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那隻鴨已有幾年了，但我無時無刻不在牽腸掛肚地念著它們。嚴格說來應該叫它們為鳥，但因它們叫“中華秋沙鴨”，名字當中帶個“鴨”字，鴨是家養的，與人親近，所以我就習慣地叫它們為“鴨”。

初識它們是在2013年3月。一天下午，縣政協委員曹建軍先生在委員QQ群裡發了幾張候鳥的圖片，煞是好看。但見那些鳥長著長而窄紅色的鉤嘴，一雙橘黃色漂亮的腳；雄鳥頭頂短短的黑色羽冠，放著墨綠色的金屬光澤，黑色的背，鏡白色的頸、胸、腹及翅上覆羽，很是神氣；雌鳥則有白色的喉，頭和上頸褐色，上體深灰，下體淺灰，伴著雄鳥，像個淑女。尤其有一張圖片，鳥們正飛離水面，翅膀和腳拍打水面，濺起朵朵浪花，宛若傳說中的凌波仙子。什麼東西顏值這麼高？急忙@曹委員。曹委員說這鳥叫中華秋沙鴨，是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第一次來雙牌越冬。曹先生是雙牌著名的拍客，還是狂熱的環保志願者，每年都跟拍遷徙過往雙牌或在此越冬的候鳥，他的話自是有幾分權威。“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第一次來雙牌”，曹委員的話勾起了我的興趣。於是立馬約上他，驅車來到發現這些中華秋沙鴨的地方——雙牌水庫大壩下游，來觀賞這幾隻不期而至的精靈。

站在岸邊，遠遠地看見幾只水鳥站在一塊凸出的石頭上。曹委員說那就是秋沙鴨。一會兒，一隻鳥猛地扎進水裡，半天都沒見它出來。大多時候，它們或是站在石上，或是遊弋於水裡，很是悠然自得。由於距離有點遠，對它們的形態看的不是很清楚，便藉著曹委員400mm的單反鏡頭，陪著它們打發這寧靜、和諧的時光，直到太陽落山，光線變得暗淡，我們才戀戀不捨地離開。回到家裡，這些可愛的傢伙彷彿總在眼前，拂之不去。很少寫詩的我，忽然來了詩興，寫了一首名為《我與幾隻秋沙鴨的一面之緣》的小詩來紀念這一次我與這些小精靈的見面：

說不上是邂逅/因為我有備而來/朋友的提示/我來到雙牌水庫大壩下游/一睹你的芳顏//你們在河的那邊/距離有點遠/藉助朋友400mm的單反鏡頭/我才看清了你的容顏/紅的頭 紅的爪 花的身子/有點像我想象中的天仙/或是站在裸露的石頭上/數著緩緩流動的波紋/打發你們悠然時光/或是沉入水裡/尋找你們的晚餐/一沉就是老半天/我想叫你們遊得離我近一點/可惜你對我的呼喚裝作沒聽見//夕陽已下到山的那一邊/我不得不跟你們說再見——/把我對你們的思念/輕輕地丟進水裡面……

之後，隔三差五我就到大壩下游去觀賞這幾隻秋沙鴨。看它們覓食，看它們嬉戲，看它們飛翔。雖然沒有溝通和交流，但就如面對心儀的女子，靜靜坐著，相看不厭。直到有一天曹委員給我發來資訊，說秋沙鴨飛走了，許是到北方的家園避暑和繁衍後代去了。

春去秋回是候鳥們的宿命，我只能期待深秋與它們再次的重逢。

但是，秋天到了，沒見曹委員發隻言片語的訊息。時不時地我就在QQ裡問曹委員，而他每次給我的回覆都是讓我很是失望的三個字：“還沒來”。有一天，曹委員的QQ頭像突然閃了，莫不是那些鴨回來了？我激動地點開他的對話方塊，然而，看到卻是：“老弟，那些秋沙鴨今年怕是不會來了，都快過年了，要來的話應該早就來了！”“唉……”我若有所失地回了一個字。“等明年3月吧，或許它們回北方時會路過我們這裡。”曹委員適時地安慰了我一句。“但願如此吧！”我答道，並在心裡祈禱：“夥計們，你們可一定要回來啊！”

然而，2014的春天到了，它們沒有回來；2014秋天到了，它們沒有回來；又一春天到了，又一個秋天到了它們依然沒有回來；又一個春天到了，又一個秋天到了它們還是沒有回來！希望與失望反覆交替著，也反覆煎熬著我的心。“難道我與這些精靈的緣分就這樣結束了？那又是什麼原因讓這些小傢伙們一別而後，不再光顧了呢？”常常地，我這樣自問。

2017年，又一個3月，又一個春天。我致電曹委員，他的回答仍然讓我失望：“我一直都在觀察，但還是沒有發現它們。”四年了，或許我與這些中華秋沙鴨的緣分真的盡了。

2017年11月下旬的一個下午，好久沒發訊息的曹委員的QQ頭像忽然又閃了。我點開它，只見他寫道：“秋沙鴨回來了，但只來了一隻！”下面是一張一隻秋沙鴨浮在水裡的圖片。“真的回來了？”我懷疑地問道。“真的，真的回來了，就在上次那個水域。”他認真地回答。見時間已接近下班，我便急不可耐地驅車前去觀看。在早已在此等候的曹委員的引導下，我看見那隻漂亮的秋沙鴨站在裸露的石頭上，一邊打理著自己的羽毛，一邊享受著冬日的暖陽。“為什麼只來了一隻呢？”我不解地問曹委員。“可能是落單的吧，也可能是先來探路的吧。”曹委員未可置否地答道。雖然查閱過一些關於中華秋沙鴨的科普資料，但對它們遷徙和尋找越冬地的規律我並不瞭然，或許曹委員說的兩種可能都有吧。儘管只來了一隻，但終歸它還是回來了，回到了這個它們曾經的家，也可聊解我的相思之苦啊！

一個多月後的一天，曹委員的QQ頭像再次閃起。對話方塊顯示出曹委員的訊息：“又來四隻！又來四隻！！！！”，後面是一張五隻秋沙鴨的全家福。一連串的感嘆號將曹委員激動心情暴露無遺！我也抑制不住激動心情，丟下手裡的事情，趕去與曹委員會合觀賞這群精靈的表演，與這些久別重逢的朋友度過了一個幸福的下午。

秋沙鴨的迴歸給我的生活增添了新的樂趣，每逢節假日，我都去它們棲息的水域，坐在岸邊，靜靜地陪它們一段時光。但有一個問題卻總是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這些年它到哪裡去了呢，今年他們為何又回來了呢，明年它們還會回來嗎？”帶著這些問題，我找到日月湖溼地公園的專家。他告訴我，中華秋沙鴨是一種瀕危水鳥，是一千萬年前的第三次冰河時代少有的倖存者，棲息的水域不僅要有豐富的食物，而且對環境要求很高，它們特別喜歡清澈的流水，對水域環境非常挑剔，是檢測水環境質量的很好標誌。有段時間雙牌水庫庫區曾有采沙現象，可能對環境有所影響，這些挑剔的鳥兒們或許因此就到其他地方越冬去了。這幾年縣裡成立了溼地公園管理機構，開展了對日月湖溼地公園水質的監管，加大了對庫區採砂等非法行為的治理打擊力度，人工增流了大量的魚類，候鳥的食物也多了，所以它們又回來了。他的話解開了我的困惑，原來中華秋沙鴨是水環境質量的義務監督員，真是人類的好朋友啊！

（文/蔣建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