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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次去看百花盛開”

2022-05-14由 張萬森 發表于 母嬰

我的世界比其她人眼裡都浪漫。

但很奇怪,她們都勸我去醫治。

可是我明明沒有病。

我只是能和夏蟬討論夏天的天氣、能和桂花討論秋天的涼意、能和自己討論任何的事情。

今年的蟬來的格外早些,隨著早夏的一陣雨襲來,蟬鳴聲便紛然而至。

我在梧桐樹下遇見了一個人,她很奇怪,蟬鳴聲纏綿不絕,她卻不受干擾的站在樹下,仰著臉看著蟬。

她張口說著什麼。

蟬鳴便停了下來。

她又驀然閉了口。

蟬鳴又噪然而起。

我看的愣了會兒,回過神,我輕聲問她,“你在幹什麼?”

她:“在瞭解他們的故事。”

我:“什麼?”

她:“他告訴我,他在地下睡了三五年,只為了這一個夏天的聲音。”

我驚住了,三五年的厚積,只為了一個夏天的薄發。於是我不禁在想,在不見天日的地下睡了三五年,春去秋來,萬物變換,時間長到不知是過了三年還是五年,可是三五年只換來了一個夏天,值得嗎?

她似乎能聽見我的心聲,解釋道:“他們很享受這個夏天,所以唱的格外動聽。”

因為太在乎這個夏天,所以無所謂值不值得。

我和她一起站在梧桐樹下,聽蟬鳴,等風來。

立夏時,太陽還是十分毒辣,曬紅了人的臉,又曬溼了少女的裙襬。

但我們都固執的沒動,堅持風會來。

我再一次遇見了她,是在秋分,九月份遍地金黃的季節裡,大雨磅礴,她站在桂花樹下,仰著頭看著黃色的花瓣。

花瓣被雨水打的低下了頭,或許也在看不遠處水坑上的雨點。

總聽人說,桂花香味甚異,不太招人喜愛。

她站在樹下,沒打傘,應是立夏時沒等到風來,便秋分時聽場雨罷了。

我撐開自己的傘,一把傘遮住了一個人。

我:“好看嗎?”

她:“都是到了季節便開的花,無所謂好看不好看。”

我總覺得她沒說實話,如果是無所謂的態度,就不會看的如此仔細痴迷。

我:“別人都說桂花不好聞。”

她:“你覺得呢?”

我如實道:“我聞不見。”

她:“花好看就行了,何必在乎它的味道。”

我想了一下,也是,看過花的綻放就好了,最後的歸處,甚至是味道,都不必深究。

她:“桂花是香的。”

我笑了一下,“那就好。”

後來她在我身邊出現的次數愈來愈多,下樓丟個垃圾,她在那看著螞蟻搬遷,逛個超市她在那研究糖果的包裝袋。

直到那一次,我下樓丟個垃圾,回到家,媽媽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看著我。

我換了鞋,覺得奇怪,“怎麼了?媽媽?”

我想過去扶著她,她卻接連後退好幾步,大叫著,“你別過來!你剛剛在幹嘛?”

我站住了腳步,有點傷心,我只是怕她摔倒。

我:“我剛剛丟垃圾去了啊。”

媽媽:“剛剛你在和誰說話?”

我:“和一個小姐姐,她在看螞蟻,我和她說了一會兒。”

我抬眼看了眼鐘錶,奇怪,怎麼已經過了一個小時了?

在爸爸回來之後,媽媽拉爸爸進了書房,談了好半天的話,之後我就出現在了一張桌子前。

對面坐著我的爸爸媽媽和一個我不認識的叔叔,老實說,我很緊張,低下頭不停的扣手。

我突然聽見她說:“別擔心,我會幫你的。”

我:“我害怕。”

她:“我知道的,沒關係的。”

叔叔:“你不用害怕,沒關係的。”

我看向叔叔,他臉上帶著金絲框的眼鏡,看上去溫文爾雅的,但其實是個外白內臟的傢伙,我能看出來。

我不喜歡他。

我還是喜歡她。

同樣都是“沒關係的。”我只信她。

她說沒關係的,肯定是真的沒關係。

他說沒關係的,肯定是給我挖坑了。

那叔叔推了下眼鏡,“你最近是不是認識了一位新的朋友呀?”

果然,坑挖好了,要推我下去了。

我盯著他看,我要保護她的,不能說出來。

這次的談話我沒再說過話,叔叔也似乎聊不下去了,交代給了爸爸媽媽一些事情,便放我們走了。

在回家的路上,我還是決定解釋一下。

看著爸爸媽媽的神情,我小心翼翼的開口,“爸爸媽媽,我沒病的。”

爸爸開著車不置可否,媽媽坐在副駕駛上,神情詭異的看了我一眼,都默契般沒有接我的話。

我有點傷心又有點不知所措,緊張的扣著手,我突然聽見熟悉的聲音,“我知道你沒病。”

是她!我就知道,她一定會相信我的!

回到家裡以後,我把自己關進了房間裡。

在熟悉的環境裡,我竟有一種如獲新生的感覺,深吸一大口氣,我立刻和她倒起了苦水,“好嚇人!那個叔叔怎麼知道我認識了你這麼好的朋友!”

她:“也嚇壞我了,幸虧你沒有搭理他,他不是什麼好人!”

我笑了,還好,有人相信我,還有人站在我這邊。

我們兩個只嘮了一會兒那個叔叔。

我:“你會離開我嗎?”

她:“不會,你在我就在。”

她一副依靠我的樣子,我心滿意足的笑了起來。

你看,我有人能依靠,能被人依靠。

後來,我去那個叔叔那裡越來越勤,甚至開始吃一些我看不懂的藥,我不喜歡吃,可是爸爸媽媽都勸我吃。

爸爸媽媽原本工作很忙的,現在突然有時間陪我了,我很高興,所以即使藥苦我也會吃。

時間看樣子拖拖拉拉的,但其實跑的飛快,轉眼間要到年下了。

吃完飯的時候,我透過爸爸媽媽看向窗外的雪一片一片的落下。

我:“真好看啊。”

爸爸媽媽也轉頭看了眼,爸爸接過了話,“喜歡看的話,吃晚飯爸爸帶你出去看。”

媽媽也點了點頭,“待會兒讓你爸爸帶你去看。”

我使勁搖了下頭,“不用了,我自己去看。”

媽媽還想勸些什麼,爸爸制止了她。

吃過飯,我穿上襖就下了樓。

我突然想起曾經讀過的一首詩,裡面寫著“造物故豪縱,千里玉鸞飛。”

我想也是,雪捨棄了春的綠色,夏的百色,秋的黃色,只換了冬的白色,所以比作玉鸞也無可厚非。

她:“真好看啊,我第一次看見雪。”

我:“那我們以後年年都看。”

她這次愣了好久,久到我都以為她不會回答了,才恍然聽見一聲,“好。”

年後,我去了幾次叔叔那,我還是那樣,問什麼都不答,叔叔旁敲側擊,我一直沉默寡言。

直到那天我聽見了爸爸媽媽的談話。

夜半,外面漆黑一片,我口乾到不行,想起床到了杯水。

路過爸爸媽媽的臥室是,我聽見裡面傳來抽泣聲,很壓抑。

我聽了一會兒,但我沒太聽懂。

媽媽好像在哭我的病,又再哭我不好好治療。

不是的媽媽,我沒病,而且我有在治療了,我按時吃藥了,我也沒再發病了啊……

我剛要衝進去解釋,她說:“你要幹什麼?”

我:“我要解釋啊!我不能讓媽媽傷心!”

她:“那我以後就會消失的!”

我有點猶豫,突然我想到一個事情,瞪大了眼睛,“你為什麼會消失?”

她:“我和你同根同生,對於我來說,你是最重要的。”

她:“當然了對於你來說也是,我是最重要的。可是如果有人代替了我的位置,我就只能消失了。”

門把上的手慢慢鬆開,沒關係,媽媽還有爸爸呢,可她只有我,我也只有她。

我後來更加沉默寡言了,除了和她說話,我幾乎不張口,我一直記得,她只有我,我只有她。

這種症狀直到冬去春來,湖面上的冰都被春風吹破了,柳條的嫩芽也發了出來,頭含的低低的,似乎想吻一吻湖面的冰霜。

我看著那根柳條,想幫他一把,於是我走過去,站在冰面上,踮起腳希望拽到柳條。

手臂直直的往上漲,腳尖已經踮到極端了,可還是差了一點……

再一下,再一下就好!

我使勁地夠著,碰到了!沒握住!

我又一次踮起腳尖,想碰到那根柳條。

可我突然聽見岸邊的人大喊著,“小妹妹小心!”

我轉過頭,卻看見不遠處的冰崩塌,沒待我做出反應,腳下的冰突然碎裂,毫無防備的我被帶入了湖裡面。

水好涼,像刀子一樣颳著我的面板。

我忽然又看見她,我第一次見她蹙眉,她罵了我一句,我沒聽清,想開口問她,卻猛喝了一大口水。

直到她慢慢消失在我眼前,耳邊的聲音也慢慢淡了下去。

那下次見面的時候再告訴我你說了什麼吧。

我醒來的時候,是在潔白的醫院裡,身邊是媽媽在陪著我,她眼睛哭的紅紅的腫腫的,一點也不好看,但是我看著很開心,她還是擔心我的。

我輕聲喊了句,“媽……”

她瞪著眼睛看著我,眼淚突然又落了下來,急忙按著床頭上的鈴,看著我哽咽道:“你到底要幹什麼呀?真的要媽媽擔心死是不是?”

我使勁的搖了下腦袋,“不是的媽媽……”

“那你說你到底要幹什麼?”她的語氣明明是責怪,可是她把臉埋進了手裡,肩膀微微顫著,更多是無奈。

我能看出來她的無奈和擔憂,但我不知道怎麼才能消除她的這種心情。

醫生衝進來了,看著各種儀器,又把我帶走做了檢查,後來和媽媽說,我已經沒事了,要好好看著我。

我很奇怪,我不是沒事了嗎?為什麼還要好好看著我?

我又不敢問媽媽,我偷偷問了她,“你知道媽媽為什麼這樣嗎?”

她沒說話。

我又問:“那個時候你說了什麼啊?”

她沒說話。

外面又下起了雪,明明都要暖和起來了,但是又開始下雪了,真讓人高興不起來。

我:“為什麼又開始下雪了啊?我還想帶你去看春天的公園呢!可好看了!”

我期待著她能回答我,說她很期待,可她依舊沒說話。

我有點慌張,也有點害怕。

從醫院出院了之後,媽媽又帶著我來了叔叔那裡,叔叔說我恢復的很好,已經不用每個星期都去了,但是必須要吃藥。

我不知道什麼意思,但我從他嘴裡總聽出來一種含義——我再也見不到她了。

回到家媽媽和爸爸說了之後,爸爸很高興,在飯桌前,一直誇讚媽媽有辦法,誇讚媽媽聰明。

爸爸又嘆了口氣,“留下的要是她那就更好了。”

媽媽看著我,輕聲說著,“只要是我們女兒,什麼樣都不要緊。”

我看向爸爸媽媽,我想開口問她的事情,但我不想掃了爸爸媽媽的興致,於是我閉口不言。

回到房間,書桌前,有一張紙,上面畫了兩個小女孩和一句話

——下次我們一起去看百花盛開。

我們一起看了夏蟬桂花落雪,唯獨沒看到綠瑩瑩充滿生機的春天,我很遺憾。

窗外的雪停了,冰錐也化了,滴滴答答的往下流水。

我突然想明白了一個事情。

我的媽媽親手殺死了另一個我。

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我能依靠和被我依靠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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