。即便是被人視為忠於皇帝的閹黨,也不過是利用皇帝的權威攫取自己的利益,最終不僅弱化了皇帝的權威,也更大地打擊了一些原本還有報國之心的臣民。

雖然要求臣民忠心在道理上也沒什麼錯,但忠誠的判定遠比處死一個人更加複雜。一個庸才的忠誠,對國家治理也未必真有益處。比如崇禎時候的大學士陳演,深得崇禎信任,崇禎在局勢危急時有心南遷,暗示陳演能出面支援,但結果在眾人開會討論這事時,陳演漠然不應,崇禎無奈,只好下定“君王死社稷”的決心,最後吊死。而陳演被罷職之後,因為受賄得到的東西太多,一時離開不了京城,被李自成軍隊俘獲,獻銀4萬兩得免拷掠,最後被吳三桂所殺。可見庸才的忠誠,非但無濟於事,反而可能因為決策的遲緩或錯誤斷送王朝的命運。

更糟糕的情形是:由於對王朝的忠誠成了最高尚的選擇,偽裝忠誠就變得愈來愈普遍。偽裝忠誠最突出的表現有三:

其一、“積極”地擁護當下的政策。這種“積極”並非出於對政治治理的沉思,而是出於對自身利害的考慮,因此,無論當下的政策是否存在可以質疑的地方,都一概加以擁護。不僅如此,為了展現擁護的“誠心”,會製造出更多超出政策邊界的事情。比如,陳名夏被處死後,一些事先對陳名夏的言行不積極舉報的言官都受到輕重不同的處罰,於是許多言官為了表達自己的忠誠,就開始糾參和陳名夏有關的人,株連也就在此背景下展開。所幸順治帝心中明白是啥回事,及時下旨制止了這種現象:

朕覽近日言官糾參章疏,都牽連陳名夏,或曰名夏親戚,或曰名夏黨與。似此紛紜,舉朝幾無善類矣。爾等言官既有真見,何不言於名夏未發覺之前?乃因其已經正法,輒吹求無已,成何政體!殊非朕虛懷納諫之意。以後論人論事,只許指實直言,不許再借陳名夏親戚黨與進奏。如有違犯者,定行重治,必不輕恕。(《清世祖實錄》卷八三)

順治帝的明智雖然制止了事態的擴大,但也暴露出這種政治現象乃是一種體制性痼疾,畢竟,不是每件事情都需要皇帝親自發話才能處理,也不是每個皇帝都是明智的皇帝。最簡單的例子就是,明代天啟年間魏忠賢在天下遍建生祠,就是假天啟皇帝的聖旨行事的,而從中央到地方的官員奉承不迭,反對者均受到處罰。這件事並不能完全歸咎於魏忠賢的專權,而應該是以強調忠誠為核心的體制,抑制了反對者發聲的權利,使得任何出自上層的政策都具備了絕對的“正確性”,從而導致諂媚之風的盛行。很顯然,這種談不上任何辨別力的“忠誠”,最終帶來的可能是政治災難。

其二、順從權力。對權力的順從,是政治生活中非常常見的現象。順從權力並不等於贊成政府的政治決策,不過是因為這種順從會使自己避開政治風險甚至獲得政治利益而已。康熙二十五年,康熙皇帝就曾對此提出過批評:

諭大學士等曰:“爾等職任朝廷重務,豈可專為一身一家之計?古有詔旨既下、大臣封駁之例,今滿大學士凡有所言,漢大學士惟唯唯諾諾,並不辨論是非。如此,則劉正宗、陳名夏之例具在。學士等誠能各抒己見,共相參酌,事務豈至舛錯?今爾等諂媚大學士,緘默不言,以為保身之計,吳格塞、卓靈阿之例具在。至翰林院撰擬文章,俱關要務,今翰林撰擬不堪,漢掌院學士、漢大學士俱不改正,誠恐改正一字,即為終身之仇,掌院學士畏懼翰林,大學士畏懼六部,此皆尸位素餐、患得患失之所致也。”(《清聖祖實錄》卷一二七)

這段話裡涉及到兩種“順從”,前一種“滿大學士凡有所言,漢大學士唯唯諾諾”是對實權的順從,後一種“掌院學士畏懼翰林,大學士畏懼六部”則是因害怕攻訐或報復而不想擔負責任。無論是哪一種,其實都是對良好政治生態的破壞。

其三、等候指令。通俗地說,就是不主動作為,“一切聽上面的”。舉例來說,在扳倒陳名夏過程中出力甚巨的弘文院大學士劉正宗(崇禎進士,山東安丘人),後升為文華殿大學士兼禮部尚書,是順治皇帝親自選任的官員。但是很遺憾,劉正宗性格倔強,順治帝稱之為“器量狹隘,負氣多矜,持論矯偏,處事執謬”,即便在皇帝面前議事,“一有未合其意,則變色不平,務以己意為是”(《清世祖實錄》卷一二四),惹得順治帝老大的不滿意,於是在順治十六年三月下旨切責。見到皇上下旨,左都御史魏裔介、浙江道監察御史季振宜聞風而動,開始上疏彈劾劉正宗。劉正宗因為順治帝的不滿而受到免死革職、追奪誥命、籍沒家產一半、歸入旗下不準回籍的處罰。而魏裔介、季振宜因為不在皇帝下旨之前舉發劉正宗,也被革職交刑部議處。

為什麼“家天下”政體必然走向庸人政治?——從順治帝的話談起

魏裔介、季振宜在清初都不是那種諂媚之臣,但糾參劉正宗尚需等到順治帝下旨的機會,也說明在這種等候指令背後,有一隻無形的權力之手在制約著官員的行為。劉正宗當時是首輔,顯然也是一個獨斷專行的人物,沒有皇上的旨意,臣子們就算心裡有意見,也不敢發出來。所以劉正宗最後受到懲處,應該是他的行為威脅到皇帝的權威。魏裔介、季振宜的做法,或許更多地是出於對自身安全的考慮,而非全然地出於諂媚。

實際上,這種等候指令的做法,在清初似乎並不鮮見。在譚泰、陳名夏的案子中,都有言官因不事先舉發受到處罰的例子。等候指令,在某種意義上是一種把所有功過都歸之於上的做法,指令未下,可以卸責;指令已下,則圍繞指令變換許多花樣以示“忠誠”,這樣既不擔責,還能表功,實是一舉多得的良方。也因為如此,一個事件演化成一種政治運動,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偽忠誠的產生,固然與人的趨利本性有關,但更大的原因,還是金字塔式的權力結構讓人不敢輕易犯上。這種權力結構,每一個層級都構成一道屏障,因而每個層級都是一個要求“忠誠”的壁壘。正因為如此,偽忠誠總是和結黨營私聯絡在一起。即便是對朋黨限制很嚴的清朝,朋黨問題也一直未能解決。順治十二年,由大學士王永吉纂輯最後由順治欽定的《御定人臣儆心錄》,就把《植黨》列在了第一篇。康熙皇帝說:“人臣服官,惟當靖共匪懈,一意奉公。如或分立門戶,私植黨與,始而蠹國害政,終必禍及身家。歷觀前代,莫不皆然。在結納植黨者形跡詭密,人亦難於指摘。然背公營私,人必知之,凡論人議事間,必以異同為是非、愛憎為譭譽,公論難容,國法莫逭。”(《清聖祖實錄》卷六八)。雍正皇帝曾作有《朋黨論》,中稱:“朋黨之徒,挾偏私以惑主聽,而人君或誤用之,則是以至公之心反成其為至私之事矣。”(《世宗憲皇帝御製文集》卷五》)乾隆皇帝也說過:“大臣立朝,當以公忠體國為心。若各存意見,則依附之小人遂至妄為揣摩,群相附和,漸至判若水火。古來朋黨之弊,悉由於此。”(《清高宗實錄》卷四八六)可見在對“忠誠”強調得無以復加的清朝,由偽忠誠而來的朋黨也是讓皇帝們頭疼的事情。從這方面來說,對“忠誠”的強調越嚴厲,說明“忠誠”的破產越普遍。

對“家天下”的政體而言,無論是庸才還是偽忠誠者,都是不受歡迎的。但是,由於高度強調“忠誠”,異類者早已被放逐,而才高者又往往不被信任,一些忠誠者又由於不入朋黨而被邊緣化甚至被斥逐,於是用人者不得不退而求其次,在庸才和偽忠誠者中進行選擇,最終讓政治治理走向平庸化。王朝延續時間的長短,和這種平庸化的速度是否存在相關,也還是一個值得研究的課題。

2020年8月19日於了不了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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